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加快步伐,扯下一段布料捂住了口鼻,可行走越疾,身体的不适感越明显。 这条河好像远到看不到尽头。 瑶华只得又放慢脚步,他头轻脚重的,只能扶着岩壁才能慢慢行走。 再看一眼头顶,那雾层竟然渐渐散开,忽然有几声鸟鸣,接着几只青乌从蒙蒙雾气中翱翔而来。 瑶华一惊,赶紧清了清神,他好像开始产生幻觉了,再抬头看,那雾层平静缓和,亲昵地将整个谷底笼罩在了怀里,哪里还有什么青乌飞过? 瑶华按了按额头,他行走的这一段,河堤处的岩石已经变成了沙砾,被冲刷得很干净,大一点的石头光滑圆润,细一点的一脚踩上去会渗出水来。 跟他料想的没错,这里会涨水。 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不能再走了,从前的幻境一幕幕地刺激进他的脑海,有些时候,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总是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踩进了河里,或者撞在了石壁上。 他找了块巨大的岩石爬了上去,准备度过这漫长的黑夜,看着岩壁上的水际线,心觉应该能安全度过涨水期。 可他实在太疲惫了,刚坐下,他便昏睡了过去。他把头埋在手臂间,睡得很沉,睡梦中,往事如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回放,都是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如梦魇一般缠着他,挥之不去。 再次清醒时,水面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 没有月亮,没有灯火,山谷里黑暗一片。 水面还在继续上涨,好在此处河床广阔,水流很慢,上升得也缓。 瑶华抱着双臂,他已经分不清此时是幻境还是现实,他记得学堂后山好像也有一条河流,跟这里一样,哦……不对……那应该是在白露城外……或者哪里…… 记忆开始混乱,他看起来时醒时梦。 这里跟他经历过的无数场景很相似,它们好像可以随意替换,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是出类拔萃的百尚学子,他还是法力高强的清和君,他还可以过关斩将,什么都拦不住他。 或许也没有很相似,现下的处境,跟过去的每一次相同的,只是他单枪匹马的一个人啊…… 他每一次都是孤独又圆满地完成任务,久而久之,好像也不需要别的人了……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就应该一个人……因为他是瑶华啊……他不需要任何人…… 水面缓缓没过他的臂膀,河水冰冷,他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开始颤抖。他抱着膝盖,头侧着枕在手臂上面,丝丝缕缕的黑发飘荡在水面,妖娆又诡异。 他闭上眼睛,今晚他或许会冻死在此处,或者淹死。 这冷冽的裂谷里,真是万籁俱静般的寂寥。 不会有人找到他,他也走不出去,他忽然想起郁禾的话:“如果你死在了这里,又会怎样?” 会怎样呢?会经历雨雪风霜后,蜕化成森森的白骨,然后变成一捧沙。 他度化不了锦悦,也渡不了自己的劫数。 恍惚中,他身处重山万岭里,一手扒着崖壁,一手拿着剑,漫天盘旋着比青乌还大的鸟,可他却忘了它们的名字。 这里云雾缭绕,是雾峰吧? 天空好像乌蒙蒙的一片,又好像有阳光刺眼,他天昏地转的,只能用力扣住岩壁,才能迫使自己不掉下去。 周身湿漉漉的,对了,是因为昨日淋了雨。 他在滂沱雨里等了锦悦一天,他们本来约好的,一起来完成师尊这一次布置的任务。 可锦悦为什么失了约? 他好像在小木屋里陪着那只蝶妖。 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他低下头,看着峭壁之下的山地上,同窗们三五成群地结着伴,协心同力地降服那种妖兽,他们双双成对,一眼就看得出谁和谁是同修。 很羡慕,是在梦里面才敢有的羡慕。 可他的身边为什么空空如也?那里明明一直都空着一个位置,却从未有人来填满。 忽然间,地上的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他,他被吓了一跳,那些人没有表情,没有脸,好像只是一堆符号。 他们冷漠地注视着他,像是在围观一种怪物,嘲笑他这个异类,总是独来独往,连同修也不要他。 他们好像在指指点点,说着千万不要学他。 修为再高也掩饰不了他是个怪胎,他就是和大家格格不入。 他被盯得浑身发麻,迫切想要甩掉这强烈的瞩目感,可那些大鸟扑打着翅膀向他袭来,他想施展咒术驱赶,却怎么也凝结不了灵力。 手中抓着的岩石脱落,他沿着崖壁,一路滚落到了崖底,那些大鸟阴魂不散似的,仍绕在他跟前飞来飞去,他好累,曲着腿坐在崖脚,把头埋进了膝盖间,再管不了那些妖兽了。 身心疲惫。 明明昨日都鏖战了一整夜,为什么又出现了这么多?山地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只缠着他不放? 锦悦呢?他的同修呢?哦,还在后山跟一只蝶妖调着情,他总是留他一个人。 谁来帮帮他? “锦悦……”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他不想再一个人了,他想有自己的同修,可以陪伴他身侧的。 迷迷糊糊地不知坐了多久,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喊他,可那声音太远太轻,他听得并不真切。 瑶华抬起头,周旋的大鸟不知哪里去了,空气像水波一般荡漾不清,虚虚实实,这到底是在哪里?万籁俱寂,连山下的同窗们也不见了。 “瑶华……瑶华……”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穿过他的耳膜,一声声撞进他心里。 不是错觉! 他猛地站起身,四处张望着,可他晕沉得厉害,实在看不清这周遭的情形。 “瑶华!瑶华!” 不远处的迷雾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他微眯着眼睛,辨认了许久才看清了来人。 “锦悦!”他一阵欣喜,这一次,他来赴约了? 锦悦的身形在缭绕烟雾中慢慢显现,他站在岩壁半腰处凸起的巨石上,穿着金丝云纹的墨色锦袍,罩着皮质麾衣,头顶带着鎏金发冠,跟瑶华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没有轻狂不羁的少年气,而是冷厉威严的成熟模样。 这是锦悦吗?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瑶华!” 那人眉头凝得化不开,好似着急的模样。 “瑶华!你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可这说话的口气却同从前如出一辙——是锦悦! 他朝前踏了两步,便被锦悦扔下来的乾坤锁裹住了手臂,那头用力一扯,把他拉了上去。 刚一落地,他便重心不稳地栽进了锦悦怀里,他的额头抵在他的肩窝,终于安下心来,浅浅叹道,“你来了……” ---- 下章伪NTR。。。
第60章 === 锦悦一愣,不知所措地僵硬地矗立着,他原本以为瑶华会冷着脸骂他,或者干脆不理他,因为他又把他推出去讨好别人了,却没想他会这么乖顺地扑进他怀里,柔声细语地道了声“你来了”。 他听得满心生花,好像真的很被需要了一样。 于是他挺直了背脊,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掩饰着内心的悸动,故作沉稳道,“嗯,我来了。” 心中的满足感和嘚瑟劲还没过完,他才发现,这人神智迷迷糊糊的,全然不似清醒的状态,说些语焉不详听都听不懂的话,不一会,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大概早就进入幻境中虚实不分了吧?这人到底有没有认出他是谁啊? 不爽,他白高兴了一场。 复又一想,如果这人没认出他,那刚才那些投怀送抱,那些柔声细语,又是说给谁听的啊? 越想越不爽,这人怎么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朝三暮四的啊? 锦悦像是石化在了当场,连搂着他的手臂也变得僵硬。 半晌,又只得妥协道算了算了,先得把人扛回去吧,就当给他占便宜了,等他醒了得补回来。 锦悦打横抱起他,眉头一蹙,这人周身湿得厉害,浑身冰冷得像个死人,不知道是在河里滚了几圈,锦悦没好气地取下麾衣给他裹住。 *** 行宫里,两个人在床边愁得焦头烂额。 一人抱着臂,抚着额,烦闷道,“怎么还没醒?他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另一人坐在旁边,把着脉,无奈道,“跟你说了他不是睡,是昏迷。” “行,昏迷,还要昏多久?” 那人摇摇头,“他在那幻雾里待了太久,加之本身体质就不好,怕是还困在幻境里出不来。” “这些你都说过了,你再说点有用的。” 那人白了他一眼,开始收拾医药箱,“我只能负责给他针灸,给他配药,他体内的毒总会慢慢消散的,醒不来就多躺几天嘛,你着急什么?你就算时时刻刻把我钉在这里也有没用呀?” “你不是神医吗?名号都白叫了吗?玄澈?你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这不是病,这是毒!”玄澈气得跳起来,“锦悦,我十万火急从无忧城赶过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要不是看瑶华被你折腾得实在可怜,我连往生海都懒得踏进一步,明明是你自己把人叫了出去,出了事你跟我急什么?” 锦悦想起那日傍晚,郁禾一人回了营帐,一见到他,便问他瑶华回来没有。 细问之下,才从郁禾那里听得他们在幻梦森林里走散了,银叶兰也没有找到,郁禾见天色将晚只得自行返回,想着以清和君的能力应该早就比他先出来了。 可是这营帐里空荡荡的,连半分瑶华的影子也没有过。 夜晚开始有些凉意,他为郁禾披了件衣服,郁禾询问着他,要不要派人去找清和君回来?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幻梦森林那种地方,就算他只剩了一成功力,也能安然无事地走出来,还要兴师动众地八抬大桥地去接他么? 后来郁禾不断自责的那些话他也没太听得进去,安抚了几句便把他送回营帐里了。 可一直等到了半夜,那人也没回来,锦悦在营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早就知道的,他等不回瑶华的,是他叫瑶华护着郁禾,若真是走散了,依着瑶华的性子,找不到郁禾是不会回来的。 到了丑时,他再也按耐不住了,披了件皮裘自己往幻境森林里走去了。 可那森林里,夜雾比昼时更浓厚,他找了一整宿,才凭着两人之间那点微弱的血脉感应,在河谷底处的石滩上找到了他。 他独自坐在崖脚处,在崇山峻岭之中,看起来渺小得可怜,他抱着双膝,头深深地埋了进去,疲惫又孤独的样子。 锦悦忽然间闪过一个念头,那些曾经他一个人在外打打杀杀的日子,是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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