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女郎也是一阵无言,只能皱眉看着那小郎君。 孟彰看看女郎,又看看谢远,沉眉细想片刻,最后又回转目光来看着女郎。 “如果你是担心那些受我等相助开蒙、进学、修行的人会变成那得志猖狂的恶兽,那大可不必。”孟彰很是平静。 迎着女郎和谢远的目光,他道:“我们又不是只教学识、知识不教做人,在教导授学的时候,我们多看顾着些,再如何也不会让人轻易就长歪了不是?” 孟彰上一世所生存的那个国家里,也是一代代坚持普及教育,结果如何?不也安安稳稳的? 可见真正祸乱天下社稷的,必不是那普及开去的知识,而是失去了缰绳约束的人性。 “你倒是坦然……”定定望着孟彰许久,从未见孟彰目光有过丝毫游移的女郎意义不明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孟彰摇摇头:“事情原就是这样的简单,又哪里需要去怀疑。” 顿了一顿,孟彰又道:“毕竟,我们谁都没想要将这个天下拿捏在手里,不是吗?” 女郎默然许久,叹了口气,随后却是笑了起来,她道:“那倒是。这天下江山虽秀丽,却也太过庞大了,打理起来太过劳累,轻易疏忽不得……” “这样一个大担子,谁家想挑起来尽管争去,我却是没那个好性的。” 女郎的话锋一转,倒是问起孟彰来了。 “小郎君也没有这样的伟望么?” 孟彰摇摇头,说道:“没有。” 女郎笑着看他,孟彰就道:“我生前就已经被困在床榻、内室那么多年了,不想再被困在一处帝宫中。” 他想起了什么,原本平淡到理所当然的话语中就多出了一点莫名的意味。 “这天下如此之大,我想去看看。” 待他将话说完,目光下意识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女郎和谢远有些莫名又有些了然的表情。 唯独没有那心领神会的默契。 孟彰目光停了停,随后就恢复了过来。 “……届时成行,阿彰,你且记得带上我,我也正好去能亲眼去见见这世界,精进我的琴艺。”谢远道。 孟彰对谢远颌首点头,笑应道:“好。” 女郎看着这两个郎君摇头,随后却是亲自抬手,给孟彰、谢远两人将他们杯盏中的琼浆续上。 孟彰端起杯盏,细看过杯盏中盛着的琼浆一眼,便自抬头,看向那女郎。 不是为着其他,实在是他也好、谢远那边也罢,手中的杯盏里盛着的琼浆都比早先时候的那些上了一个品阶。 “好哇,原来你这里还有更好的东西收着没拿出来?”谢远面色古怪,似真似假地责问,“这好东西你收着就收着了,没拿出来权当我不知道,但你现在这个样子……” “可就真为难我来啊。” 女郎笑着冲他抬起面前杯盏,邀请道:“你也可以当这些东西是我近期才新得的……”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谢远作认真思考状,沉吟着没有开口:“嗯……” 女郎没有催促他,只笑着将目光转回到了孟彰身上。 事实上,她知道此刻谢远犹豫模样的真正意思。 如果是往常时候,面前这情况谢远只拿捏一二就可以随意将事情给揭过去了。 谢远原就不是什么苛待之人。他甚至很能体谅人。 似如今他们手中杯盏里盛着的琼浆,尚且还未入喉,只摆放在面前,那琼浆中沉淀的灵机也已经蒸腾而起,如烟似雾一般飘荡在他们的鼻端,又从那鼻端沁入魂体各处,一点点清洗着魂体内里的杂质…… 这样的好东西,自家用都还不够,哪里能拿出来招待客人? 谢远自觉自己算是女郎的挚友,大家以情相交、以性相合,可也还没到能让女郎将他敬若上宾的地步。 看了看面前这一盏琼浆,谢远目光半抬起,落向那边厢端正坐着的小郎君身上。 他今日里,却是借孟彰的光了…… 孟彰也很能感念别人的好意。 这会儿女郎的目光转来,他便露出了笑容,道:“今日是我等消受主人家好意了。” 女郎露出了笑容来。 “我家底虽是简薄,但多少还是有些的。小郎君今日上门做客,乃是我的荣幸,不曾怠慢了小郎君才好。” 孟彰摇摇头:“不会。” 女郎闻言,又更放松了些,同时再次举手,来邀请孟彰。 孟彰端起杯盏,一点点将那杯盏中的琼浆送入口中。 那琼浆入喉,便化作一股微温的暖流,流淌过他魂体的各个角落。 琼浆所化暖流淌过的地方,却又有一丝丝墨黑的杂质被冲刷而出,在孟彰魂体体表处化作灰烟消散一空。 孟彰的魂体都清灵了几分。 虽然只有几分,但这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孟彰资质本就超脱于天下英杰之上,魂体天然清净,哪怕落入了阴世天地这么些时日,他的魂体本源也仍旧未有折损,可谓是让人羡慕至极。而现在女郎这一杯琼浆送出,更是将孟彰这些年里沾染的、为数不多的杂质逼出,使得自家魂体本质越发纯净,这如何能不叫人谙羡? 谢远和孟彰专注于消化杯中琼浆,还未来得及注意自己的变化,但女郎作为常年受用这些琼浆的主人家,却是不会太过沉醉,她的心神很快收敛回来。 仔细打量过孟彰一阵,女郎满意又不满意。 “流月华浆对我、对远郎君这样的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是珍贵,但对于孟彰小郎君这等本源鸿浑的人来说,妙用却是有限……” 她最后摇摇头,道:“待回过头去,是该想办法将手中的浆露再精纯几次了,或许能够帮着提一提品阶。” 孟彰将一盏琼浆消化完以后,睁开眼睛来看,就只剩下谢远一个人还在闭目专注消化那些琼浆。 女郎将手边的长颈玉壶拿过来,给孟彰那空了的杯盏又注入一杯流淌着星辉的湛青雨露。 孟彰举着杯盏,看向女郎。 女郎对他笑:“慢慢饮着就是,不急于这一时的。” 孟彰便也不着急了。 女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湛青玉露来,一边慢慢啜饮,一边陪着孟彰说话,以此打发时间。 谢远那边厢还没有结束,他们也就只能陪着坐慢慢等了。 “小郎君不觉得可惜吗?”她漫不经心地问。 孟彰也很随意地反问:“什么?” 女郎抬手,将杯盏中的湛青玉露往上一送,似是在邀请这漫漫天地间的无尽阴冷与霜寒。 “这广阔天下,这苍茫人世以及……”女郎道,“无上的权位与名望。” 孟彰就笑了,一口饮去半盏玉露。 “这天下……美吗?”他问。 女郎愣了愣,又转了目光来看孟彰,少顷后才回答道:“自然是美的。” “那这天下……苦吗?”孟彰又问。 女郎露出一个笑容来,但她完全没有犹豫地给出来的答案却与这个笑容却是一点都不相称。 “苦。” “极苦。” “太苦了。” 孟彰收敛了眉眼间的笑意,将目光收回看着那广阔的夜空。 “这样苦的天下,再美,拿在手里也没有那么的好。就像……”孟彰道,“如果那样美的天下能让世人共享,消减他们心中舌尖处的苦涩,那么即便只能在眼前看着,也仍能让人心满意足,不是吗?” 女郎静默一阵,哑然失笑,随后,她却是将手中的杯盏方i西安,端端正正面对着孟彰,无比认真地同孟彰福身作礼而拜。 “云氏阿蓝,见过小郎君。” 孟彰怔了怔,也将那杯盏放下,用同样的端正姿态给云女郎回礼。 “孟氏阿彰,见过云女郎。” 待云蓝和孟彰各自回到座席处坐好了,侧旁才悠悠传来一个声音。 “云娘子,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吧?我们相交也有十来年的时间了,我也才知道你姓云,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其实倒也罢了,但阿彰他这也才是第一次见你吧,你竟就将名字都告诉他了。” “这样的差别对待,很伤人心的啊,你知不知道?” 却是谢远。 云蓝女郎却是泰然自若。 她偏转目光去看谢远,同他说道:“因为坐在那里的,是孟彰小郎君啊。”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倘若换了是你,你觉得你能例外吗?” 谢远认真地想了想,也很诚实地摇头。 “倒也是。” 孟彰就在旁边,但他能说什么呢? 默默将杯盏端起,孟彰认真地啜饮着其中的玉露,只含笑听着,并不说话。 孟彰其实也没有在云蓝女郎这里久待。 倒不是孟彰或者谢远在这里待不住,而是云蓝女郎没有多留他们。 “你今日过来,是跟我说那些求雨符箓的事情的吧?” 看着谢远和孟彰点头,那云蓝女郎就将眉一扬,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快往下一家去吧。” 谢远很有些不解。 云蓝女郎就跟他解释道:“商老头那家伙近日里有了些收获,怕是这段时日就要闭关静修了,你们要去见他的话就最好尽快,莫要拖延,免得到时候空跑一趟。” “再有,东街的那柳小子这段时日也得了一样好东西,你们若是有意的话,就抓紧时间。” 顿了一顿,云蓝女郎看向孟彰,笑着对他道:“近日里帝城那东宫里有些动作,怕是会闹出不少的动静来,不论是商老头也好,还是那柳小子,更或是其他的谁个,都得赶紧,不然的话……” “怕是会平白生出些变故来。” 云蓝女郎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出,孟彰还没觉得有什么,那边厢的谢远脸色就显出了十二分的凝重认真。 “你是得到消息了?”谢远问。 云蓝女郎只是笑着,没有回答谢远,那高深莫测的样子委实让人心头惴惴。 谢远低头思量,少顷无言。 云蓝女郎看了看他,目光转向孟彰那边厢,想要看一看孟彰小郎君的反应。 这一眼,望入的是一双幽深干净而平和的眼。 云蓝女郎定睛看着孟彰半饷,失笑起来。 她最后对着孟彰微微低头。 孟彰给她还礼,另又道谢:“多谢女郎的消息。” 云蓝女郎摇头,道:“我也就只是这么提醒你们一回而已。” “纵是我没说,待你们两位归去府上,自也会收到从各处汇总过去的消息,”云蓝女郎道,“如此,又怎值当小郎君的一声谢?” 孟彰摇头:“女郎说了便是好意,如何又值不得一声谢?” 他面上的神色尽数收敛,尤为认真。 “我不是多么重要的人,女郎你也不是就那么的低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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