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一转身,便看到几步外郁郁葱葱的树下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喊她:“秀玉!” “岁岁。”秀玉腼腆地缩着脑袋,从树后走出来,“你们今天要采茶吗?” “对啊!”岁岁说。 秀玉小巧却粗糙干裂的双手紧张地互相拧搓手指,细声细气地:“我会采茶,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采。” 她不知道节目的规则是什么意思,但是村里人都靠茶叶吃饭,她想,他们应该也是拿茶叶出去卖,回来换大米饭吃吧?那当然是采得越多越好。 这几天阿爸不在家,没有给她留饭吃。昨天她饿得受不了了,就跑去镇上碰运气,看看垃圾桶和地上有没有没吃完就被扔了的食物,她能捡来填肚子。 最终还是饥肠辘辘回到了村里。 她饿得走不动了,便站在村长家门口,想问问好心的村长能不能给她一口吃的,便遇上了面前这个与她同龄的小孩。 这个叫岁岁的男孩子给了她一只肥美焦脆的大鸡腿,还从厨房里给她拿了一碗鲜香的牛奶,直到现在,她的嘴里好像都留有那香浓的味道。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 她不知道怎么感谢岁岁,只能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 岁岁眼睛亮晶晶的,一口答应:“好呀!我们今天一起来玩,我去向导演伯伯再要一个背篓给你。” 导演听闻有一个村民小女孩要主动帮忙,意外地看了女孩一眼,没有拒绝女孩的加入。有原住村民愿意出镜参与,他求之不得,这对节目的口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爽快地指了指装着背篓的小三轮。 “以防万一,我们正好多准备了几个筐,你们自己去拿。” 此时分筐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喊去做其他后勤工作了,三轮车没有人守着,两个小朋友便自己上车拿。 秀玉爬上三轮车,车上还剩三个筐,都叠在一起,最上面的筐中挂着一件纯白色的厚外套。 秀玉见过、但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厚实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阿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衣服。这件外套看上去又厚实又轻盈,雪白洁净,与她黑黑瘦瘦的手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刚要小心翼翼地把挂在篓上的纯白外套放在一旁,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小男孩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你脏兮兮的,不许碰我的衣服!” 下一瞬,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飞奔而来停在车前,攀着栏杆爬上来。 秀玉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解释:“我……我只是想拿一下筐……” “你是谁?”邵超耀略带鄙夷地看着她。 女孩全身上下脏兮兮,皮肤黝黑,脸上也蒙着厚厚的灰,头发干枯焦黄,像一蓬乱糟糟的杂草堆,就连指甲缝里都是黑黢黢的污泥。 邵超耀从来没和这么邋遢的人相处过,立刻上前一把夺过自己的纯白羽绒服,放在另一旁工作人员随手放下的一堆背包上面。 岁岁向邵超耀介绍:“她叫秀玉,她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邵超耀笑了。 他看看秀玉,再看看岁岁,心想果然人以群分,山里的孩子就只能和山里孩子做朋友。 他下了车,头也不回,语气倨傲:“随你们吧,反正不许她碰我的衣服!” 【画面呢,是我卡了吗,怎么突然停在刚才岁岁跑去找导演那一个画面了?】 【声音倒是还有,岁岁的嗓音真好听,糯叽叽的,想亲死】 【可能是摄像师临时有事离开了吧,节目嘉宾多,摄像师人手不够】 【什么垃圾节目组,耽误我们嘉宾发光发热……】 【卧槽,我听错了吗,那个没礼貌的死孩子是邵超耀?他喊谁脏兮兮呢,难道是秀玉?】 【没听错,是邵超耀,我一直觉得他很没礼貌,现在发现岁岁这一圈没镜头,这就原型暴露了吧】 【秀玉确实脏,小耀也没说错啊】 【但是邵超耀这么当面骂人家女孩子,太过分了】 【你们仔细看一下,秀玉其实长得很好看,眼睛很大很亮,而且好像还是琥珀色的眼珠,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小圆脸,这娃就是太脏了,脏到看不出原样】 秀玉圆溜溜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眼眶泛红,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蹲下|身,试着将成人尺寸的大背篓背到背上。 节目组准备了两个尺寸的背篓,可供成人和小孩用,但是小背篓已经被分光了,只剩下三个大背篓。 秀玉想靠自己背上背篓,着实有些吃力。 岁岁让她拖着背篓下车:“我来帮你。” 说着就要朝秀玉走近,但是秀玉向后退了一步。 她耷拉着脑袋,低声说:“岁岁不要靠近我,我脏,会把你弄脏的。” 岁岁愣了愣,坚定地走向秀玉,在女孩震惊的目光中,帮她背上背篓,然后牵起她的手,朝霍予安所在的茶树走去。 岁岁说:“是他胡说的,你一点也不脏,只是蹭到了一点灰。” 他的爸爸会带他全世界到处旅行,无所谓目的地的贫穷或富有,随心所欲。 岁岁见识过琼楼玉宇品尝过仙露琼浆,也目睹过食不果腹的民不聊生。 他比寻常的小孩见识过更多苦难,虽然懵懵懂懂,但已学会包容、共情和心疼。 【我突然想哭了】 【如果我遇到这种人这种事,如果被岁岁安慰的人是我,他这句话会是我一辈子的救赎】 【岁岁一定是天上派下来普度众生的小天使】 【他的原生家庭到底教会了他什么啊,我爆哭】 - 秀玉不愧是本地的小土著,采茶手艺得到真传,指腹拔取一芽一叶,又快又准,绝不多拔一片老叶,不一会儿,她的大背篓就已经装了一小半茶叶,把霍予安看得目瞪口呆,岁岁与有荣焉地骄傲昂起脑袋。 “太厉害了!”霍予安感叹,看着自己背篓里稀稀拉拉铺了个底的茶叶,里面还时不时冒出几片破坏茶叶品质的鱼叶,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一个小孩子。 他一边采茶,一边随口和监督他们采茶的茶农闲聊:“你们村的人从小就学采茶吗?” “那可不,家家户户都种茶,自家的孩子打小就带出来帮忙采茶。”茶农看着小小年纪的秀玉,“不过像秀玉这么小就出来帮忙采茶的,可不多见。” 霍予安是个话篓子,一听见话茬就忍不住往下搭:“为什么?秀玉看上去也四五岁了吧,在我的认识里,农村四五岁的孩子就出来帮家里干活,挺常见的。” “秀玉可不是四五岁才出来干活哩!”茶农叹声气,“这娃子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她爹又不管她,其他小娃娃三岁还在爹妈怀里找奶吃,这孩子从三岁开始就出来帮村里人干活采茶,换人家给她一口饭吃,村里人基本都不会拒绝她。” 霍予安义愤填膺:“她爹怎么能这样?” 话说到这里,茶农就来劲了:“她爹是个混不吝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每天把闺女往家里一扔,也不管一口饭,就跑出去喝酒,一消失就是三五天,闺女可怜的很哦!天天在家饿着肚子,长得干干瘦瘦,只能找乡亲们要吃的,偶尔去镇上捡点别人不要的填填肚子。” “而且秀玉是他某一天突然……” 霍予安采茶的手一顿,看向突然止住,转头打量周围对准他们正在拍摄直播的摄像机的茶农。 “诶?怎么突然停住了,话说一般很难受啊,老叔你说清楚,秀玉是她爹突然什么的?” “没什么……”茶农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不欲多言,“大概是她爹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和女人乱搞,生下抱回来的,村里都这么说。”
第38章 云晋省位于华国的最南端,是华国最温暖的地区之一。尽管才是初春的天气,茶园的茶树长得枝繁叶茂,白日的气温已经逐渐攀升到二十多度,稍稍劳作一会儿,便汗如雨下。 岁岁体寒,此时还穿着他的羽绒背心,上半身像一个圆鼓鼓的气球。霍予安见他第无数次抬手擦汗,忍不住道:“岁岁,热不热,要不要爸爸帮你把外套脱了?” “我自己可以。” 岁岁又转头对自己的摄影师说:“洪叔叔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脱一件衣服就回来。” 他的脸被阳光烤得粉嫩嫩的,高挺圆润的鼻尖还冒着涔涔汗珠。岁岁自力更生把身上的背篓取下来放在原地,脱了外套,蹬蹬蹬地跑向茶园边缘的小三轮,一骨碌地爬上去。 邵超耀的纯白外套在深蓝色的车斗里十分醒目。 岁岁径直走过去。 环顾四周,嘉宾们埋头做事,茶农们和节目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聊天,导演盯着监视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岁岁摸了摸口袋,手再从口袋里伸出来时,小小的指尖攥着一枚流光剔透的金戒指。 他把金戒指塞进邵超耀的外套口袋里,然后重新把外套折叠整齐,再把自己的小马甲叠好,放在另一边干净的角落里。 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回到茶园继续忙碌。 他不知道邵超耀从哪里得到的金戒指,也不知道邵超耀把金戒指塞给他,有什么意图,但是直觉告诉岁岁,邵超耀这么做,绝对不安好心。 他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 云霞市是国内有名的旅游城市,市内各种娱乐产业密集,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那座规模巨大,造价高昂,专属富人的销金窝,芸茳□□。 这是个私人会所,集商务会客、迎宾宴请、私密度假等为一体,斥资数十亿打造,会所内装潢宏伟,玉石铺路,金银镀粱,是真正的穷奢极侈,寻常人望而却步,普通的富人多来几趟也要宣告破产。 而简暮得到消息,邵苒在云霞度假,将会在这个会所里住一个星期,今天包场了一间恒温泳馆,此时正带着人在里面开派对。 听着面前关闭的大门内传出的阵阵水花声、男人和女人狂浪肆意的嬉笑,简暮被一个西装革履、精英模样的年轻男人挡在了门口。 “抱歉,今天这个馆被包场了,您不能进去。” 简暮说:“我是陇峯的负责人,我是来找邵小姐的。” 男人只说:“抱歉,邵小姐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 简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周边,指着不远处那套供客人休息的真皮沙发:“我可以在那里坐一会儿吗?” “当然,这是您的自由,请自便。” 沙发在一片一体的落地窗前,简暮坐下,窗外明亮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热烘烘的,十分舒适。 窗外景色枝繁叶茂,暖阳舒展了每一片绿叶,风一吹,到处簌簌作响。向外延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更远处,是拔地而起的高山,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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