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曲着腿,他脑袋靠着床档,目光里的冷意从始至终,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忍不住蜷缩,紧握。 徐栾的死,居然也跟徐文星有关。 就连正在写着记录的徐小敏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开始还不懂徐文星为什么要从小时候和徐栾开始说起——徐栾不是徐美书的儿子吗?都已经去世大半年了?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听到后面,徐小敏的疑惑被解开了。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活在他人制造的光环之下,更何况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做好的朋友……呵呵,”徐文星笑了起来,他擦拭了一下眼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一直都有觉得,徐栾根本没有把任何人当做朋友,不管是一般的还是最好的。” “最开始我不解,他明明平和、温润,有礼……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直到我模仿着他的为人处世,逐渐成为了他,我产生了一种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错觉,我能通过每个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推出他后面所有的话,我能看穿所有人的伪装和心思,他们是那么的庸俗、肤浅、不值一提,很无趣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与他们成为朋友呢?所以后来的我也理解了徐栾。” 江橘白:“是你杀了徐栾?” 徐文星轻轻点了一下头。 “杀他,我有许多时间,我知道徐栾很聪明,所以我查了无数资料,在众多杀人不见血的方式中选择了二甲基汞,可是二甲基汞很难弄到,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有。” “徐游。”江橘白说道。 徐小敏意外地看了江橘白一眼。 徐文星再次点头,“你是真的非常非常聪明啊,完全不比当初的徐栾差。”他感叹了一句题外话。 “我知道徐游喜欢聪明好学的学生,我每日拿着作业去请教他,加深他对我的好印象,直到我们开始像朋友那样交谈,借着他的关系,我打开了化学实验室的试剂柜,二甲基汞被上了三重锁,但我拿到了钥匙,这并不算难。” “我每日都会将微量的二甲基汞注射进徐栾的水里,他喝过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吧,才开始感到不舒服,忘了说,我掺的剂量非常非常小,太快了就不像话了。” “后来他起了疑心,他知道了有人在害他,他不喝开水处的水了,他改喝矿泉水,我只能将二甲基汞注射进矿泉水瓶,但这么做有漏洞,用力挤水瓶的话,水会从水瓶里漏出来……接着,徐栾果然发现了,他真的太聪明了。” 徐文星的笑出现了几分苍凉的味道,“我是从那时候,才品尝到嫉妒的滋味,一个聪明人,就算是想要杀掉,都特别难呢。” 而他的笑容,落在江橘白的眼中,更像是示威,更像是胜利者在高扬胜利的旗帜,然后感叹道:打赢这场仗,真的是很困难呢。 江橘白的脸都气成了惨白色,他知道徐栾的死绝对不简单,却没想到,杀掉徐栾的,是徐栾最信任的人,同时,对方使用了比对江橘白更漫长的时间对付徐栾,延长了徐栾的痛苦。 延长的不仅是生理上的痛苦,还有心理上的。 那种明知暗处有人在窥视,有人在戕害,自己却没有任何头绪的无助,江橘白深有体会。 而他当时有徐栾,徐栾当时有什么? 徐文星靠在了沙发背上,继续往下说:“于是,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食物,其实当时的徐栾已经不再吃学校里的任何东西,他吃的喝的都是从学校带来的。” “幸好,他当时对我还有一些信任。” "大概经历了五个月吧,他终于死了。"徐文星松了口气。 “我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但你应该不会相信。” 一旁听且记录着的徐小敏的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温良无害的高三男生居然如此缜密冷静地接连杀人。 这次如果不是江橘白足够谨慎和运气好,徐文星估计也得手了。 江橘白的拳手缓慢松开,“那我呢?杀我也是因为我太碍眼了,太不符合这个世界了?” 徐文星摇了摇头,“更多的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吧。” “还有一些原因则是你跟徐栾太像了,不是长得像,是你们的做题方式从一开始就很像,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太多和徐栾相同的地方,你简直就是一个脾气更坏的徐栾。” “你的解题思路,你的手机,”徐文星不紧不慢,“一个和徐栾相似的人,再次超过了我,也再次拒绝了我,真的让人好生气好生气。” 徐文星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轻松了,他手指握紧了膝盖,“其实比起徐栾,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身上的少年意气,喜欢你身上的无畏和无所谓,喜欢你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你身上有很多徐栾和我们都没有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还都是世间的奢侈品。” “可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好的人,却不能成为我的,我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彻夜难眠。” “我已经努力让自己放下了,可事实千万次证明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放不下。” 徐文星微微垂下了头,半张脸隐匿阴翳,“杀徐栾的过程中,我是期待和快乐的。跟杀你的过程完全不一样,看着你日渐消瘦,看着你说不舒服,我无数次想停下,我宁愿受罪的是我。不过,可能真是因为这个过程太痛苦,我才发现我居然是真的那么喜欢你,尽管你对我的态度好像一直都算不上特别友好。” “怎么办呢,我只能加快这个速度,你不吃我给你的东西,你的防备心甚至比徐栾更重。我只能将二甲基汞抹在试卷上,但是……” 徐小敏语气急迫地追问,“二甲基汞容易挥发,你抹在试卷上,能坚持多久?别撒谎,都说出来。” “我会说的,请别打断我,好吗?”徐文星看向徐小敏,不疾不徐。 安静片刻后,徐文星才说出了他主要是如何做的。 “我将大剂量的二甲基汞注入到了你所有笔的笔芯以及你偶尔会使用的墨水瓶当中,你在写字的时候,二甲基汞会顺着笔尖泄出……” 徐小敏差点就站起来朝徐文星冲了过去。 江橘白眼疾手快拉住了徐小敏。 徐文星完全不在意徐小敏,他还没说完,“后面,你却不再来学校了,我心里没有底,再加上你彻底成为了第一名…当初你说你要拿满分要当第一,我还笑话你,我们还因此吵架,现在回想起来,是我太小瞧你了。” “你越来越好,却离我越来越远,我只能加快速度,事实证明,我不够谨慎,这一次我只是将二甲基汞大量抹在了试卷上,在它挥发之前,交到了你的手里……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让你看见了被我丢掉的书包。”徐文星口吻遗憾,“还是我运气太差了。” “现在看见你好好的,我心情很复杂,因为二甲基汞中毒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治愈的吗?”徐文星疑惑道。 江橘白看着好像浑不在意的徐文星,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用力扼住,无法发出音节。 他知道鬼祟的恶意,也体验过,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同类的恶意。 少年对徐文星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可恶的惦记自己的男同”上面。 江橘白垂眼沉默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徐武星被子里那个人偶…”徐武星是个蠢货,他倒是想心思恶毒,但想不到那一茬,江橘白当时就怀疑过。 “诅咒你的人偶?”徐文星歪了歪头,他很是想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是我让他找那道士做的,怎么样?有用吗?”
第67章 ’徐文星 徐小敏押着徐文星离开时,他回了次头,微笑着,“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我吗?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让人讨厌的地方。” 江橘白靠在床头,双眼平视着前方,无法聚焦,他分明听见了徐文星的话,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床垫下陷,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徐文星脸上自得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的脸变成了石灰色,五官像不干不净的石灰堆里掺杂的石头、垃圾,整张脸浑浊不清的模样。 在徐文星对面的位置,徐栾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一处,他微弓着腰,手里拿了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偏着头,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水果刀削出一条薄而长而柔软的果皮 徐文星以为这是幻觉。 他闭眼。 再睁眼。 苹果皮变得比之前又长了一截。 呲。 呲呲。 呲呲呲。 果肉和果皮被刀锋分离时,发出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徐栾像是才发现徐文星的注视,他抬起眼来,两只犹如黑幽幽井口的眼睛盯住了徐文星。 他殷红如血的唇角裂开,像只是给好久不见的老友打了个招呼。 遂又低下头削着苹果皮。 徐小敏推着失魂落魄的徐文星离开了病房。 江橘白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苹果,摇头,“不吃。” “你会去杀他?”江橘白没接苹果,但是问道。 徐栾凑过去,亲了江橘白唇角一下,“明知故问做什么?” “好奇。” “你不意外?你们曾经是朋友。” 徐栾靠着江橘白的膝盖,缓缓道:“那些感情,在我死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走廊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橘白忍不住伸头去看。 他在医院被关了快一个月,无聊透顶,不管外面发出什么动静,他都想看看。 少年穿着病号服,穿着拖鞋,贴着走廊墙壁,尽量减低存在感。 “啊?怎么会这样呢?徐先生那么好的人……” “那个孩子的胎心时常消失,可是检查结果,胎儿在子宫内状态很好,完全健康,可是…他好像跟普通胎儿不太一样,产科请来了专家,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才知道呢。”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好像是个女孩儿?” 江橘白回到病房,想起江泓丽肚子里那个孩子,到现在,顶多也才不到七个月。 徐栾还没有江橘白关心此事,他靠在床头,翻着那本快被他翻烂的《罪与罚》 “你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 江橘白站到床边,“让开,我要躺。” 徐栾的身影慢慢虚化,成为了一团黑色的雾,“你可以躺。” 那样的话,就等于躺进徐栾的身体里了。 江橘白抿唇,抱起被子,躺到了沙发。 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脚步声,等江橘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时,那黑影已经弯下了腰,他轻松将拧在沙发上的少年拦腰抱了起来,放回到了床上。 接着,被江橘白一巴掌扇得将脸都侧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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