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舒莫就听见面前的人轻声说: “舒莫,你想去一个足够安全、足够温暖的地方吗?”希说。 他的表情他的样子看上去都无比正常,脸上的笑容只有一股纯粹的温和,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但是就是这样的希,却让人恐怖到汗毛直立。 “你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希轻声说,眼神很软,要化成一汪水:“我想把你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去——这是为了你好。” 这种像是害怕珍贵的玻璃制品在外面被人搞得破碎开来,所以要把他放置进某个地方摆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在希的嘴里,他几乎要变成一个珍贵的艺术品,舒莫看着他,恍惚间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就仿佛他之前经历过这种情况,这种事:在贪婪、在夕、在所长的身边,那些人的样子逐渐重叠在一起,却给了他一种微妙的相同感。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是希。 舒莫眨了眨眼,他扭过脸,深吸了一口气,青年在希的手心里乖乖待着,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而在那张完美的面孔中,却是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缝即将从正中心裂开一般,让那种脸从中心分割。 “我……不想这样。”舒莫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却没有畏惧,他伸出手,不是要拉开希的手,而是按住对方的手掌,眼神坚定。 他的语气坚定地几乎像是要入党,然而希却微笑着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舒莫真的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凶兽正蹲在他的面前,时刻准备张开嘴,将他一口吞噬。 在他的身后,那些污染物们聚在一起,其中的一些怪物有些想要上前,但却在希的凝视下慢慢退开;有些则是被一道屏障挡在了外面,敲钟人的机械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滋滋声,用力到要炸了,但是还是无法摆脱身上传来的重压。 “哦?为什么呢。”希仍然显得很温和:“去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不好吗?” “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好事。”舒莫沉吟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坦诚相待。 “其实我认为,如果真的可以安全地待在一个地方,不用工作、也不用害怕遇到什么危险的话,那确实是我想要的米虫生活。” 舒莫耸了耸肩,看得出来,他说得是真心话。 “但是我很害怕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会不知道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舒莫说:“如果真的一直那样,我的脑子会变笨的。” “那样我可能就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舒莫开玩笑似得说:“我还是更想记得你,我想待在你身边。” 希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舒莫的手掌用力,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希的手扯了下去。男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被完全说服,甚至于,他的手指蠢蠢欲动,似乎还想要继续做他想要做的事。 但舒莫说……他想待在他的身边。 长久的沉默中,希突然弯起眼睛笑起来:“听上去真值得高兴呢,舒莫。” “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话。” 他体贴又温和地将舒莫的衣服整理好,然后犹如叹息一般无奈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你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真的很不喜欢看见你被其他人伤害的样子。”希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会生气,可能会发很恐怖的脾气。” 男人嬉笑一般,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会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舒莫说。希看着他,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显得高兴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刚刚那股缭绕在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危险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此时站在这里的人,赫然是一个拥有温柔笑容的男人。舒莫突然打从心底里松了口气,简直就像是刚刚他也在畏惧希似得。 怎么可能。 舒莫想。 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希。 似乎是为了掩饰刚刚的那种微妙的气氛,男人伸出手,突然询问道:“我能再抱抱你吗?” 舒莫抬起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个人又抱在了一起,舒莫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暖意,心中的某种惊悸慢慢稳定下来,没关系的,他想,只要是希就可以了。 这一次的拥抱比起上一次持续了更久的时间,久到让舒莫感到自己的手都有些僵了,他微微一顿,然后退后了一步:“手有点麻了。” 希很轻地笑了起来。 男人将他松开,领着他走到了加里的尸体前,旁边围着的一圈污染物眼巴巴地看着他,舒莫其实已经有些回忆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心中强烈的杀意无法按捺,然后,舒莫便发现那些污染物来到了他的身边。 也就是说,现在那些收容室内的污染物……消失了。 舒莫头皮发麻,一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让它们回去还来得及吗? 他看着面前聚在一起的污染物们,接着说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一群怪物们面面相觑地看着他,表情十分无辜。舒莫干咳了一声,身旁的希说道:“你到现在还是无法完全掌握你的力量吗?” “舒莫。”男人说:“你需要知道你究竟能做些什么,我认为,你似乎缺少了某种关键的引导物,这种缺陷导致你无法控制你自己的能力。” 舒莫看向希,就看见希托着自己的下巴,宛如一个富有经验的前辈般引导着他:“你有没有感觉,你使用自己的能力时,似乎缺少了某些很关键的东西?” “我不知道。”舒莫皱起眉,他直到前几天才知道自己是圣者,但同样的,他也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忘了的。 现在听希这么一说,舒莫就恍惚间也感到自己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男人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许多猎人有着和舒莫相同的情况,那些人或是有属于自己的武器;又或是有属于自己的伴生物。 就算是贪婪,也有属于自己的镰刀,那是和他一同诞生,最适合他的武器。如果失去了那把镰刀,无异于砍掉了贪婪的一条手脚。 希的手中出现了一根黄金权杖,暴君在他手中轻吟着,男人的眼眸垂下,接着说道:“我现在要命令你,去使用你的能力。” “不要反抗我。”希轻声说:“你要在这个过程中,保持你的理智,并思考,你究竟缺失了什么。” 舒莫的眼神落到那把权杖的身上,就看见暴君身上光华流转,在听见希的话后,那道光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我试试。”舒莫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见他的话后,希轻轻笑了起来,然后,男人脸上的浅笑不变,眼神却骤然变得锐利、漠然。 “舒莫。”他开口,第一次以命令般的语气呼唤他的名字:“将它们送回收容室内。” 舒莫感到一股重压传来,那是来自于暴君身上的能力,仿佛一种命令、一种规则,只要忤逆对方,就会遭受到毫不留情的镇压。舒莫的眼中冒出白光,暴君的身上同样爆发着纯金色的光华,在那一瞬间,比舒莫看上去显得更加痛苦的,是在希的手中轻颤的污染物。 希伸出手按住那柄权杖,看着舒莫:“不要反抗。” 舒莫的口中发出一声呜咽,然而这种可怜的模样却不能动摇希一丝一毫,但舒莫此刻也并不想放弃,他的手犹如本能地动起,第一次在舒莫清醒的情况下自行运用起身体内部的力量,他眼中的白芒越来越明显,青年仿佛一个旁观者般,看着自己伸出手,看着自己望向那些污染物,接着,青年听见自己轻声说:“感谢你们。” “现在,你们该回家了。” 舒莫伸出手,他的手臂微微抬起,几乎是在他的身体本能的动作下摇晃了一下手臂,仿佛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举动而震荡,然后这一个举动却因为某种缺失而一瞬间僵直了下来,下一秒,他面前的所有污染物骤然消失,被送回了它们的收容室内,原本已经快要乱成一锅粥的实验所一瞬间停滞下来,猎人看着去而复返的污染物,沉默片刻后,她拿起通讯,说道:“不用再找了,它们……回来了。” 猎人呆呆地重新出现在收容室内的敲钟人,就看见对方望了她一眼后,就如同雕塑一般,自顾自地重新回到了原地。 “有什么东西。” 舒莫感到腿部骤然传来一股痛楚,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在此时接住了他,青年转过脸,就看见希关切的眼神,他紧紧抓住希的手,艰难地说: “有什么东西……应该在我的手臂上。” “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舒莫说,他竭力睁大眼睛,脸上满是冷汗:“我把它弄丢了,还是有人把它偷走了?” “好孩子。” 希轻轻抱住他,对他说:“我会把它找回来。” 舒莫咬住牙,他紧紧握着希的衣服,看着男人在他面前对他说:“我们会找到它的。” 即使如此,舒莫的身体还是轻颤着,眼中有着控制不住的愤怒和痛苦,他显得可怜极了,又仿佛极其生气似得抖着身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希伸出手,将浑身颤抖的舒莫抱进怀里,被那股暖意包裹的一瞬间,舒莫才感觉自己心里的那股正在咆哮的怒火缓缓平息,他的额头上满是细汗,身体上传来的熟悉的剧痛感一点点地啃食着他的右腿。在那一瞬间,舒莫想,如果他没有遗失那样东西,那么他是不是就不需要……这么痛苦了? “别怕。” 希抱紧他,男人的掌心传出一股暖意,一点点安抚着舒莫体内传来的痛楚,他的声音又温和又柔软,让青年身体里骤然爆发出的恨意消散了一些。 片刻后,舒莫低着头,有些失落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显得很闷。 “如果我能再有用一点。”青年说:“那么我是不是就能净化更多的污染物?” 希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怀里的人,说道:“去揣测另外一条道路,思考自己遗失的东西能带来什么,是没有意义的。” “你能做的,是在这一刻确定自己能做些什么。” “听话。”希说:“你只需要照顾好你自己,其他什么东西,都不用想。” 舒莫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希没有再说什么,他望向舒莫身后的尸体,对他说:“转过头。” 也不知道希做了什么,舒莫看着他往他的身后走去,下一秒,舒莫就听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因为我想要邀请您去审判所,就对我动手,也太有失礼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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