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吐出一口泥,盯着他扯起唇,“吃得消,这还是江昼住到清霄门,离得远了,以前在云家,他们可是每天……” 季云琅又把他踩了回去。 这是他第一回把宋扬打到不能动弹。 也是他在连续跟踪师尊好几年后,第一回有机会靠近湖对岸那艘船,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看到什么他都会成熟稳重地接受,充其量就是撞见两个不穿衣服的男人交缠,有什么不能忍? 直到他看见,云晏捧着江昼两边脸,挨得很近,仿佛下一刻就要亲上去。 他愤怒了。 什么成熟,什么稳重,现在要是不阻止,他们马上就会亲嘴! 在外面就这样,真不要脸! 于是愤怒的季云琅在自己成熟稳重的十六岁这年,因为害怕师尊当着自己的面被别人亲了嘴,而做出了一件不够成熟稳重的愤怒的事。 他掀了停在岸边、承载着江昼云晏两人的那艘船,让他俩连人带船一起翻进了水里。 干完坏事没来得及跑,下一瞬,就被江昼打出的灵光束缚在了原地。 云晏行动不便,身无灵力,江昼先把他救上了岸,然后抬眸看向季云琅的方向。 季云琅被他束缚在一旁,见师尊看自己了,偏过头不出声。 云晏呛了水,浑身湿透,边咳嗽边抓着江昼的手,没想到他真这么虚弱,季云琅生出些愧疚,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心里还想着他别真出什么事。 紧接着就见江昼把他的轮椅丢上岸,抱起他放到椅上,为他脱掉湿透的外衫,拿出件新衣来给他裹上。 季云琅那些愧疚瞬间变成了难受。 难受之余,又想,江昼不光养孩子糙,谈情说爱也糙,脱了外衫,内衫还湿着,就这么再裹一件外衣,这一路上捂死云晏得了。 紧接着又想,也不对,江仙师又不是凡人,稍微用点灵不就给他烘干了? 果不其然,刚给云晏裹好衣服,江昼指尖就溢出灵光,要为他烘干。 季云琅心里酸,不想看,又忍不住看。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灵光点了又灭,灭了又点,伴随着云晏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江昼沉默着把自己亮不出灵光的手收了起来,无声表示:我今天不太稳定,好像用不出灵力了,你忍忍,回去再换衣服吧。 云晏咳完了,抓住他的手说,“无妨。” 季云琅看了他们一会儿,江昼放不出灵光,也还湿着,就放出自己的灵过去,准备把他俩烘干,灵光还没飞过去,江昼就抬手打断,冷冷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跟云晏说:“回去收拾他。” 云晏全程没往季云琅的方向看,只盯着江昼,虚弱地点了点头。 季云琅从被江昼看了那一眼起,心就变得拔凉拔凉,再听到师尊那些话,一时又怕又生气,直接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了。 江昼从没罚过他,现在却因为这个要收拾他,收拾就收拾吧,谁让他嫉妒,生气,伤害了师尊的心上人,江昼今天最好把他打死,不然他以后还会接着嫉妒、生气,寻到机会就伤害他的心上人。 宋扬姗姗来迟,他被打晕在泥里刚醒,又在湖里清洗完换了衣服,见云晏变成这样,挽起袖子就要来揍季云琅,江昼拦住他,让他赶紧带云晏回去,徒弟自己会教训。 宋扬当时冷笑了一声,拉江昼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幸灾乐祸地看向季云琅。 季云琅狠狠瞪他,他当然知道宋扬会说什么,他要让江昼知道,徒弟偷偷跟踪他跟踪了好几年,说不定还对他存着那种心思,让他好好教育教育。 江昼越听,表情越不对,季云琅瞪着宋扬,眼神越狠,心里越慌。 完了,他想。 这下江昼要么杀了他,要么不要他,今晚真得被收拾了。 宋扬带云晏离开了,季云琅被江昼捆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然后余光就看见江昼走近,在他身边停下。 他心跳的很快,他怕被江昼打,也不想被打,这样显得江昼对云晏特别好,对他很坏,那他心里会更难过。 接着就感觉身上的束缚一松,江昼拿湿漉漉的手揉了揉他脑袋。 季云琅心里一酸,霎时就红了眼眶,他知道是自己不对,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抬眼看江昼,要跟他认错,道歉,顺便要拿自己的灵把湿透的师尊烘干。 不等出声,就见江昼自若地放出灵光来把全身烘干,然后拉起他的手,往观海峰走。 江昼什么也不说,看着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季云琅摸不透,叫他,“师尊。” 江昼偏过头看他。 “你刚才不是用不出灵力吗?” 江昼说:“可以。” “那你不把云家主烘干,让他就这么湿着回去?” 江昼唇挑了挑,没说话。 季云琅很少见他笑,想了一路他这是什么意思,回到观海峰时想通了。 刚才江昼湿透了,头发滴着水,衣服都粘在身上,他就没忍住一直看,因为他喜欢江昼,觉得他这样湿漉漉的又性感又好看,再看云晏就只觉得狼狈不堪索然无味。 江昼肯定也是觉得云晏那样看起来性感,他喜欢,而且湿漉漉的云家主在湖边吹风很冷,要一直颤抖着抓着他的手,往他身上靠,江昼肯定爽死了。 想通了,季云琅心里不停泛酸,无意识地被江昼拉着回了家,带到桌前,按到椅子上,然后神奇地给他变出一大桌外面买的新鲜玩意和吃食。 季云琅回过神来时,桌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江昼以往每次出门,也都会给他带一大堆东西回来,不管他喜不喜欢,一股脑往他面前送。 这次也一样,江昼还拎着乾坤袋往外掏掏掏,季云琅抓住他的手,问:“你不是要收拾我?” 江昼点头,不掏了,提起乾坤袋来往外倒,又倒出一大堆,然后再把里面自己的东西挑回去,边挑边说:“今晚别睡,把……” 季云琅神色一暗,果然,师尊生气了,收拾他的第一步,就是要剥夺他的睡眠。 接下来呢?要怎么罚他? 他把云晏弄成这样,师尊肯定…… 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江昼见他走神,把脸凑近,问:“听到了?” 季云琅没听到,但是凑这么近,脸红了。 唰得一下,红得很快,以致于江昼还没把脸挪开,就先盯着他红红的侧颊和耳朵陷入了沉思。 季云琅心跳怦怦,脸烫得不行,一想到今天宋扬堵着江昼说了那么久,他就慌乱,只想赶紧趴到桌上,把脑袋埋进手臂里。 宋扬肯定不会说他好话,还不知道要把他编排得多么下流龌龊。 江昼离得太近了,盯着他看,还一时半会儿没有要撤开的意思,他越盯,季云琅脸越热,越觉得煎熬。 季云琅余光往旁边瞥了瞥,手伸过去悄悄挪开挡道的椅子,然后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准备跳下椅子拔腿就跑,先找个地方躲几天,等江昼忘得差不多了再回来。 不等他一只腿挪下去,江昼突然开口,上来就问:“你喜欢我什么?” 季云琅:“?” 这种敏感又隐私的事情,江昼就直接问出来了? 他是当师尊的,他不应该避嫌?不应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教育徒弟? 季云琅刚才想跑,就是因为不想应付来自师尊的教育和唠叨。 虽然江昼也不会唠叨他。 江昼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不爱唠叨人。 每次季云琅听清霄门那些弟子吐槽自己师尊看着年纪不大,唠叨起来跟大几千岁的老头老太似的,他就觉得江昼真好,虽然不管他,但是不管他,给江昼当徒弟,有一种既可怜又自由的幸福感。 他可以确保江昼不会唠叨他,却不保证师尊不教育他,季云琅又不傻,这种事放哪个师门都是大逆不道,是要藏在心里的,谁说谁傻子。 现在听江昼这么直白地问了,季云琅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大逆不道,他看着江昼的脸,实话实说道:“前不久梦见你了。” 江昼不是很理解,问:“梦见了,所以喜欢?” 季云琅摇头,“喜欢了,才会梦见。”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 季云琅不答,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接着给他讲自己的梦,讲得很详细,很生动,很激烈,很粗暴,很翻云覆雨,很大汗淋漓,很…… 江昼拿起桌上一个小零食塞进他嘴里,捂住他的嘴让他吃。 然后垂下眼,拿起一个小零食,塞进自己嘴里,嚼嚼嚼,兀自品味刚听到的这个春意无边的梦。 半晌,仿佛品出季云琅确实挺喜欢他,说:“哦。” 季云琅:“?” 他刚才那番话,盯着江昼一字一句讲出来,是在调戏江昼,冒犯江昼,江昼给他的回应是喂他一嘴小零食,然后说一个,“哦”? 江昼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 他问江昼:“你生气吗?” 江昼又给他塞一个小零食,坚持问:“为什么?” 季云琅不想回答。 他能说什么?江昼所有的优点缺点,他可以说个一箩筐不停,但是要问他为什么喜欢江昼,那他说不出来。 他和江昼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有理由,就算现在江昼突然变得特别坏,身上没了优点全是缺点,那他心里也照样喜欢江昼。 他说:“没有原因,我喜欢了你很久,你不管是好还是坏,在我这里都已经没有概念了。所以我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你。” 江昼又问:“很久是多久?” 很少有人对“徒弟”这种特殊的爱慕者刨根问底问这么多,季云琅一直知道师尊脑子里的东西异于常人,但是…… “师尊,你说实话,”季云琅什么也不管了,盯着他,“你问清楚之后,会拿我怎么样?” 江昼盯他看了很久,非常久,特别久,似乎在思考,这期间,季云琅心跳快得不正常,呼吸都困难起来,简直有一种跟他坐在桌前对视了整整一百年的错觉。 然后江昼手动,嘴也动了。 这一瞬间,他的所有动作在季云琅眼里都被慢放。 他终于想通了? 结论是什么?生气吗?尴尬吗?难受吗? 他会先动手还是先动嘴? 动手的话是要给一巴掌还是摸摸脑袋? 动嘴的话是要骂他还是要教育他? 他的手比嘴明显先动,那极有可能是要先给一巴掌再骂他,或者先摸摸脑袋再教…… 可惜动作再慢放,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并没有给季云琅留下那么多的思考时间。 江昼伸手,拿起桌上一个小零食,张开嘴,放进去,嚼嚼嚼。 然后起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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