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孟彰不是这一套法衣的主人,又或者更准确地说,倘若不是郁垒、神荼两位门神没有着意遮瞒孟彰,孟彰怕是都没有那么容易发现它的存在。 银鱼鱼群的目光也追着孟彰的视线,看见了这两扇明显极为神异的门户。 这群银鱼像是看见了最好的饵食,一拥而上,挤在锦囊边缘处,不住地打量着那两扇小巧门户。 但细看这些银鱼黑亮的眼睛,却又找不到那生灵对于食物的贪婪与渴求,那里存在着的,只有更多的探究与疑问。 鱼群的这些银鱼是在担心—— 这两扇门户,真的能够护得住孟彰? 孟彰将银鱼鱼群的忧心看得清楚,他笑了笑,给银鱼们解释道:“你们怕是忘了它的本质。” 略停一停,孟彰提点道:“它是门。” 门,连通两片地界乃至是两方天地的门。 为首的那条银鱼若有所悟。 它又打量了那两扇门户一阵,心里才渐渐有些满意。 不错,它说到底,是门啊。 又是这方天地亲自孕育所生的神祗亲自留下的法印。 有它在,旁的人就是再神通广大,想要强行留下孟彰,可没有那么容易…… 为首的这尾银鱼如此想着,才恍然意识到不对。 它陡然抬起半个身体,惊疑地打量着马车外头,更汇聚了心神,要去细听马车外的动静。 不对啊!外头不是有人在伏击吗?那些人为了冲破防线,逼近甚至是闯入这里,可谓是手段尽出、费煞苦心了吧?阿彰你竟然还有闲情来跟我们解释,提点我们? 这是…… 但奇异的是,不管为首的那尾银鱼如何竖起耳朵来细听,车厢里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见一丝喧哗嘈杂。 所有的风浪,尽都被车厢厢壁给阻隔去了。 银鱼回头,睁着眼睛看孟彰。 迎着银鱼很有些灵动的目光,孟彰笑了笑,抬手轻轻一敲身前的矮几。 矮几没有任何动静,但车厢的厢壁却有成片的奇异符文显化,符文相互串联勾勒,相互补足相互联系,生生将这一个车厢给稳稳当当护持住了。 都没有人能惊扰车厢里的孟彰,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够破开这一个车厢的护持,攻击到孟彰。 为首的那尾银鱼甩着尾巴,领着鱼群在锦囊的布帛中飞快游走一圈。 最后,这些银鱼的目光便又重新落在了孟彰衣角显化出来的那两扇小巧门户上。 这车厢里的符文与力量,与天地异常契合,就似是从天地天然生成的神箓中生生拓印下来的一样…… 这自然是能最好发挥出符文力量的手段,仅此于直接催动由天地生成的神箓。 但想要做到这种程度,非常非常困难。 在这阴世天地里,据它所知,应该就只有那一批人了…… 不对,应该是那一批神袛。 银鱼更凝神去打量车厢的厢壁,越是细看,银鱼的眼睛便越是震撼。 它也没有想到,这一个车厢,四面厢壁,每一分一寸的空隙,都烙印着神祗的神印。 这些连成一套近乎完满无漏的神印,直接将这个原本只是中上品质的灵器化作了至宝。 银鱼都沉默了。 那些死活要靠近、闯过来的家伙,知道这个车厢到底代表着什么吗? ——那是被诸多阴神用自己的权柄打造出来的一方特殊小界域。 在这个小界域里,孟彰几乎能够调动小半个阴世天地的力量。 因为这个小界域,它根本就是一个相对简单、弱小的酆都宅邸。 如果是在孟彰将银龙过往送回以前,银鱼也不会认得出来,更不会知道这个车厢的本质,但现在,消化了一小部分银龙过往记忆的银鱼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银龙祂曾经可是一尊图腾神呢。 不过现在这个小车厢的威能,其实也没能完全发挥出这种近乎叫人绝望的力量。 原因也简单,这些盖在车厢厢壁里的神印,没有得到过众生认可。 更甚者,绝大多数的生灵,都不曾知晓这些神祗的存在…… 银鱼转了一圈,重新抬头看定孟彰。 这车厢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化成如此模样的?明明他们从孟府里出来时候,这马车也只是寻常啊…… 孟彰冲它笑了笑,给银鱼鱼群答案:“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也不知道。但是,这车厢是在审判正式开始以前就便成这个样子了。” 顿了顿,孟彰道:“所以该是在我们跟郁垒、神荼他们在等待审判开始的时候?” 马车是安阳孟氏的马车,孟彰坐着这辆马车出来,又早早已经在布局…… 怎么可能有人动了马车,孟彰这个主人却不知道的? 分明就是默许,分明就是承认。 孟彰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为首的那尾银鱼领着鱼群转了一圈又一圈,期间又几次觑向孟彰,比之往日更为灵动的黑润眼睛里很是纠结。 它妥协了。 最后,为首的那尾银鱼重重一拍锦囊的布料,很有些无奈,最后只给了孟彰一个眼神,便自个儿玩耍去了。 孟彰听着,神色难得很有几分奇异。 即便银鱼们灵智少有增长,但还没有到似成年人族一样的地步。 可就为首那尾银鱼的眼神,孟彰却很有些眼熟。 他认真地在记忆里找了又找。 是了,方才那尾银鱼的眼神,就很像年幼时候孟彰偶尔求请孟显这位二兄帮着他遮掩、带他出门喘口气时候孟显看他的样子。 孟彰怔了怔,面上笑容略一停,显出了几分怀恋。 但只少顷,那细微的情绪便再度隐去。 他看向了马车车厢外。 也就是这个时候,车夫被两个阴神境界的修士合力托住,原本密不透风的防护陡然显出一个小破绽。 车夫睚眦欲裂,一时顾不上劈向他的阴雷,直接扑了上去,想要以自己的魂体重新将那一个小破绽给填上。 车夫来得很快,但就是…… 太快了。 他才刚刚站到那一个小破绽面前,将那小破绽堵住的那一刻,那道苍白的阴雷已经无比接近他了。 阴雷虽也是阴极属性,但阴雷仍然是雷霆,雷霆对阴灵而言,乃是比正气、阳气都要更恐怖的攻击手段。 何况,在这一道阴雷后头,还有两个速度更比阴雷还要快上一筹的身影。 这两个…… 就是想要抓住那个小破绽接近车厢乃至闯入车厢去的修行人。 在这种一浪接着一浪、几乎没有喘息空间的连续攻击中,车夫就是想要撑住一息工夫,也很难,更何况是要等来其他人的援手? 然而,那车夫眼里没有恐惧,没有畏怯,只有一念。 撑下去的一念。 阴雷的苍白光亮闪过虚空,映在车夫冷硬的面容上…… 车夫这一边厢战斗堪称激烈,且正在生死时刻,所有人都在这一瞬息间等待结果,没有任何人注意道,那立在车厢更前方、套着缰绳的骏马双眼有什么东西闪过。 骏马的两条后腿肌肉无声无息地绷紧。 仿佛在下一瞬息间,它便将裹夹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往后头直接倒蹄出去。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空间隙里,一片道韵以车厢为中心,将这一片地界都给套在其中。 “是法域!” “梦道的法域!” 不过刚有这样的认知从脑海中生出,那些被梦道法域套入其中的袭击者便都是眼前一花,陡然变了时空。 他们下意识地激发了身上的种种护持灵宝。 但还没等他们再细看,前方便有一道道玄黑锁链破空而来,团团将他们捆了个正着。 这些袭击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修行中人。有修为护持,寻常的锁链压根就拿他们没办法。 何况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一趟袭击的危险性,在出发以前,可谓是做足了准备。身上那防护的灵宝、灵符、宝衣,已然是将他们武装到了牙齿。 他们参与这场袭击,将自己成为混乱战局中一颗可以轻易舍弃的棋子,是想要给自己谋取些什么,是想要一解过去积压在神魂中的诸多憋闷,是想要借着这个契机做些安排…… 唯独不是想要去找死的。 他们当然会做好他们认知中最妥协的准备。 可叫他们胆颤的是,在捆绑着他们的玄黑锁链面前,他们精心准备的防护手段全都如同空置。 原本以为是将自己护持得固若金汤,实际上却是比纸还要虚薄…… 这样的认知,叫那些被玄黑锁链似凡人一样捆住的修行者面上表情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吗?他们不是在做梦? 对了,梦…… “这里是梦道法域。”一个修行者猛地爆喝一声,“我们现在在那孟彰小儿的梦道法域之中!” 这一声爆喝响彻整个梦道法域,但在这片法域里,却只是孤响。 根本就没有人附和。 那个爆喝出声的修行者也不尴尬,只皱紧了眉头,一面暗下挣扎、快速排查自己准备过的手段,想要以最快速度找到一个合用的解决方案,一面却是用目光一个个看那些同样沦落的修行者。 “……诸位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他沉声问。 一个老妪冷哼一声:“想法自然是有,但也得要有用才行啊。不然,想法再多能顶个什么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青年女修偏了目光来扫过一眼:“她什么意思,你还没有听明白?看看这周围吧!” 那青年修士一哂,才转头去观察那周围。 饶是早先时候,他已经从其他的感知中大概察觉到了这周围的环境,但当他真的用眼睛去细看时候,他也几乎是呆立当场。 这是一方远远超出他们料想中的界域。 在这一方界域中,有完全可以直白感知到的森严规则,有恐怖到能威慑一切祸乱规则、挑战归真的伟力…… 那些伟力来自一尊尊强大至极的存在。 祂们与天地同在,与道则同在,与……公理同在。 不必任何人来提醒,颤栗的魂体便已经告知了他这些强大存在的真正身份。 阴神。 由阴世天地耗费天地本源孕育而来的阴神。 冻彻魂体的森寒从骨髓中透出,没有人能够活动他们自己的魂体。 “……这,这真的是,那孟彰小儿的梦道法域?” 他们既然是早有准备,这准备自然不仅仅只有种种防护灵宝、协同攻击,还包括情报与信息。 他们很清楚,安阳孟氏那个孟彰天资确实恐怖,但目前亦不过只是才刚入炼精化气境界不久。 他才刚刚炼气啊。 哪怕梦道法域的威能也受梦主本人的悟性、想象力、思维能力影响,但也不至于能如此夸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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