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老爷回来时带了不少西洋的物件。什么万花镜,煤油灯……还有特别精致的钟表和首饰盒,夫人看我很感兴趣,便送了座西洋钟给我,让金风玉露帮我搬回的房间。’” “‘裨补:一周之后,夫人又送了个胭脂匣给我。’” “‘她说这匣子只是看着精巧,其实一点也不好用,不如拿给我把玩……她一定是发现我之前一直拿眼睛瞧那匣子,才特意找了借口送我,世上哪还有夫人这么贴心的好姑娘?’” “‘……我越发的愧疚了。’” “‘夫人从前在戏班里过得苦,身子看起来健康,其实病坷缠身。打从医生同她和老爷说,这辈子他们都未必能得孩子之后,他俩便将我的孩子视作亲骨肉对待,送周瑾去上私塾,给周瑾带各种好东西……宅子里的大家也都开始叫周瑾为少爷。可我总收到私塾先生的抱怨,说周瑾总爱逃课,在学堂里惹是生非……唉。有时候,我真希望夫人和老爷不要待我们母子这么好……’” 扶光顿住,快速往后翻了翻,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后面写的也都是夫人老爷又送了她什么东西、夫人老爷是好人、儿子不孝,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唯一和玄灯匪有关的,可能也就是夫人喜欢自己在家里捯饬皮影戏,还给周瑾送了一套皮影戏的家伙什当做玩具。” 但周瑾显然更喜欢漂亮的小娘子小郎君,而不是几张纸片。但光就这点,应该也不至于让柳夫人见到周瑾就反反复复痛下狠手吧? 杰克大胆推测:“不是说玄灯匪都是伪装成皮影戏班嘛!会不会柳夫人其实和玄灯匪有关系?” “这里还有张字条。”颜洄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泛了黄的纸片。 【勿忘:明日就是林账房的女儿,林自在的生日。一定要记得,明天一早就差人将礼物送去前院右厢房! 裨补:要记得叮嘱送礼的小厮,不可以在午间和傍晚送,也不可以让丫鬟帮忙送。 林账房为人古板,最重视规矩,每日午时和戌时必定会上床休息;除了自家嫡亲的闺女,不允许任何女人踏进自己的厢房。’】 “咚!” “咔嚓——” 承受一次次重击的纸窗,终于破裂了。 周瑾早已不再惨叫了,整个鬼软软地耷拉在纸窗外,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挂在肩上,被柳夫人一挥手扫开。 原本痛击在周瑾身上的鬼爪终于探向碎出一块破洞的纸窗,抓挠声、拍打声、锤击声…… 这破屋子的纸窗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被这么密不透风地接连攻击,居然也只是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渐渐破损,硬是给屋里的人拖延出了些许苟延残喘的时间。 李迩大脑飞速转动:“从后窗翻出去!去前院右厢房!” 字条上说,林账房为人古板,戌时必定会上床休息,除了女儿不许任何女人进自己的屋子。 现在是丑时,林账房肯定已经入睡了,柳夫人身为女子也不能进林账房的厢房。躲进林账房的屋子,或许能避开柳夫人的追杀! 所有人迫不及待地往后窗涌,天海帮最先挤占位置,开窗翻出,乌望和扶光这两个不爱和人挤的反倒是留在了后面。 爪踩着窗台正要一跃而出时,扶光忽然在乌望身后说了句:“看。” “?”乌望顺着扶光的指向垂下头,瞧见自己正踩着的窗台上留着一对清晰的鞋印,沾着泥土。 “泥是干的,应当是早些时候留下的脚印。方才十几个人翻出去,都没有蹭掉。”扶光仔细端详了一下脚印,忽地伸手向后一甩。 一道光弦霎时飞掠而出,绕过柳夫人探入纸窗的手臂,几秒后勾进一双布鞋。 “周瑾的鞋子。”扶光将布鞋搁在那双脚印边,大小、底纹,都恰好吻合。 乌望不明所以地冲着扶光汪了一声,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唤住它的。转头它就跃下窗台,跟上人群前又回首望了一眼。 旧屋檐上,吊挂着一道身影。 殷殷雷声与戏曲声中,那身影随着绳索摆荡缓缓转过身,露出周瑾青色的脸,和不知何时被人缝上的嘴。 扶光总算从窗台翻了出来,见乌望还盯着屋檐,便也跟着回望了一下: “我见他满嘴秽语,不知如何说话,便替他缝上了嘴。”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理了下弄乱的衣袖:“让他挂那儿吹吹风吧,体会一下当快活神仙的滋味。” 特地留下来等哈哥的小桃:“……” 被吊屋顶哪里快活神仙了???共通点在哪??脚不沾地衣带当风吗? 拽着颜洄蹭过来的杰克也听到了这么句地狱比方,顿时哆嗦得更厉害了,飞快往乌望的方向又贴了贴:“哈……哈哥,跟你一起走,比较有安全感……” “……”颜洄神情不可谓不复杂,忍不住低声对旧日同伴道,“你做什么如此……” “狗腿”他说不出口,但谁看杰克的样子都会第一时间想起这个词。 杰克倔强辩驳:“我这怎么是狗腿呢?我就是想跟周末一直念叨的几位哥哥多聊聊嘛哈哈!” 他一手拉着颜洄,一手挎着小桃,拽着众人跟上大部队。脚下急赶的同时,也不耽误他嘴上碎碎叨叨: “说起周末,你们知道嘛?从那个虫巢本出来以后,他顶了一段时间的兔耳朵。真会动的那种!说是违反了副本的规定,看了一个兔子怪的眼睛,于是就被怪物同化了……后来还是找拓荒者工会帮的忙,才把同化解开。” 杰克一拍大腿:“我觉得就冲这点!我跳槽去拓荒者工会,逐夜者应该也会卖拓荒者一个面子,把我背叛的帐给一笔勾销了。” 乌望好奇死了,遂挠了挠小桃。 发言桃:“……你到底为什么离开逐夜者?” “……”杰克一下陷入沉默,跨入前院才小声嘟哝,“都说了观念不和呗,逐夜者是不惜一切代价想回家,我觉得回不回都行,只想过安生日子。” 扶光微微挑眉,瞥了他一眼,正想说不回家留在游戏里怎么过安生日子,前排的人已经推开了右厢房的门。 凌晨一点,又闹着鬼,柳宅里已经够冷了。 然而从右厢房吹出来的风更冷,前排几个人猝不及防,齐齐打了个哆嗦,再一看自己的衣袖,居然已经被冻结了一层霜。 没人想进这种冰窟窿,但身后有戏腔正在迅速逼近,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纷纷钻入,霎时将外间挤了个满满当当。 大家都在打哆嗦,只有乌望忽觉神清气爽,忍不住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草,不愧是雪橇傻犬,这还兴奋呢!”天海帮里有人咕哝了一句,又伸手打起帘子往里屋看。 里间的家具也不多,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一张用以吃饭的大圆桌摆在里屋中央,再往后就是一张木床,黑洞洞的看不清床上有没有人。 众人先在外间翻了一下,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辆小孩儿玩的木马出现在林账房屋里显得有些奇怪。 乌望扒拉它时粗手粗脚,一个没收力就将木马推倒了,露出刻满划痕的底座。 “金……风?”扶光瞅了眼底座上的刻字,“这是金风的东西?还是……是金风做的?” 谁也说不清,只能再往里间翻。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手脚放轻了些,路过那张披着帷幔的木床时,更是紧张地恨不能变成一只脚步无声的猫。 没人敢挑开帘子瞅一眼林账房在不在床上,是不是在睡觉,大家都只能硬着头皮催眠自己不会有事,然后加快速度在这个有鬼的屋子里调查线索。 最先被翻出来的是几本账册,里面记录了柳宅的一应开支,尤其是柳老爷为讨夫人欢心,买的各种新鲜玩意儿。 林账房似乎对此颇有微词,在账册底上批注了一段: 【这些西洋的东西如此昂贵,夫人又不怎么珍惜,时常将些机巧玩意儿随手打赏给周管事。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吹来的,哪里经得住这么浪费?老爷和夫人要何时才懂这个道理!】 杰克半蹲在矮柜边,又摸出一沓子信纸。写得都是告状。 告状的内容都是金风玉露打架争执,误伤旁人——这个旁人特指和金风玉露一道侍候姥老夫人的丫鬟朝暮。 林账房在每一条告状下都记录了后续的处理。 可能是次数多了吧,积累成怨,最后一张信纸上,林账房又批了一段: 【金风胜负心重,雨露又是个爱折腾的性子。这两人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对混世魔王,给我囡囡送的木马都要争一争刻谁的名字,搞得人都不知道这木马到底是要送谁的了!听老爷说,当初给这俩小子取名的时候,两人也要争一争,真是……猫嫌狗弃的破脾气。】 杰克无声啧啧,脸上带着“还好我比他们省心”的骄傲。刚要起身,忽然瞄见天海帮的方向,有一个人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进衣服里:“?!诶!公共任务,不求帮忙,但你们也别藏线索啊!” 杰克经不住压着声音叫了一声,赶紧扑过去想抓住那人的手,把藏起的东西掏出来,还没来得及使劲,就被一巴掌扇开:“谁藏线索了!” 杰克使劲拽着那人的裤兜:“你要说没藏,那就把裤兜翻出来给我看看!” “我去你妈——”黄三的话卡在嗓子眼,骂不出声了。 床边帷幔不知何时悄然拉开,一个面容严苛的中年男性身着白色中衣,从床边站起来,鹰爪般的手中抓着一根手臂长的铁戒尺。 周母房中的纸条只有文字,没有人像,但看到面前这个中年男鬼,黄三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林账房!” 这一声惊呼像是再度刺激了林账房一下,那根长长的戒尺当即裹挟风向黄三兜头劈来:“食不言,寝不语!” 黄三想也不想地一把拽过杰克,挡在自己面前。 “当!” “咔嚓!” 头骨碎裂声清脆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鲜血和脑浆一并流出,染得杰克还显得青涩的少年面孔狼藉一片——他怔怔地瞪着眼,左边的头颅都塌陷了。 林账房微微转了下身体,像是在看还有谁打算违反规矩。 室内一片寂静。没人在这时出声,也没人敢在这时出声。 ——但是苦主敢。 戒尺再度高高举起时,塌了半边脑袋的杰克忽然抬头,那双原本噙着惊恐和市侩的眼睛涌出恹烦和不耐,手掌一抬,黄三就被推到了那根戒尺下。 黄三想逃,但是脑后一阵剧痛。 那具雪白的小骷髅卡哒哒动着下颌,十根骨指牢牢按在他的后颅上,深陷入骨,钳制得他惨叫失声,挣扎不得。 疼痛随着血浆一并迸溅。 杰克随手遮了下血浆,带着几分嫌恶抖了抖袖子上的脏污:“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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