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凝望着孟彰的目光带了些奇异。 怎么听着这话,孟彰小郎君似乎很笃定? 迎着这两位的视线,孟彰笑了笑,只是解释道:“族群的征战与融合,从来就不只是双方武力厮杀那么简单,承受冲击的,还有双方彼此的文明。” 孟彰点到即止,并没有更深入提起。 毕竟,他能看得见长城内外边界的那些异族,知晓这些异族的生存环境与所遭逢的问题,可他要去哪里知道从更远处传播过来的佛门呢? 商老爷子看看谢远,又重新看向孟彰,神色微动间,显出了几分平静。 他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但这会儿看着孟彰,这位老爷子忽然又问出一个问题来。 “你考虑得很是周全,为了我炎黄族群计较,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谁也不能拦。但是……”他问,“我们作为一介阴灵,在族群真正根基所在的阳世天地中影响有限,我们这样费尽了心思,可能成果寥寥,你真的还要继续吗?” “将这事情托付出去,不会更合适吗?” 孟彰笑了起来。 “不瞒老先生,我原本也是考虑过的,但渐渐地,我却是改变了主意。” 只是将些消息透露出去,自有有心人去审慎、去甄别、去判断。 炎黄族群,从来就不缺少将族群大势放在心上的英杰。 何况他们这里还是阴世。 阴世天地中,藏了多少他们炎黄族群的英豪,谁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绝对会有很多,很多,很多。 孟彰甚至怀疑,真要到了危急时候,他们远古时代的那些先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我们能解决的事情,”他直视着商老爷子,“何须要劳动诸位先祖?” 只因为他年龄小,就可以将事情尽数丢出去了么? 今人哪里就比不上旧人了?更何况,先祖筚路蓝缕开辟出来的土地,他们后人守不住,还要让先祖救场…… 他们真的有脸面去见先祖? “年岁再小,”他道,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足够的清晰,砸落在地上似乎都能听出些破碎的声响来,“我也还是炎黄后裔。” 何况,正值阴世天地这边厢阴神正位的时代,这些事情有他掺和,总该能稍稍缓和炎黄人族族群内部同阴世阴神之间的矛盾冲突,给这阴阳两方天地一些过渡的余地。 当然,这样的心思,就不必在此时跟商老爷子和谢远提起了。 另一边厢的谢远也是笑着,还在旁边抚掌,应道:“不错,就是如此。” 商老爷子分了一点目光过去。 谢远认真想了想,也道:“我固然文弱,但也是炎黄。” 商老爷子凝视着这一童子、一青年,默然半饷,最终笑着点头。 “那好,”他道,“那你们就放手去做吧。” “别担心,不会有不该出现的人来阻止你们的。” 因为会有人,将他们拦下来。 孟彰默然低头,谢过面前这位老爷子。 谢远也是一样的动作。 商老爷子摆摆手,另又将话题给带回来。 “除了这些以外,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他问。 谢远看向孟彰,孟彰则摇头:“就这些事情,便已经足够忙碌过这一段时间了。” 再多,就分不开身,也腾不出精力了。 商老爷子了然地点头,说道:“那行,那你们便先做着,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往我这里递话,我们这些老骨头,总是还有些用处的。” 孟彰和谢远再次拜谢。 商老爷子摇摇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他自己的随身小阴域里摸出一本灰黄棋谱来,一只手在上面摸索着。 “你们来得倒也是巧,我这里正有些东西,该是能给你们些许好处的,你们拿去吧。” 也不知这位老爷子怎么做到的,他竟然硬生生从那灰黄棋谱上摸出两枚棋子来,分别递送到孟彰、谢远面前。 ……他也有? 看着面前的这枚黑色棋子,谢远一时没有动作,很有些受宠若惊。 孟彰倒是没有推托。 他只是一礼,便收下了这枚黑玉般地棋子。 仅仅只是触碰,这一枚棋子表面便有一片更为深黑、冰冷的道光亮起。 那道光流转之间,棋子内部亮起星星点点的华彩,像是交织而成的星图,又像是串联连结的道文结构,无边的瑰丽,无尽的神秘。 孟彰的一缕气机被自动牵引着落入那棋子之中,于是那棋子中升腾起的道光便在须臾间尽数敛去,留在孟彰手掌上的,就只是一枚遗留几分神异的黑玉棋子。 孟彰将棋子放入一个木匣子,又将这个木匣子收入随身小阴域里,才来同商老爷子拜谢。 “多谢老先生。” 商老爷子却不太放在心上。 “总有些东西是要留给小辈们的,都被握在我们这些老骨头手里算什么?你们拿着就是。届时到时间了,这枚棋子自然会指引你们的道路,你们且留心着便是。” 孟彰和谢远一同将这份提醒记下。 商老爷子看了看他们,想了一下,将他手中拿着的那本灰黄棋谱拎起来抖了抖。 那本灰黄的、显而易见地沉淀着岁月痕迹的、似乎一抖就散了的棋谱竟然出乎意料地牢固,此刻被商老爷子提着抖动,非但没有散架的迹象,反倒还将两本一模一样的复刻本凝练出来。 这两本棋谱复刻本才刚脱出棋谱本身,就被商老爷子眼疾手快地接住。 没有多少犹疑,商老爷子直接将手中那本灰黄棋谱原本塞到孟彰手里。 不错,被送到孟彰手里的,是灰黄棋谱的原本,剩下那两本刚刚完成的复刻本,才是他和谢远的。 谢远一点不介意,他笑着将那棋谱的复刻本收起。 倒是孟彰没有这么多利索。 他实在也做不到那般的坦然。 如果是棋谱的复刻本倒还好,他收了也就收了,权当是收下前辈的福泽,但这可是棋谱的原本。 关联着一方无主、古老阴域的棋谱的原本! 还是已经进行过一定程度修复的棋谱原本! 这样珍贵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坦然地收下? 商老爷子却完全没有要将它收回的意思。 “你就收着吧。”他道,“这玩意儿如今虽然少了,但我也不缺。”
第220章 不论是孟彰,还是侧旁的谢远,都被商老爷子那财大气粗的“不缺”给哽住了。 也不知是不是孟彰和谢远两人的表情太过逗趣,商老爷子的面容一时舒展,更带上了几分乐呵的笑容。 孟彰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他默默地将那份灰黄的棋谱原本单用一个木匣子收起,也将它放入随身的小阴域里。 见孟彰收好那木匣子,商老爷子才算是满意地点头。 “这才对嘛。” 孟彰无言抬起目光看他。 商老爷子面上眼底的笑意越深。 他还安慰孟彰道:“长者赐,不可辞。这都是我要给你的,你好好用着就行,不必想太多。实在在意的话……” 这位老爷子还很认真地给孟彰提建议。 “那你日后就努力积攒家底,等再见到哪个顺眼的后辈,你也顺手塞一些东西给他,也就算是还回来了。” 孟彰又怎么会不明白商老爷子这闲谈逗趣一样话语里真切的意思? 他点头,答道:“老先生放心,我会的。” 商老爷子细看他一眼,笑眯眯地点头。 只今日里就不知被扯到什么地方去的话题又一次被带回来。 “你们接下来可是还有什么安排的?”商老爷子端着那重又换上的茶水,问。 孟彰回答道:“是还想要往小燕巷那里走一趟。” “小燕巷?”商老爷子很快明白了过来,“是云蓝那小女郎提点你们的吧?” 孟彰和谢远只是笑着点头。 “那倒是不错,”商老爷子道,“柳惠那小郎君这段时日里手上确实有些好东西,你们且去跑一趟,该也能有些收获。不过那柳惠小郎君的性子有些古怪……” 说到这里,商老爷子看了看孟彰,才刚刚要紧绷起来的面色便直接舒缓下来。 “管他性子如何,总还是不会太为难你的。”商老爷子点头,对孟彰很有信心。 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从他自己随身的小阴域里摸出一枚符牌来。 这符牌正面纹刻青衣棋社名号,背面则是一个端正严肃的“商”。 显然,这符牌该能在正式场合代表青衣棋社的身份了。 商老爷子将这枚符牌递给孟彰。 “你拿着这个。” 孟彰看了看商老爷子,又看看旁边的谢远。 早先从这位老爷子手里得来得一本不能只用珍贵两字来形容的棋谱原本才堪堪收起,这会儿又要收下能代表青衣棋社身份的符牌? 谢远迎着孟彰的目光笑。 孟彰从谢远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到底是双手将那枚符牌给接了过来。 连那本棋谱原本他都收了,再来一个代表青衣棋社身份的符牌也没什么。 见孟彰将这枚符牌收下,商老爷子更是开怀。 他叮嘱孟彰道:“你拿着它,待日后真有人为那些事情找你不痛快,你就亮给他们看,没什么紧要事的话,他们都不会再为难你的了。” 孟彰再一次道谢。 商老爷子其实也没有留他们太久,眼看着外间天色不早,也就将他们给放了出去。 到底才刚刚问过,知道孟彰、谢远这两人要往小燕巷那边去一趟呢。 不过在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商老爷子也不忘叮嘱他们。 “日后若有闲暇,多往我这棋社里走走,也来陪我这老人家说说话。我虽年岁大了,不好四处奔忙,但总还是能听你们说一说的。” 孟彰应了下来。 “老先生不嫌彰打扰才好。” “没有的事。”商老爷子道,“你尽管来就是了。” “对了,”他想到什么,另又问孟彰道,“你今年入读的太学童子学的吧?” 孟彰点头。 “太学的童子学每年都有名额参加《西山宴》,今年该也一样,你可会去?” 这位老爷子直接问的是会,而不是能不能…… 孟彰回答道:“会的,基本已经定下来了。” 商老爷子也点头:“那到时候,我们就在那《西山宴》见面好了,我也引你去见一见几位老友。” 孟彰当然知晓能被这位老先生言说是“老友”的人绝对不简单。 “好,”他低头,再一次拜谢这位老爷子,“彰多谢先生提携。” 商老爷子摇摇头,跟孟彰道:“你们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好,我们会看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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