“龙君为何会渡劫失败?” “不知道啊……!龙君难道不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一位龙神吗?都说蛇化蛟需要五百年,蛟化龙又需要千年,从前的龙君都是如此,可扶光龙君只用了百年的时间就蜕生为蛟,又百年的时间,渡化龙劫——我还当龙君这次渡劫,一定会顺顺利利呢!” “唉……我看龙君的鳞片颜色,倒像是生了心魔。” “怎么会……是因为东君大人吗?听说,东君大人给龙君大人替过一次命,所以当初有人想拆东君神宫,龙君大人破天荒第一次发了怒——” “少说几句,万一被龙君大人听到了呢?” “……”乌望眉心微动。 他其实应该不赞同扶光受困于过往,致使心魔丛生的。 但这话说出来的确太不近人情,而且不论如何,有个人能一直念着他,甚至真的替他辟出了一条重归人间的路,他其实是感到开心的,甚至应该向扶光正儿八经地道一句谢。 他侧脸躲过清道夫长的攻击,视线掠过池中的巨蛟,眉头还是又锁了起来。 百年化蛟,又百年化龙。 不知道龙神真相的人的确会误以为扶光是天赋异禀,可乌望却在瞬间反应过来,如此急速的成长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强大,而是扶光尚未成龙,便已在供养整片大陆。寿命被迅速燃烧,这才让他的成长显得特别的快。 乌望抬眼扫了眼头顶逐渐向他们的方向聚拢来的劫云,身侧涌动的黑雾倏然吐出,非但没有将周围的清道夫赶走,反而拽着敌人一并纳入劫云之下。 “隆……” 乌云如浪翻涌。被蓄势待发的雷光照亮的云层中,隐约映出游龙的影子,矫健而优雅。 乌望迅速借着周末的游戏系统下达了引敌深入的指令,黑雾不断将越来越多的清道夫拖拽至劫云之下,期间还不忘又瞥向那片残破的幻象。 仿佛是现实照进了幻象,幻象中的东君神宫也骤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于身下。 孤舟的黑色巨轮喷着白色的蒸汽,缓缓翱游向神宫的方向。 才度完雷劫,连伤都未来得及养的扶光被迫迎战,硬是率领龙神大陆与孤舟正面、侧面周旋了二十余年,最终还是因沉疴暗伤始终没时间休养,被迫败退。 穷途末路下,他将自己的心脏制成洞天,将所有的幸存者都收入洞天内。 此后又带着伤,借着晦朔的帮助一直藏匿、追踪在孤舟身后,不久后投身进入孤舟游戏,成为偷渡客,在各个世界中穿梭,养伤蓄锐的同时寻找击败孤舟的方式…… 兜兜转转,找到了米泽西戴的踪迹。 又兜兜转转,在虫巢副本,和乌望重逢。 从来不是幸运,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倒霉。 他们的重逢,是他们强求来的,在绝境之中将自己魂魄拆分,筋骨抽覆……最终换得了他们的再遇,换得扶光在小桃发动迁跃时一步上前,问出那一句: “我们,是不是见过?”
第63章 “隆……” 又一记沉闷的炸鸣声传来。 保持联通的通讯里,传出孔未晞冷静的声音:“又来了一批清道夫?” “不是,”李迩那边传来节奏激昂的小提琴乐,听语气倒是游刃有余,“布莱恩和我蹲在那个洞边上呢,看起来像是洞外面忽然切换了个背景……米泽西戴说要移动这个副本去别的坐标,估计是移成了。” “换而言之……是时候开始瓮中杀鳖了!”杰克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倒计时五秒,即将进入缩圈阶段。】 优雅绅士的男低音响彻副本: 【请注意,不要停留在安全区边缘。】 有玩家在低呼“游戏系统的声音怎么变这样了”,有知情者在科普“这是周末技能自带的系统” 乌望甩脱清道夫长攥住他足踝的手,踩着对方的肩头翻身落下时,又扫了眼那处幻境。 时间再次被切回至很早之前,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村落。 幼年的扶光躺在一张小床上熟睡,一小截莹白的蛇尾从被下蜿蜒而出。 霜白的冰痕从身下的床铺一路蔓延,将整个屋子裹覆在冰雪与气雾之中,他在这样惬意舒适的环境中,跌入一个朦胧模糊的梦。 梦里有巨骨森森,一切都像被笼罩在一颗莹白的蛋中。 他困惑又好奇,扶着巨骨一路前行,看见一道虚弱委顿在地的身影。 对方着一身纹有金乌的红色冕袍,自广袖下露出的手白净修长。垂落在肩的长发微微蜷曲,那色泽甚至比冕袍更加艳烈。 他就这么靠坐在一根高高耸立的森白肋骨边,微曲着一边的长腿,头微微低垂。 明明是个脱力萎靡的动作,偏偏放在这人身上,就充斥着颓靡松弛的写意之美,让扶光想起前几日进镇子听说书先生讲的一个词,叫“醉玉颓山”,又想起说书先生说的那个故事,是“姑射仙人下凡云游”。 他小心靠近,不敢惊动姑射仙人,也不敢碰乱仙人堆叠如云的华裳,只抱膝蹲在仙人身边小心端详: 搭在冕袍上的手,好看。但好清瘦。 支撑起裘领的肩膀宽阔平直,好看。但也很瘦。 颓乱的长发遮掩住仙人的面孔,他不敢随意探头去看,总觉得亵渎,目光便落在对方因垂首而露出的后颈上。 修长矜冷的线条自薄而有力的肩背而起,一路延伸至发尾。椎骨微微隆起,清峻好看——但依旧太瘦了。 扶光忍不住伸手向前,又克制地收回,只觉心浮气躁,又不知内心鼓噪的这种焦灼的情绪是什么,只迫切地想要为眼前的人做点什么,或者给出点什么。 可他能做什么呢? 焦灼而不知缘由的迫切像岩浆,一路烫灼出心口。他没注意到自己露出了蛇尾,本能地圈成一环,像恶龙守护宝藏一样将红色的人影圈在庇护圈内,尾尖烦躁地敲打着地面。 梦境之外,覆盖着屋舍的轻薄寒霜骤然凌冽刺骨,厚结数寸。 他在这种焦灼的护巢本能中翻覆不停,眼前是无数一闪而过的画面: 月下仙人林间漫游;仙人上门招纳弟子;长矢山上神宫耸立…… 他好像杀了什么人,强留过什么人,轻吻过什么人。 梦醒时分,这些记忆又变得模糊不可见,只余下月下仙人林间漫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几乎下意识地从床上站起来,差点因厚积的冰雪与未适应的身体栽一跤,稳住身体,又跌撞进后院,胡乱地翻腾起那些堆积的木柴。 他蹲在后院折腾了一宿,又耗费了一整个白天。夜幕降临时,他沿着梦境中的那条小路一路急急地小跑,在林间树影中捕捉到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澄明的月华中,冕袍上的金乌绣纹熠熠生辉。 世间的华贵之美大抵都汇聚在这一人身上,他几乎不敢抬头多看,只将那只丑灯笼塞进对方手里,又糊里糊涂地说了些什么话……其实回家睡下后他就不记得了。 孩童的记忆总是短暂的。那之后,又是数年。 他遗忘了那个冗长又似乎饱含着苦涩酸甜的梦,只有梦中那一抹影子,月下那片华美,始终刻印在内心深处。又在东君上门拜访的那一年,余薪复燃。 少年情怀总是诗。那时的他其实还没有什么“占有”“觊觎”之类的念头,只有最为纯粹、发自本能的守护欲。 因为过于浓郁,由原本的铅灰色堆叠成深墨如渊的黑色,反倒叫乌望误会了他最初最单纯、也是延续至今最根本的念头……不过他也不在乎这点并不重要的误会了。 他们之间的情感,时至今日混杂了太多东西。 有自久远的初见起,就诞生的想要庇佑对方的信念,有在神宫中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养出的互相习惯。 有布设骗局、互相对峙时期延续来的互不相让,有明知曾失去过一次对方、重逢之后的过度小心翼翼。 他们已经不再是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孩童,而是两个同样偏执、又同样强势的成年人。 互相想将对方纳入自己的庇护之下,又互相不愿踏入对方的庇护。于是在久别重逢后的今日,不断试探碰撞着对方的底线,试图磨合出一点平衡。 他将所有的攻击性收敛于温顺的表象之下,乌望将所有的掌控欲藏在纵容的表象中。 对戏的双方都心知肚明,又因为实在放不下彼此,而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 “隆隆……” 云层之中,雷劫逐渐展露出可怖的形象。 乌望最后望了一眼云层中游动的身影,冲着联络频道低喝了一句:“把剩下的敌人都逼到雷云下,我们撤。” “啊?把扶光丢在这儿?”李迩下意识问了句,又看了眼怀表,“——不是,你什么时候撤出[无衣]的名单的?” 愚者垂死cp前惊嗑起:“我靠,该不会是想跟扶光两人押后,背对背对抗全世——” 乌望冷静地断绝愚者的妄想:“梅和这个绿眼睛的不好对付,卡西也得留。” “你们去找基拉,看能不能在那边的副本开辟出一片安全区,要面积大的,最好有水域——渡劫之后扶光需要立即养伤,才能来得及连轴转去应对下一次战斗。” 孔未晞和布莱恩已经先一步领着众人撤退,李迩押后撤离。 乌望一脚将清道夫长踹退几步下,犹豫片刻,又抬手伸向雷云。 他想替扶光将那些滋生心魔的负面情绪吸走,就像之前他帮助周末时一样。可那些黑雾刚有向他凝聚的趋势,云层中便响起一道含着怒气的龙啸。 冰层冷不丁自他脚下蔓延,像颠菜似的将他一舀,摔出雷劫的范围。 乌望除了装狗那会儿,还没这么狼狈的时候,从地上跳起时整个人都是气到炸毛的状态:“扶光!” “谁要你这么帮?”扶光在雷云中,声响如雷,比乌望嗓门还大,“把我的心魔转换成你的心魔,这种帮法我不要。” “隆……” 像是看不惯有人要渡劫了还在斗嘴,第一道劫云直劈而下。 乌望向后疾撤,顺道掀起黑雾将卡西拽出雷劫的波及范围。树干粗的紫雷密集而下,击打在地面上时,足足将土地击陷数尺。 “……”卡西一脸惊呆,尾巴都不摇了,几秒后看着云间酝酿的第二重雷劫,响亮地咽了下口水。 乌望:“……其他的都行,这次这个不可以。你看看地上的清道夫,这次的雷劫不是闹着玩的。” 周末已经撤离副本,没有他的技能加持,清道夫已经变回从前那种拼尽全力也磨不掉半点血皮的铁疙瘩。可雷劫一降,依旧倒下了三分之二,可见这次扶光所渡的雷劫的威力。 这可不是换个躯壳就能解决的小麻烦,倒下的清道夫里,幸运的人还能从躯壳中脱逃出来,倒霉的人已经魂魄溃散,只剩下滋滋迸溅着火星的机械身躯瘫躺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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