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们隔壁桌的那对小情侣, 一个满脸黑灰,另一个胳膊上被烫了一大块, 疼得嗷嗷叫,服务员正在拨打120。 楼风风还没从副本世界脱离出来, 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安然见状便笑着替他回答:“我们没事, 让店长担心了,烧烤很好吃。” 店长闻言不由重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先去看看其他人。” 中年大叔走后,楼风风和许小绘才彻底回过神。 游戏与现实割裂症,老毛病了。 娃娃脸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卧槽,小然哥,你刚刚酷毙了!” 安然:??? “神啊,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楼风风一脸邪/教/徒式的狂热,“那种天然的压制,那种让人敬畏的战栗感……小然哥,如果你是神明,我一定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小然哥:……不了,不想,谢谢。 另一边许小绘则一声不吭地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了她的工作小本本。 “怎么了?”安然用纸巾擦擦手机屏幕上的油污,刑西扬的那一通电话被爆/炸中断,以小警察多疑的性格估计那把小锤子又在壁垒外面嘚嘚嘚敲不停了。 “我打算最近帮你留意一下跟盲人相关的剧本。”许小绘头也不抬。 小然哥:…… “有了这次副本的失明经验,连前期的训练都可以省了,因祸得福,简直完美。”许小绘行动力极强地打开微信通讯录,开始联系相熟的编剧。 安然:……不愧是你,许助理! 店都炸了,这烧烤显然也没法继续吃下去了,楼风风不好意思地要了两人的联系方式,信誓旦旦地说下次再请他们吃好吃的。 因为是自家产业,娃娃脸还专门跑去找店长询问了一下顾客的伤亡情况。 不幸中的大幸,没出人命,就有十几个客人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主要是你们仨都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受伤…… 店长大叔神情复杂地目送三伙伴离开,然后扭头关上大门,十几名身穿熊记烧烤统一员工装的服务生一字排开,一改刚刚礼貌周到的模样,个个精神饱满,神情肃穆,宛如一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和蔼可亲的店长大叔两条浓眉抖了抖,低喝道:“妈的,抄家伙,XX那个瘪三敢卖老子劣质煤气炉,让老子看看他户口本有几页!” * 告别楼风风,安然准备回东郊的别墅,大晚上的他没让许小绘送,自己叫了个出租。 一上车,安然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开朗大哥,从后视镜里看到青年的动作,忍不住开玩笑:“和女朋友闹矛盾了?” 安然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也笑着解释:“没有,刚刚那个是我助理。” “助理啊……”司机语气里满是没听到八卦的遗憾,安然带着口罩,因此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从露在外面的那双瑞凤眼判断,这小哥长得肯定不差。 “年轻人嘛,有时间还是要谈个甜甜的恋爱!”司机大哥一拍方向盘,用过来人的语气提醒道。 “是嘛。”安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可不。想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太腼腆,脸皮薄,无数次与爱情擦肩而过……” 安然一手支着车窗,眼前是夜晚云中的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耳边是司机喋喋不休的唠叨。 甜甜的恋爱么…… 他想到了神庙甬道里那个黑咕隆咚的吻。 “停车!”后座上的青年忽然开口。 ??? 司机着急忙慌地踩刹车:“不是还没到吗?” “忽然想到有事情要办。”安然飞快扫了挂在座椅靠背上的二维码,没等车停稳,就推开门跳了下去,留司机大哥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上挠头。 这是听了他的忠告跟姑娘告白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勇了叭! 安然一开始还慢吞吞地走着,脚下的碎石路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轻响,然后他越走越快,小跑起来,连帽子被夜风吹掉也没发现。 这儿已经是东郊了,距离他的别墅不过几百米远,夏生冬死的虫豸在草窠里唧唧鸣叫,仿佛只有这样声嘶力竭的呐喊才能不辜负它们短暂的生命。 安然并没有跑太久,很快他便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大片茂密的水杉林,经过七年的生长,它们已经从一人高的幼苗长成了直插天际的大树。 只需要七年,沧海变桑田。 七年前,这里不是沙地,也没有水杉,而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而他的屿哥便是葬身于此。 青年眼神晦暗,整个人好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二十年前的云中东郊有多偏僻?你甚至在市政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名字。 这里只有大片没有开发价值的荒山和一所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福利院。 福利院的经费相当有限,里面的两个保育员兼教师成天不见人,倒是对得起他们那份微薄的薪水,十几个大小孩子像被圈养起来的鸡鸭,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在打架。 除了其中最漂亮的那个。 安然从小美到大,不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整个人看上去又瘦又小,只有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被他注视的时候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安然很不合群,其他孩子也不愿意跟他玩,老院长曾经问过为什么,孩子们齐刷刷回答:“他是个小骗子!” “他骗你们什么了?”老院长奇怪。 孩子们开始七嘴八舌。 “他说看到了魔鬼。” “他还说魔鬼在追他。” “可是我没见过魔鬼,也没有被追诶。” “我也是!” “我也是!” …… 老院长带过许多孤儿,知道有些孩子为了吸引旁人的注意或者凸显自己的不同会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所以面对孩子们的控诉,他在心里好笑地摇摇头,然后故作严肃地告诫安然:“好孩子不能撒谎。” “我没有!”小孩一开始还试图奶声奶气地辩驳,“真的有魔鬼,它像一团影子,就站在那儿望着这边,你们看不见吗?” 饶是阅历丰富的老院长也被三岁孩童的描述吓了一跳,福利院的厨师韩永仁正好经过,听见这些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骂骂咧咧地拎起安然把他关了禁闭。 那一天,小安然缩在禁闭室的角落里,和另一头的影子大眼瞪小眼了一晚上。 影子几乎每时每刻都跟着安然,它似乎在暗暗打量他,并一点点靠近。 最开始影子在很远的地方,仅仅三年时间,影子距离他已经只有两三米了,一抬头就能看到。 照理说这么长时间过去,安然应该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但事实上并没有,相反,越来越大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头盘旋,他感觉到了影子身上流露出的杀意,一直到季屿出现的那一天。 和安然从婴儿时期就生活在福利院里不同,季屿来的时候已经十岁了,长相俊美的小少年,脸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同样干干净净,老院长怀疑这是哪家走丢的小少爷,但询问他的来历,季屿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好像完全失忆了,连名字也是老院长给取的。 福利院里的大人小孩都很喜欢季屿,少年身上就像带着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除了韩永仁。 这家伙长得肥头大耳,浑身的油脂厚得仿佛能溢出来,安然本能地不喜欢他。 有一天韩永仁趁大家午睡的时候偷偷溜进孩子们的宿舍,把手伸进了一个小女孩的被子里,正巧被季屿看见,小少年立即大叫起来,惊醒了所有人。 韩永仁吓得慌了手脚,面对难以置信的老院长,胖厨师痛哭流涕,说自己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如果丢了这份工作,一家人就完蛋了,并赌咒发誓以后再不会这样。 老院长心肠软,见他说得可怜,便原谅了他。就这样,韩永仁留了下来,并记恨上了坏他好事的季屿,明里暗里地找茬。 不过季屿并不在意,在安然眼里他的屿哥总是那么善良大度,哪怕遭受不公平的对待也能一笑置之。 季屿是完美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和季屿在一起,那个影子,那个让安然害怕的魔鬼就不敢再靠近,他就像一张强大的护身符,驱散了小孩的童年阴影。 因此安然特别喜欢和屿哥粘一块儿,而季屿也格外照顾这个小他四岁的漂亮弟弟,他们甚至还养了一只叫蛋卷的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年前的除夕。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时隔七年,安然的记忆有一瞬间的模糊,脑海中只剩下漫天大雪和阴沉沉的天际。 韩永仁说要包饺子,叫他的屿哥去市区买面粉,安然想跟着,季屿不同意,少年摸摸男孩微凉的脸颊,让他乖乖呆在福利院里。 于是安然搬了一盏小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屿哥回来,地上的车辙很快被积雪覆盖,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暗,男孩不免焦急起来,就在这时,透过纷飞的雪花,他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男孩弯了弯眼角,以为是他的屿哥回来了,他哒哒哒跑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然而慢慢的,安然察觉出了不对,从风雪中走来的,并不是季屿,而是那个消失了许久的魔鬼! 安然转身就跑,他想跑回福利院,结果院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他拼命捶门却无人应答。 身后的黑影越来越近,季屿不在,它似乎变得肆无忌惮,男孩慌不择路地往外逃,摔倒又爬起来,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安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久到那一幕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他的梦魇。 可惜十三岁的孩子哪怕跑得再快,也无法逃离黑影的追捕,魔鬼的影子从背后升起,试图将他整个笼罩住。 安然害怕到尖叫,在心里疯狂呼喊季屿的名字,忽然他感觉脚下一空,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声,冰面碎裂,刺骨的湖水仿佛猛兽巨口将男孩吞噬。 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安然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湖底很黑,有一只熟悉的手把他托上岸,黑影不见了,是他的屿哥回来了。 安然瘫在雪地里,咳了两声,湖面一片平静,只剩下圈圈涟漪,大块的碎冰浮在水面上,却没有看到季屿,安然心里慌得不行,他大声呼喊,然而无人应答。 青年缓缓闭上眼睛,韩永仁说得不错,是他害死了屿哥,却要怪到旁人的头上,怪韩永仁为什么要让季屿大雪天出去买面粉,给了黑影可乘之机,怪韩永仁为什么不给自己开门,否则他不会慌不择路跑去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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