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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离开之后皮特造访了我的房间，他显然对语言不通的环境极不放心。我把自己埋进了天鹅绒的毯子里，任由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在幔帐的帮助下，他并不伟岸的身躯把对面墙上的挂画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到底被传送到了哪里？” “贝洛伊自由国，再准确一点说，也许是逐渐成型的洛林独立国？”想了想，我继续补充，“这里离极北之地很近。” “什么独立国？我为什么没听过？不管这些了，再有多久我们能回到弗托格拉姆？” 我在心里算了算距离：“用魔法传送阵加马车，不到一个礼拜就可以回去。不过我们身上的魔晶不够支撑全程传送阵，时间可能要再长一些。” 皮特终于停下了脚步，开始正视我：“要延长多久？” 我犹豫地说出了最乐观的估计：“最快三个月。” “三个月，天啊，还要三个月！”皮特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脾气似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也许我不应该把他带到看上去这么安全的地方，在觉得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他虽然啰啰嗦嗦，好歹对我还有一些起码的尊敬。 一直到管家敲门，告诉我公爵邀请我们过去，皮特才意犹未尽地停住了话头，问我：“他说了什么，是邀请我们去吃饭吗？” “不是。”我直接忽略掉了可以摇铃找仆人索要食物的事情，毫不愧疚地胡扯，“现在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这里的主人对外来客有很大的敌意，如果异乡人的身份暴露，最好的情况是我们被赶出去，最坏的情况是我们再也出不去……城堡的主人现在要带我们去问话，我会和他们说你对传送阵的晕眩症还没好，你最好回到自己的床上装睡。” 皮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刚刚说了那么多……” “你可以精通其他语言，贵族掌握多种外语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让你避开是因为你不会贝洛伊通用语。” 把皮特哄回自己的房间，我跟着管家往楼上走去。洛林公爵的书房在城堡右翼的最高处，行进的路上我小心地打探了一下公爵的事情，被管家含混地糊弄了过去。除了“和主人见面之后您就知道了”这一句话，我得到的信息只有一点——这座城堡历史十分悠久，可以追溯到费罗拉法师时期。 费罗拉是双塔第一颗明星，与所有魔法力量亲和的传奇法师。虽然双塔教材中处处都是他的名字，但在我的记忆里，关于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一则趣闻，费罗拉由真实与谎言天使饲养长大，在天使示爱之后，他很有脾气地表示拒绝，并且让养大他的天使“滚回老家去”。 管家的做法并没有打击我猜测公爵状态的积极性。大概是因为血族本身就是黑暗陈朽的存在，大多数血族格外喜欢美丽的、年轻的、充满着朝气的东西，他们也喜欢把自己扮成年轻饱满的样子，我觉得洛林公爵也不例外。 门扉打开，灯火明亮，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大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正握着自己雪白的胡须。这个人看着很老，秃秃的头顶都没有反光。这种动一动就要散架的样子，倒是和之前管家的说法完美吻合了——他看上去的确不适合亲自招待客人。 不过，他身上最颠覆的一点不是他的年纪，最重要的一点是，洛林公爵身上完全没有黑暗气息。 洛林公爵眼中带有白翳，听到了我们的响动，他放开胡子，开口：“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白雪城堡。”
第九十三章 城堡的主人和我想象中的相比犹如天壤，城堡的名字也和我的猜测大相径庭。费罗拉时代最出名的城堡属于爱欲天使卡斯特，这位天使不在教会的天使序列中，但黑塔的红色小组里有他不少信仰者。爱欲天使的本名因忌讳被隐去，“卡斯特”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中庭神话剧《永夜之湖》里，天使与魅魔交媾而生的后代因为血统的冲突被困在天鹅的外形中，这只过分自卑的鹅不愿意离开永夜湖——也有说法是他被囚禁在永夜湖——如果有人在湖边看到他，这个人往水面望去时，看到的不再是天鹅，而是自己所爱之人的倒影。 《永夜之湖》这部悲喜剧最流行的版本就由主人公看到卡斯特的倒影展开，英勇纯洁的骑士此前并没有爱人，洁身自好的骑士看到的倒影正是卡斯特原本的相貌，卡斯特本身并不是邪恶的存在，出于正义感，骑士用了整整六幕剧的时间让打破了卡斯特的束缚，然后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湖边的美少年。 卡斯特城堡在贝洛伊自由国境内，爱欲天使觉醒后把城堡交还给了血族的领主。这片地区本身就有很多类似的城堡，稍后一点儿的时期，仿造卡斯特城堡的建筑更是如雨后春笋，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不少游学者杂记里都有记载，贝洛伊大部分城堡的名字都和卡斯特以及永夜湖的故事沾亲带故。 “白雪”这个名字特立独行，和这些传说沾不上边，北地苦寒，这里深秋就能达到落雪的温度，白雪城堡这个名字更像是由它被白雪覆盖后的景象所得。 我把游学者的假身份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把真实经历和游记里的故事叠加在一起，添油加醋地来了一段冗长的自我介绍。我说话的时候管家已经离开了，公爵很有涵养地认真听我吹嘘了一番，聆听的同时不忘时不时点点头，让我确定他没有被我唠叨死。 “您刚刚提到了施奈尔，那里的确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不知道罗兰大人有没有听过这句话，‘最强的魔法在群星岛，最烈的美酒在施尔奈，最好的情人在贝洛伊。’” 洛林公爵对我使用了过分礼貌的敬称，这有点儿不对劲，但是没有他作为城堡主人竟然没有血族身份更不对头。 我努力调动回忆，群星岛的传说广为人知，施尔奈饿死贫民也没有停过工的酒厂也算闻名遐迩，可贝洛伊的情人……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爱欲天使的传说。天使传说一般不是能和流行语靠边的东西。虽然内心有些犹豫，可是游学者的假身份让我不能认怂，我十分有底气地整理好了说辞，中途还引用了几句之前在集结军整理恶魔之国资料时看到过的长诗。 “您的学识渊博，这点毋庸置疑。大人已经给我带来了不少精彩的故事，我这里也想要提供一些回馈。很久之前，费罗拉时代之前，这里曾经出现过很多强大的施法者，有一对姐妹，姐姐塞姬有出色的预言能力，妹妹特姆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巫师。有一天晚上，塞姬做了一个噩梦，惊醒后她得到了一条预言，特姆将成为虚假爱情的俘虏，在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塞姬把预言的内容告诉了妹妹，特姆不以为意，她觉得姐姐的能力只是维持生计的骗术，噩梦只是噩梦而已。 “当特姆陷入疯狂的爱情的时候，她自己并没有联想到预言。疼爱妹妹的塞姬查证了特姆情人的身份——他不仅是有妇之夫，还是敌国的卧底。塞姬知道特姆不会相信残酷的真相。她也不需要知道，塞姬想，通过预言之眼，我可以替特姆做好一切。 “每个悲剧性的预言故事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全知者一步一步带领自己走向毁灭。塞姬巧妙地向特姆揭开了情人的卧底的身份——时局艰辛，卧底的身份比其他女人的丈夫更能让这段感情快速结束。塞姬怂恿妹妹在情人身上种下了诅咒。特姆希望在情人身上看到绝对的忠贞，男人只能和同一位女性留下一个后代，一旦违背这条规则，诅咒就会生效。 “塞姬并不知道特姆已经怀孕。特姆借着散心的理由独自生下了孩子，告诉姐姐那是她散心路上遇到的养子。特姆心里还抱有男人会对她忠贞不二的念头，直到她的儿子长大，在一次探险中遇到了自己的异母的兄长，诅咒生效，他死在了母亲的怀里。痛不欲生的特姆只身前往敌国，找到自己的情人，试图和他同归于尽。然而，见到了情人特姆又一次被他的爱情迷惑，相信他们只是相遇太晚，一切都是不得已，于是在矛盾和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听完这个故事，我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特姆似乎并不是做情人的首选。” 洛林公爵露出了一个微笑，配上他的胡子，看上去有些阴森：“那时候的贝洛伊国土没有现在广袤，故事里的敌国才是贝洛伊的前身。是的，特姆的情人提供的爱情太过危险，但是，哪怕知道自己会为情所迷，只要尝过一口爱情的禁果，没有人能控制住不去上瘾……即使会付出生命。” ---- 掉过一次脑袋的埃里克：我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内涵我。
第九十四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林公爵已经站起身，走向了我。他离我很近，太近了，距离足够引起我的不适。洛林公爵堆叠着皱纹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手上褐色的斑块。他的动作不算快，似乎是专门给我留下做准备的时间。洛林公爵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威胁，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我还是任由他抓上我的手，然后……开始发抖。 洛林公爵抖得十分可怜，一边抖着，他的体温还在一边升高，汗水从他的额头蒸了出来，顺着脸上的沟壑一路往下。我想，如果现在有人突然进入这个房间，一定会觉得是我对他下了什么诅咒。 “你在玫瑰日出生。”洛林公爵突然开口了，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一股灼热的感觉顺着我被握住的手冲向我的双眼。 疼。很疼。我觉得眼睛里像是着了火，烈焰在我灵魂上蔓延开来，洛林公爵声如洪钟，可我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我眼前闪过了破碎的画面——我没有瞎，这很不错——这些画面有些来自我的回忆，有些则十分陌生，它们在我眼前交织闪现：春意盎然的陌生庄园、银月府的街角、濒死的亚瑟、窗外远处明亮的灯光、圣坛前的白纱……光，很明亮的光……那不是光…… “……把你埋葬。”疼痛突然退却，快得仿佛它不曾造访。我睁开眼，洛林抓着我的手，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在牧月热切的风中。” 我抽回了被握住的手，推开椅子，起身向门口退去。退开的瞬间，我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我没有感受到新的诅咒。这说明要么他的把戏没有附加伤害，要么他的力量过于强大，我连反抗的线索都没有。不。并不是完全没有。这座城堡里还有个至少侯爵等级的血族。 “在牧月热切的风中？六月的风？”我按住腰间的匕首，“公爵大人，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论你想要下什么诅咒，你的打算都会落空……我并不惧怕任何血族的把戏……” 我嘴上放着狠话，心里却有些发毛。洛林公爵没有攻过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像是下一刻就会背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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