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咧开嘴笑了,他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实话,心情一下就舒畅了。比起“我会害死你”,他明显更讨厌那句“我不喜欢你”。 他伸手握住顾云雾的手,“这算什么事啊。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让他从你身上滚出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四哥……” “闭嘴。顾云雾,我跟你说,晚了。你已经招惹到我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死缠烂打威逼利诱,直到你喜欢我为止。” “你说过鬼神最忌讳动真情,你还说你要投胎之后再谈情说爱。”顾云雾的声音渐渐虚了下去,但他还想最后垂死挣扎一下。 李肆长叹了一口气,握着顾云雾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上。这就是李肆喜欢当人的地方。人有心跳。 他的体温很高,心脏透过血肉传出了铿锵有力的震动。顾云雾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快被震麻了。 “我是说过那些话。”李肆说着,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对你动心了。” 顾云雾很轻地吸了口气,他的战线已经被李肆全部瓦解。他好像只能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顾云雾平生第一次想要破罐子破摔。 去踏马的天界,去踏马的鬼王,去踏马的阴谋诡计。不想管了。 他抓住李肆胸前的衣服,倾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太过慌乱,唇齿毫无章法地撞在一块,连气息都变得乱七八糟。 直到李肆轻柔地回应了他,唇瓣间的交融才温柔了下来。 李肆在他的舌尖上撒了个娇,便退了出来。他的目光在顾云雾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笑了。 “现在我们来谈点别的吧。”他勾着嘴角带着坏笑地蹭了上去,下巴架在顾云雾肩膀上,“比如……床笫之欢。” “你会吗?”顾云雾被他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往后躲了躲。 “哈?”李肆抬起脸,挑了挑眉毛看向顾云雾,“瞧不起谁呢,我看过的春宫图比你读过的书都多。” “活了两百年就看了个这?” “你!”李肆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顾云雾眼睛一弯,笑出了声,他终于在熟悉的领域找回了自己的场子。 “总比你读那些圣贤书懂得多。”李肆没跟他计较,他的手探进了他的后襟,沿着他颈椎微微凸起的骨节一节一节摩挲着。手指带着衣物一块落了下去。 李肆的眸子里像是生了个太阳,在黑暗中依旧明亮滚烫。 “倒也不全是圣贤书。”像是要躲开李肆的目光,顾云雾眨了眨眼,黑色的瞳仁滑到了另一边,“也读过些话本的。” “什么话本?”李肆在他的肩膀上啃了一口,“跟我说说?” 他的吻像是荒原里觅食的孤狼。一路自北往南地向下,走过起伏平缓的平原,路过小小的洼地,穿过隐秘的丛林,最后登上了山岑。它在山巅舔了一口凝结成珠的露水,大地便在它脚下震动了起来。 李肆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扇门外,他敲了敲门,将手搭在门把上,有些踌躇不安地反复摩挲着。 终于,房间的主人低哑着嗓子,轻柔地说了一声: “进来。” 他推门而入,如同强盗般将房间一扫而空。连同房间主人的呜咽与叹息,都被他一一夺走。 李肆此刻觉得胸口有些酸麻,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情变得很复杂。他看着他,欣喜又心疼,最后又有些悲伤。 他终于跟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变成了浪潮与浅滩,山风与枝叶。 他们像是十指相扣地走在山路上,山路时而陡峭时而平缓。他们不慌不忙,一阶一阶,徐徐向上。 在最后一阶台阶前,李肆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顾云雾,说:“你真好看。” 顾云雾的眼角飞起了一寸红晕,他眯起眼笑了。 李肆握紧他的手,轻轻托着他的腰,带着他走上最后一阶台阶。 天地辽阔无垠,满眼望不到头的春意盎然。 春风说了许多,把山洞注得盈满。 炙热滚烫的灵魂将身躯蒸得大汗淋漓。 在这隐秘而潮湿的长夜里,混进了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吐息。
第53章 落泉(八) 春风徐徐入夜,墙壁上灯台上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所幸这日月明星稀,月色沿着山窗流淌到了地上,虽然晦暗不明,却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两人贴得很近,耳鬓厮磨地并排躺在这片夜色里,手指缠绕,指尖交错。 “现在有三件事情,”李肆把玩着顾云雾的右手,掰起了他的食指,“第一件,把血无从你身上赶出去。”他又举起了他的中指,“第二件事,把我的魂魄找回来。”最后他捏了捏他的无名指,将它捻了起来,“第三件,把那设局之人拽出来揍一顿。” 说完这些后,李肆软下了语气,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思重,总瞻前顾后地想很多。生气伤心都自己憋着。我总说哎呀,别想啦,没关系。但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了。你人已经生成这样了,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变得跟我似的没心没肺。我就一个要求,就一个。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听到了吗?” “嗯。”顾云雾盯着那被迫竖起的三根手指,轻点了下头。 李肆听完后,心满意足地将他的手指放在嘴边“吧唧”亲了一口。“这些事结束后,我们就把功德攒攒,一起投胎去。”他愉快地说着,好像所有的计划一旦说出口,就能一件一件畅通无阻地落实妥当似的。 “我们投胎转世后,要怎么找到对方呢?” “投一块去不就完了。做邻居。” “这可行?” “当然可行。” 顾云雾在黑暗中悄悄地抿起嘴,十分羡慕李肆总能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他只需要晃晃脑袋,说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间的所有烦恼就找不到他了。 “到时候我一定八抬大轿去娶你。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扛彩礼的接亲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李肆说着说着,鼻尖蹭进了顾云雾的颈窝里,“我要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来娶你了。” 且不说两人到时投胎投成了什么性别,那些大张旗鼓要用的钱,他要上哪儿弄呢? 顾云雾虽然这么想着,十分善良地忍着没有说出来。他不舍得扫了他的兴。 他抿着笑,默默地听着李肆滔滔不绝,不时地应答几句。 他与他挨得很近,在黑暗中亦能模糊地看到彼此的一些轮廓。忽然顾云雾的睫毛抖了抖,勾着头吻了上去。这一方天地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细水长流的吻。 好像世间万物自此不在,时间就此到了尽头。他们只剩下彼此,以及这个带着爱恋,疼惜和不舍的吻。 月光流淌而来,落在他们散落交织着的发上。他们在这个无人觉察的角落里,一起白了头。 唇与唇分开之后,时光又开始重新流淌起来。 顾云雾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了玉簪,塞进了李肆手里。 “送你。” “嗯?”李肆还沉在刚刚那个绵长的吻里,人有些懵。“什么东西?” “我的发簪,用母亲留下的玉变得。” “原来你一直戴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了?”李肆抓着玉簪子摩挲了一会儿。 “嗯。四哥,投胎后可别忘了我,我等着你来娶我。” “不会的。”李肆用手环住了他的背,嘴贴上他的眉骨,“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并且……并且……” 他的眼皮重了起来,声音便慢慢弱了下去。他的下巴依旧挨着顾云雾的额头,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在被睡意彻底夺舍之前他还是迷迷糊糊地补上了这一句:“并且……爱上你。” 顾云雾在黑暗中睁着眼,他的手轻轻搭在李肆搂着他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地呆着。他想了很多东西,想起虚情假意的养父和客套疏远的养母,想起想要嫁他为妻的春桃和视他为恩人的夏鸢,他还想起从未谋面的父母,以及地府里待他友善又有些小心翼翼的人们。 浮生若梦,人影幢幢,好像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爱。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逶迤的山影,变得贪得无厌起来。他希望晨曦不要降临,希望这夜色可以漫漫无绝期。 然而清晨还是如约而至。 两人从山崖上下来,发现瀑布前的树边栓了匹马。看样子月白已经回来过了。此时人不知去向,很有可能是去找他们了。 两人一想起昨夜在山洞里悠哉悠哉地过了夜,顿时心生愧疚,一拍即合地决定在原地等他回来。 谁曾想他们月白没等到,等开了另外两名天界的神官。 那两人穿着一深一浅的长袍,头上戴着官帽。这一搭配,倒是跟黑白无常有些相像。 他们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忽然看到李肆和顾云雾时明显一愣,随即就看出了他们俩并非凡人,走上前搭话道:“两位地府的大人,可在这附近看到了什么异象?” 李肆心想,昨天下午这噬魂阵加噬魂刀大闹了一通,你们现在才过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在心里默默嫌弃了一番,摇头道:“没有。”李肆很少撒谎,只能用最少得反应来掩盖自己殊于此道。 “最近京城附近总有释放邪术的迹象,还曾有大量的鬼气聚集。大人们可有什么头绪吗?”浅色长袍的神官接着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熟能生巧,这一次李肆回答的更加斩钉截铁了些。 京中邪术他是真的不清楚。 但放鬼气冲了天的始作俑者此刻就站在他旁边。他不想让这些神官找顾云雾的麻烦。 后面穿深色袍子的神官眯起了眼,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扬了扬下巴提醒他注意顾云雾。 顾云雾身上有着很强的矛盾感,他看着柔柔弱弱温文尔雅的模样,浑身却隐约透着一股邪性的鬼气。 “这位大人,你身上可是带着什么不该有的法器?”那浅袍神官看向了顾云雾,微微抬起了下巴。 天界神官在地府差使面前便是这样,说话明面上好像客客气气,总不自觉得就摆出高人一头的姿态。 李肆顿时没了耐性,“两位神官大人,你们已经连续问了三个问题了。前面两个问题我已经一一作答,再刨根问底,多少有些不礼貌了吧。” “我又没问你。”那浅色衣袍的神官感受到了李肆的不耐烦,深觉冒犯,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 “不用跟他们啰嗦,直接把那人带回天庭审审便知。”现在后面的深色衣袍的人说着,刚往前走了一步,被李肆拦了去处。 李肆也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挡在前面,一脸不爽地盯着那深袍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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