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也做出一副骄傲、得意的样子。 “我跟大兄你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少时也随同大兄你一道学习的,大兄你都想到这个了,我还能什么都没察觉?” 孟昭很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孟蕴看了看孟显,又看看孟昭,沉默半饷,抬手将面前的杯盏端起,一口饮尽那杯盏中的茶水。 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太过于豪迈,又或许是因为孟蕴几乎没有任何遮掩的那少许不忿,给她引来了孟昭、孟显两位青年郎君的目光。 孟蕴理直气壮地直视过去。 孟昭、孟显两人先行选择了退让。 “阿蕴,你是也想要跟我们一起动作吗?”孟显想了想,邀请孟蕴道,“很好的想法。再算上阿彰,我们几个手足就又能凑在一处,相互配合了。” 大好的事情啊! 孟蕴先是抿了抿唇,很有些不乐,但她到底扛不住孟昭、孟显两位兄长的亲近和包容,只能闷闷道:“不必加上我。” 她也察觉到自己这话音很容易让人误会,便一点不停歇地跟孟昭、孟显这两位兄长解释。 “不是为的其他,就是……” “你们也知道的,我平日里就很忙,剩余的那些闲暇时间都在钻研药性和药理了,哪里能有时间挪出去搭理这些事情?” 顿了顿,她又道:“何况两位兄长也知道,我对药性、药理之外的那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多少兴趣。” 孟昭和孟显对视得一眼,沉默一阵后,孟昭坐直了身体,凝望着身侧的小娘子。 “阿蕴,你知道你在拒绝什么吗?” 孟昭是孟府孟珏子嗣中的嫡长子,他的分量在诸手足之中最重,他这样的认真,已然是将事情都重要性全数彰显出来了。 孟蕴一时失笑,但很快,她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认真且郑重地点头。 “是的,我知道。”她道,“就算我自己先前真的没有想明白,大兄你说的那‘文明’一词,也已经足够提点我了。” “我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孟蕴也是安阳孟氏的女郎,孟昭、孟显和孟彰所经受的教育,她也一点不缺。 或许因为她年岁和性情、喜好这些方面的原因,孟蕴所学跟孟昭、孟显尚有些差距。但其实也是大差不差的,再加上孟昭、孟显虽然说得比较隐晦,却没有太过遮掩,孟蕴如何还没能想明白呢? 生老病死,是生人的规律。绝大多数的生人,也总是要走过这样的一条□□路。 也所以,就似生人每日里的饮食一样,生人逝去后的遗体安置、处理,都是每一个生人所需要习惯,熟悉的事情。 它自然也该是生人文明中的一部分。 而,倘若他们真的能将自己的思想、身影融入生人文明之中,被世上诸多生人认同、认可,他们就能与文明同在。 日后他们的道路,也就能越走越宽。 更甚至,就算是最糟糕最糟糕的那种情况——他们半道陨落、道途中止乃至是仙神绝迹,只要他们的族群还存在,他们的文明还在传承,他们的痕迹就不会被磨灭。 但是…… 孟蕴摇头,说道:“大兄、二兄,我没有那样的野心。” 孟昭、孟显尽皆默然。 孟蕴倒是完全没有担心地样子,她伸出手去,将那茶壶给拎了过来,自己给自己续上一盏茶水。 孟昭、孟显的注意力渐渐回转,见得孟蕴的动作,孟昭低叹一声,却是道:“不,阿蕴,你说得不对。” “嗯?”孟蕴不解抬头,看向孟昭。 孟昭道:“你不是没有那样大的野心,而是你的野心、你的所愿所望,不在这个方向上。” 孟蕴眨了眨眼睛,更是笑着点头:“大兄你说得对。” 孟显看看孟蕴,随后偏转目光,对孟昭道:“大兄,说不得我等这些手足中,真正能达成所想所愿的,还得是阿蕴。” 孟蕴整个人都惊住了。 “二兄,你竟是这样的看好我?” 不等孟显回答她,孟蕴自己就又先摇头了:“不对,不对,二兄我觉得你这话不对。就算不算你们两个,还有阿彰呢。哪儿就会是我了?” 孟蕴的这点不同意见完全没有被孟昭、孟显这两个青年郎君听在耳里。 “阿显你说得不错,或许还该是阿蕴呢。”孟昭道。 “那大兄你说,”孟显似乎很有些得意,又很有些担心,他向孟昭讨主意,“我们要不要趁着这段时间阿蕴还小,多讨好她几分,待日后她起来了,我们也好能从她这边厢分去些光彩,多得几分助力?” “这是个绝好的后路啊,大兄……” “嗯,是该考虑考虑一下了。” 两个青年郎君说得兴起,似乎完全没在意侧旁小娘子的面色。 孟蕴小娘子原本是还有些得意、有些忐忑、有些受宠若惊的,但这会儿听着听着,脸色却渐渐变得古怪了。 “我说大兄、二兄,你们是借着这个机会来逗弄我的吧?真要是讨好人,哪是你们这个样子的?” 起码她就完全没觉得自己被讨好了。 小娘子越是细想,便越是委屈。 她脸都鼓起来了。 孟昭、孟显对视得一眼,齐齐放声大笑。 “哈哈哈……” 孟蕴心里的气就没存得住,被这一阵朗快的笑声给引得也跟着笑出声来。 “大兄、二兄,你们要讨好人就得将事情落到实处,人家才会领你的情,日后也才会愿意找机会帮着搭救一把。你们得好好学才行……” “……那我们现在讨到你的欢喜了吗,阿蕴?”是孟显在问。
第196章 “……讨到了……” 是小娘子乍听似是无奈实则同样欢快的声音在回答。 “你们放心,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小娘子道,“你们且看我的。” 两个青年郎君也都被逗笑,再次畅笑出声。 “那行,那我们两个做兄长的,就等着阿蕴你的援手了……” 时间长河的下游里,桥头上守炉熬汤的娘子没有抬眼,就似不曾听见那些抖落回忆尘埃的对话,只默默地又给锅里添了几瓢水。 待她将锅盖扣上的时候,那炉锅里一圈圈激荡的涟漪也都被遮掩了去,再不复为人所知。 就似她当年因自己的后知后觉而生出的无穷痛苦、无尽悔恨一样,都被淹没在岁月里。 文明,那是一个无比璀璨、无比厚重又无比令人向往的词汇。 成为文明的一部分,融入文明之中、与文明共生,更是天下士人莫大的野望。 有很多很多的士人甚至都没敢生出那样的奢望,最终退而求其次,选择追逐那“名留青史”。 毕竟“名留青史”只需要让自己成为朝堂中的一部分,立下一笔功业、积攒一份名望,便多少有些希望。可是成为文明的一部分,融入文明之中、与文明共生却没有那么的简单。 它很难。 因为要想让自己的某些理念、某些规矩成为文明的一部分,就必得要让这些理念、规矩被文明接受。 换而言之,这些理念、这些规矩,需要被族群中的绝大部分人乃至是整个族群群体接受、认同甚至是自发地代代传承下去。 这其中,又有两个重点。 族群中的绝大多数人乃至是整个族群群体,代代传承。 说得更明白一点,亦即是两个关键——人数与时间。 当然,这两个关键其实也可以合成一个。 亦即民心。 而真正能够代表民心的,绝不是如今占据族群绝大多数资源、站在族群头顶位置的各家世族。 这一点,各家世族的执掌郎君或许不会明说、也不会承认,但他们自己心里却都很明白。 若不然,他们为什么那么多在意名望呢? 不就是借这些交口称赞堆砌出来的名望引导天下族人么? 所以,倘若孟昭真的择定了他的方向,且不曾再想过要更易的话,那他最后的立场便只有、也只会是那真正代表着天下民心的黎庶。 他会需要让天下安定、需要让天下黎庶饱食。 若不然,天下动荡不安,祸乱层出不穷,天下黎庶日日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又怎么顾得上葬丧之事,怎么顾得上照看落入阴世天地里的亲人? 到底总是……仓廪实,方能知礼节。 就算孟昭一时将自己的目光以及布置投落在尘世之外,到得他走到某一处位置时候,他也还是得调转目光来,重新看向这尘世之中。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孟蕴小娘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但不代表这里、这个时候就真的谁都没看明白。 送走先行离开的孟蕴以后,孟昭很自然地转过身去,笑问还留在原地的孟显:“阿蕴已经走了。阿显,你还不回去?你今日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吧?” “莫要躲懒地堆着、积着,非得拖到最后才来处理,那会挤压抢占你休憩时间的。到时候你真要熬得太累……” 孟昭停住话语,脸色很有几分僵硬,细看的话,还能从中看出些畏惧来。 显然,他也是真的有点怕这个,并不完全是在在理由搪塞孟显。 “我可经受不住阿父、阿母的责问。” 孟显摇头,不为所动。 “大兄不必担心这个。”他道,“真要是阿父、阿母责问,我自会跟阿父、阿母分说清楚。” 这次他停了停,却是赶在孟昭之前开口说话。 “大兄,你且回答我,你是真的拿定主意,往后都不改了?” 看着面前异常认真郑重的青年郎君,孟昭沉默着,少顷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也在一点点变得平静。 孟显见得,非但没有惊惧,反倒还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的孟昭见他这情状,也是笑了笑。 “所以大兄,你是打算告诉我了吗?”孟显抓住机会问。 孟昭叹一声,先自转了身回去,重新在那席案处坐下了。他甚至还招呼了孟显。 孟显没有多犹豫,当即就回到座席处坐下,端正了神色认真听孟昭说话。 “阿显,你该知道这些天我都是在忙着什么的。”孟昭先道。 孟显点头,没有否认。 他确实知道。 约莫是大晋乱象将起的境况已经落入了所有明白人的眼里,不独独是皇族司马氏的各支藩王,就连各处世家望族都开始蠢蠢欲动。 这其中,包括了安阳郡里的那几家,也包括了临近郡县的那些。 安阳郡这边厢毕竟是他们孟氏的地盘,有他们孟氏镇压着,一时倒也还算稳定,没什么人敢真的做些什么。哪怕是试探,他们的动作也比较隐蔽。 毕竟,连与孟氏宗支这一代嫡长子结有齐晋之好的温氏,都没真能让孟氏高抬一手放过,反而还成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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