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性、人性;药理,人理;将药性与人性相合,使药情与人情调和……” “姓孟的小娘子……” 这些琐碎信息的梳理,让孟彰觉得…… 他正在一点点地靠近答案。 那个他此前从来没有猜测过,但一往那个方向琢磨就越发笃定的答案。 “所以……” 坐在正驶往太学学府的马车上,久久闭眼凝神思量的孟彰终于睁开眼睛。 他往阳世天地安阳郡里孟家府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阿姐,你真的会是那个奈何桥头上大名鼎鼎的那位送汤娘子……么?” 没有人回答他,但在时间长河的下游处,有娘子在氤氲水汽中抬起泛着红晕的眼,往他这边厢看了过来。 也是那一顷刻间,明明眼前种种感官都在告知他清平无事,明明心头、识海里的诸般感应都在言说安静随性,但他愣就是感觉到了某种从极高极低处、极远极近处传递过来的注视感。 有什么人,正在凝视着他。 这样的恍惚感觉只在须臾间映照在他的灵觉里,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怀疑。 他无比地笃定,那是真的。 那一切灵应、映照,都是真的。 孟彰收回目光,沉沉地、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阴灵魂体上自然显化的眼睛闭上以后,孟彰的心眼便就睁开。 在一片不知是一直都在那里此刻才叫孟彰看见,还是因为孟彰在这顷刻间不住颠覆翻涌的激荡心绪中被牵引出来的艳红中,孟彰得到了他想知道又不太想要知道的、莫名而来的答案。 孟婆……吗? 不论是他记忆里所曾闻说的只字片言神话故事,还是伴随着方才那灵应与映照一同弥漫扩散开来的情绪,都在告诉着他另一件事。 孟婆的境况…… 其实不太好。 或许从某些事情来说,孟婆算是安顺的。 毕竟这一位熬汤娘子在酆都地府诸位阴神里的地位甚为特殊,毕竟这一位熬汤娘子常年在奈何桥头为往生阴魂送汤,可谓是同天下无尽芸芸众生接下一段一段因果…… 无论是看在她的特殊地位上,还是看在她与天下芸芸众生的因果上,都不会有人胆敢轻易招惹她。 她能自保,能留存尊位,能享有尊崇。 她已然是足够的安稳了。 若是往常时候,若是那孟婆不是孟蕴,孟彰未必会多想。可当孟彰在孟蕴小娘子和孟婆之间划上等号以后,孟彰就觉出了几分心惊。 后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孟蕴成为孟婆,终年在奈何桥头上熬汤? 是孟蕴自己身上经历的事情,还是他们这些血亲身上另起了什么变故,又或者是他们人族族群乃至是整个天地出了什么问题? 总该得有些事情发生了,才让孟蕴成为孟婆的。 孟彰的思绪乱了平,平了又乱。如此几番颠覆后,才又有一个个的念头从他的心头迸发。 阿姐真的是孟婆的话,那未来的阿姐,到底会有多强? 是似神话传说中的那些大罗仙神一样的境界吗? 就是那种超脱一切命运时空、永恒逍遥的大罗仙神境界? 如果真有这样浩瀚莫测大威能、大神通的话,那…… 他以及大兄、二兄这些手足曾经所笃定的、所笃信不疑的安顺感觉,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这些手足得到阿姐的庇护? 那能够贯穿整个时空的庇护与看顾? 早先他受酆都诸位阴神所邀,见证那场酆都审判以后,从酆都宅邸里出来又遇上事情……当时也是因为有阿姐在后头庇护、照看,所以才能够那样的顺遂? 更甚至…… 他所以能够转生这方天地,成为这方天地里的孟彰,与大兄、二兄、阿姐做手足,其中是不是也有阿姐的缘故? 他跟阿姐、跟传说中的孟婆,在这一世以前,莫不是就已经有了什么渊源? 若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他在一世身死以后,能够转生这一方地界?为什么偏偏是他,能在转生这一方地界时候还带着前生的记忆,丝毫不受那胎中之谜的影响?为什么他这一世转生,能同大名鼎鼎的孟婆做手足? 孟婆她可是在奈何桥头上给各位转生阴世阴灵们送一碗孟婆汤的存在啊。 她要是不甘愿,他能成为孟婆的弟弟? 所以,他跟孟婆的前缘是什么?他在自己前一世更早远的时间里,是不是另有别的身份,别的缘法? 总不能完全就只有算计、谋划吧? 这话说出去,孟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孟蕴这些年对他的态度如何,他都尽数看在眼里。他绝不会怀疑孟婆的用心。 因此,前因绝对存在,只是他一时半会儿的,还不知道罢了。 孟彰胡胡乱乱地想了一堆有的没的,但这一瞬息间,他却也像是被惊醒一样,陡然从那些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是啊,前因必定存在,它也一直存在,只是一时半会儿间,他还不能明白照见而已…… 马车停了下来。 垂在马车车门处的门帘随着马车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阵,少顷却是平复了下来,静静地垂搭下来,为车里的小郎君挡去那马车外喧嚣的风,也拦去那些激荡遮眼的尘。 “郎主?” 马车外传来了车夫提醒的声音。 这并不奇怪,哪怕往常里车夫很少会有这么冒昧的时候,但他今日从出府以来就慢了。即便马车的速度不慢,可经了这么一会儿工夫,时间也快到童子学那边上课的时间了。 孟彰没再在马车里久坐。 他略略定神后,便从座席处起身,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我无事。”他下了马车,在离去以前也还是如平常一样叮嘱车夫道,“我今日下学时间会比较晚,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去处理,待临近下学时候再回转这里来接我便是。” 站在高马侧近的车夫倒是没有似往常一样利索答应下来,他快速地打量过孟彰的面色,问:“郎主真是无事?” 他瞧着郎主的状态,跟往常时候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同? 孟彰冲他笑了笑,摇头:“我真无事。” 车夫便不再多说什么,躬身往后退了退,看着孟彰往学府中快步走去。
第199章 想得再多又如何?不曾将想法着落到实处,一切不过俱都是空茫。 真正能改变事情境况、扭转局势的,还是行动。还不能只是一蹴而就、一日两日的行动。 尤其是在面对人力所难以控制的境况时候。更是需要有日积月累的努力和坚持。 孟彰脚步不停,甚至较之往常时候,他的速度还比迅捷,但此刻他周身三尺虚空中,却似静水一般,隐有暗流在苍白的晨光中流荡。 童子学的学舍里,王绅、谢礼、庾筱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都已经在各自的案席后头坐了,如今或是与同伴低声交流,或是独自闭目养神,或是自顾自整理着案台上的书册与笔墨。 各都有各的事情,且各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孟彰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走入,来到他自己的案席处落座。 王绅抬眼瞥见,正要似往常时候一样同孟彰打招呼,却被孟彰平平瞥过来的一眼给摄住,半饷方才回神。 孟彰却似是无知无觉地收回目光,但坐下的他却是什么都没做,只看着他自己那干净的书桌默然出神。 甫一稳住心神,王绅又悄然无声地半转过身,小心观察着孟彰的状态。 他这会儿的姿势动作很别扭他自己当然知道,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这样了。 倘若采用旁的手段惊扰了孟彰…… 先不说他会不会受到反噬,就说惊扰孟彰的后果,他或许能承受得住,可他不想去承受。 相比起王绅的别扭姿势来,谢礼、庾筱两人却是要自然了太多。 王绅见得,不免就从心底生出了两分笑意。 只两分。 要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时候,他或许就不应该挑选这个位置了。 不过待到王绅发现侧旁的谢礼、庾筱所能从孟彰身上读取到的信息也没有比他多几分以后,他的心态就又平稳下来了。 反正大家都无甚收获,都是一样的结果,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正这样想着,就对上了孟彰扫视过来的目光。 不独独是他,谢礼、庾筱这两人也都在孟彰的视野里。甚至更前方位置的李睦、明宸、林灵等人,亦未能逃脱。 “……可是有什么事?”孟彰问。 王绅、谢礼、庾筱、李睦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被抓了个正着,既是心虚,也是心神微凛。 幸而他们俱都备受庭训,涵养与能耐都远超寻常同龄人,方才堪堪稳住了没失态。 “雀氏有一件事,需要问一问你。”在王绅、庾筱两人的默然中,却是谢礼站了出来,开口接住孟彰的话题,面色还甚是自然平和。 王绅、庾筱的目光便转落到了谢礼身上。 谢礼这时可顾不上他们,他仍自看定孟彰。 孟彰面上也不见异色,只又问:“什么事?” 谢礼便问:“关于舆图的学习,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孟彰,我们能从今日开始吗?” 孟彰的面色动了动,他的目光从谢礼身上挪开,往王绅、庾筱乃至更远处也一直在听着这边厢对话的小郎君小女郎们扫视过去。 孟彰不曾多说些什么,很是配合地开口:“如果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的话……” 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面上都有激越浮起,眼中也带上了光,是那肉眼可见的期待。 孟彰笑了笑,将最后半句话说完:“那便从今日开始吧。” “稍后,我会去跟罗学监说起这件事的。” 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齐都笑了起来。 “那太好了。” “可不是,风声传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总算是能真正开始了。” “你准备学的是哪一个地界的舆图?是这帝都洛阳以及周边,还是你家祖地那边……” 孟彰也只是含笑听着,并没有约束。但下一瞬,他感觉到了从东厢房位置渐渐往这处正房位置靠近的气机。 “先生要到了。”他提醒道。 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尽都停住话头,同时收敛心神。 但他们的目光还是望定孟彰,没有转身回去正坐。 他们感觉得到,孟彰这位同窗还有点话要对他们说。 “我们早先约定好,诸多同窗将划分队伍来进行相关的舆图学习。既然你们说都已经准备妥当,那么料想你们也已经找好了自己的同伴了?” 小郎君小女郎们的脸色动了动,却都没有在这个时候跟孟彰多说些什么。他们默契地将这短暂的时间尽数交给孟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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