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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喝了这个。” 纳撒尼尔避开了我左臂的夹板，从后面把我扶了起来，我能清晰地看到角里一半红一半绿的流动液体——如果它们能够被称之为液体的话，这两种颜色晃晃悠悠地在角里打着转，时不时还会发出浅金色的光。纳撒尼尔解释道：“这是这里最符合治疗药剂的东西了，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在耶索城的时候我逮捕过两个卖假药的药剂师，他们骗人的说辞和纳撒尼尔的解释相差无几，让我更加质疑这席话的可信度。他和我直视了两秒钟，再次开口：“喝完之后，给你松子糖。” “我又不是三岁……”我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好很多，不过这句嘟囔听起来还是像怪物的嘶吼。说完话之后我还是把角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嘴里，令我振奋的是，虽然这杯液体的味道和它的气味完全一致，但我在咽下去第二口之后就基本失去了味觉，也算是意外之喜。 我看向了纳撒尼尔，他看着我笑了笑：“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 虽然在松子糖这件事上撒了谎，但是纳撒尼尔让我喝下的神秘液体效果还是好的，麻木过后，我重新拾起了身体的各项知觉，疼痛感开始退潮，就连断骨处都有些酥麻的舒适感。 “之前的救援任务还没有结束吗？” 纳撒尼尔点了点头。 援救矮人铸造师普鲁托·伍德的任务早就被我抛到了脑后。纳撒尼尔在矿洞失踪后，我收到了芬里尔让我和多里安退出任务的通知，我知道这件事当时没有结束，但是我没想到他现在还在这里。提起这个任务，我突然想起了当时回程里发生的另一件事。 “海德拉斯的皇城怎么样了？我记得我和多里安离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不，不是人，是个，应该说是高能量级的存在，芬里尔带我们离开的，他和你说了这件事吗？” 也许是重见纳撒尼尔诱发了我的回忆，集结军下达召令前这段时间里的事情一下子在我脑海里清晰了起来。我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海德拉斯皇城沦陷”有关的消息，至少说明那场危机以相对平稳的方式解决了。 “好像是恶魔投影。据说最后有天使干涉。官方说法是明灯系统故障……我一直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了解得不多。” 纳撒尼尔站起身，收起了他的角，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伍德把自己困进了一个在矿区流动的异空间里，因为这里是禁魔区，出入都得不到控制，还会时不时地吞人。我就是这样被卷了进来，最开始这里联系不到外界，芬里尔和我之间的感应也自动断开，所以他会让你们离开。后来我花了一些时间，找到了这里一部分规律，可以做到自由的出入……什么时候伍德造好了他的剑，什么时候任务就结束了。” 我迅速接收了纳撒尼尔给出的讯息：“所以说，你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伍德自己不肯走？” 纳撒尼尔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流动着的金红色液体：“他舍不得这种珍贵的炼金材料。” “我们一起走吗？” “你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埃里克，明天你和皮特一起离开。” “皮特？” 纳撒尼尔扶着我站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我已经换上了和他一样的靴子。他搀扶着我走到一个洞口，里面有一个烧得赤红的炉子，和在炉子边上蹦蹦跳跳的大胡子矮人。在房间的角落，有个穿着斗篷的身影蹲在石头上，像大狗一样吐着舌头，还不停地扯着兜帽给自己扇风。 “埃里克，”纳撒尼尔指了指斗篷“大狗”，“那就是皮特。”
第九十章 说起弗托格拉姆的天气，人们的印象一般有三个：温和、稳定、略微干燥。寒冷的雨丝被尖刀一样的狂风吹到了我的脸上，我抬头望向天空，灰沉的云翳一望无际，它的阴影和雨丝一起笼罩着我们身边的针叶密林……弗托格拉姆也没有多少针叶植物。 我和皮特刚刚被纳撒尼尔送出了流动空间，为了让我们落脚的地方更安全一点，纳撒尼尔用了一点小技巧，直接把我们送出了禁魔区。不过这种做法有一个副作用，传送点是随机的，纳撒尼尔只能确保它是安全的非禁魔区，也仅限于此。 看着周围的环境，我确定我们肯定离开了弗托格拉姆的范围。 地底矿洞不辨日夜，晦暗的风雨也让我很难确定现在的时间。克劳德的天赋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效果不大，我身上能被基础治疗术解决的小伤口都治好了，不过左臂的伤还得继续养。 我是和皮特一起离开的。皮特是流动空间随机吞进去的矿工之一——这个身份存疑——他出现时身上的衣着太过精致，他的双手太过嫩白，最主要的是，他的身型比我还要单薄，就像是生怕人们看不出他身份的异常，皮特在说话的时候还喜欢时不时带几句吟唱的小调。 皮特倒是找到了自圆其说的借口。皮特的说辞是这样的：我们之前所在的魔晶矿里并不全都是奴隶，有一部分小头领有自由的身份——矿工头子也还是矿工嘛——他走了点关系换了这样一个位置来矿洞采风体验生活，本来准备干一周走人，没想到被卷进流动空间，直接呆了小半年。 也许是半封闭的生活刺激了纳撒尼尔的物欲，又或者和不喜欢说话只喜欢打铁的伍德一起度日太无趣，小半年里纳撒尼尔完全没有想过把他能打开空间出口的事情和皮特提过，直到我出现，他才向皮特表示，他可以勉强打开一个通往远方的通道，如果皮特需要，可以雇佣我护送他回家。 在出发之前，皮特对我的信任度显然不如对纳撒尼尔的，他当着我的面表示如果换尼尔送他佣金加倍，还十分嫌弃地扫了我两眼，在炉子旁边遮起了脸，热都不怕了。 而现在……我看了看吊在我左臂的夹板和吊在我右臂的皮特，又检查了一下精神力恢复的情况，禁术级别以上的巫术用起来会很吃力，其他的用起来倒是问题不大。想了想，我抹平了左肩上黑魔法的封印纹章，然后从半成型的梦魇召唤阵里拿出了之前存放的私人物品。 匕首卡进腰间，杂物放进口袋，我再一次顶着雨抬头观察了一下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趴在我胳膊上抖来抖去的皮特，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默念了一个定位祷告，如果周围有黑暗气息浓重的地方，它会化成一道圣光指向那个方向。光柱越粗，黑暗气息越强。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皮特看着那一道要把人眼睛亮瞎了的白光，问我：“它指向了什么？” 我思索了两下，决定贯彻纳撒尼尔对他的态度：“北。” “我们为什么要往北走？” 因为那边不是北。是东南。因为往那边走很可能碰到有智慧的高等恶魔，我就能问清楚我们到底落到了什么鬼地方。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惜普通民众对恶魔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连我手臂都不肯松开的雇主估计接受不了我的喜讯。 我答道：“因为那边的树长得很安全。” “我觉得四周的树长得都一样。” 他说的没错。 我把他从我胳膊上甩了下来，提问：“你认路吗？” 皮特摇了摇头，动作让我想起了甩毛的大狗。 “你参加过侦查训练吗？” 皮特继续摇头。 “和我分开你有把握活着离开这里吗？” 皮特的兜帽滑下去一点，露出了他的面孔。皮特有一张圆圆的脸，双颊上盘踞着星星点点淡橙色的雀斑，他脸色惨白，那些本来很俏皮的雀斑颜色似乎都跟着他的情绪暗淡了。皮特再一次摇摇头，似乎想要挽回一些雇主的颜面，他主动往前跨了一步，当家作主的样子，开口说，“我们就往北走。” 皮特的做法有一些缺少自知之明，做挡箭牌很合适，做雇主就会横生枝节，如果不在一开始就丢下他，后面救他可能会一次比一次麻烦。不过……雇主也不是不可以拿来当挡箭牌。想通了这一点，我应了一声，跟着皮特往圣光指出走去。 带着肉盾密林探险，超开心！ ---- 遇到了开心的事情，明天还会有更新！
第九十一章 皮特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人，风雨稍歇之后，仗着他的说话声终于能盖过呼啸寒风，他开始不停地问问题：你来自哪里？和纳撒尼尔有什么关系？是圣骑士还是神圣祭司？在役吗？来到弗托格拉姆之前在干什么？之前身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儿？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进行过这样轻松的谈话，我对皮特没有生出太大的厌烦，甚至很有耐心地我在奈特格帝国出生长大。纳撒尼尔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十七岁参加教会骑士训练，目前是圣骑士的预备役。来到弗托格拉姆之前我志愿参加北部抵抗恶魔的集结军，被黑巫师暗害掉进河里，所以受了很多伤。 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即使我一点儿都没有透露黑巫师的身份，我的回答依然全是实话。清晰、流畅、自然。 皮特对我掉进河里之后的“冒险”很感兴趣，在听说我以奴隶的身份被卖进矿区时，他的问题变得更多更细，在他的问题细节到“你觉得怎么安排守卫才能让你算不出他们换班的时间”的时候，我隐隐感觉到了他的目的，不再搭理他。 皮特倒是没有被看破的尴尬，他似乎觉得矿场的逃奴和他一起维护矿场主利益，帮他查缺补漏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识趣，见我不回答，就换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逃开，还要带上别的矿工。矿场的奴隶生活得很好了，他们可以用劳动换取食物和生命权，这在很多地方是想都不能想的。” 我认为没有人想当奴隶。说实话，我认为没有人应该当奴隶，至少没有人应该想当奴隶。只不过大部分奴隶的生活和我无关，我对权柄没有兴趣，更没有救世主的心肠，我没有义务和兴趣帮他们变强，或者改变他们的坏运气。 皮特不一样。皮特显然被这套奴隶主与奴隶都是天命所归的理论套牢了，我的任务不包括给雇主介绍自由思想，于是扯了一句闲话回答：“做法很蠢，但是试一试很有趣。” “这样是不对的。”皮特认真说道，“我知道教会那一套，可奴隶本身就是有罪的，矿场里有四分之一的奴隶是死牢里的囚犯，挖矿的工作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新生了。” “那我呢？我身上也有奴隶烙印。” 皮特很自然地接话：“你不一样。你是神职者。你的事是个小错误。你甚至不是弗托格拉姆的人，回国之后就不会再有影响。” 他没有提到剩下的四分之三。不过这并不难猜，战俘、轻罪犯、异乡人……更不要说有罪之人的后代依然有罪，奴隶的孩子仍然是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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