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站在墙边露出一只眼睛,雨光里,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一身绛紫色长袍,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侍从,正是那日在疫所遇到的从华。 卫玄序心下思忖,只见从华一众人如风卷残云般冲进了农屋,一把裹挟着拼命挣扎的徐大庆进了堂屋。 江有信在身后暗暗戳了戳他。 卫玄序转过身来,江有信用眼神询问:谁? 卫玄序无声吐出两个字:“从华。” 江有信一愣,旋即露出正色:走。 他来元京是想解决百花疫,因为若是天下找不到治愈的方法,那迟早会危急到云州。可一旦牵扯到金麟台,尤其是那个“从”,说不好一夜之间便翻云覆雨,几乎没有丝毫地犹豫,他便立刻做出了最安全的选择。 卫玄序点了点头。 见状,江有信贴着石墙回返。 走了好几步,一转头,卫玄序没跟上来,还站在原地。 于是他焦急的“噼噼”两声,卫玄序看过来了。 江有信快速招了两下手:你走啊? 卫玄序也回应挥了两下:你走啊。 江有信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脚步:? 连忙折返回去要拉他,扯了两下根本扯不动,他就好像那个大石头一动不动安如山。 江有信瞪过去:你别淘气! 卫玄序疑惑:你有病? 江有信伸出两手,指着农舍里面的方向一铲一铲,又在卫玄序身上比划了好久,最后把手往脖子上一抹:你滴,明白? 下一刻,卫玄序伸手就要往墙上爬。 江有信立刻抱着他的腰往下拉:逆天!! 怎么还越说越赛上了! 忽然,屋子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啊啊啊啊——!!” 卫江二人一顿。 紧接着,江有信手下一滑,卫玄序立刻就翻墙而入,急得他在墙下面直跺脚:“回来!你给我回来玄序!” 而卫玄序那边没有任何要听从的意思。 江有信一咬牙,犹豫了良久,最后也跟着翻了过去。- 两人躲在屋后的草垛里,透过堂屋墙上石砖缝隙向里面看。 从华带来的人点亮了三四只煤油灯,借助并不算明亮的灯光,卫玄序瞥见地上有许多血迹,徐大庆蜷缩着倚靠在墙角,惊恐地看着一步一步向他逼来的从华。 “妈的这是要干什么。”旁边江有信低声惊诧。 紧接着,从华捏着沾满血的匕首,俯身在徐大庆面前,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语调轻柔,问:“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徐大庆的耳垂下面有一道好长的豁口,他恐慌地四处抓挠,把耳边的血抹在脸上,嘴巴张的老大,嘴里也呛着血。 徐大庆仰头看着从华,仿佛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拼命往后躲:“鬼……你是鬼……你要来杀我……你杀了我妻儿……鬼……你是鬼……” 八宝不忍,上前劝言:“公子,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不如——” 话音未落,从华轻轻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已经宽容他这么多日子了,他是真疯也好,假疯也罢,今天问不出话来,明天元京就要死几百人,孰轻孰重?” 说着,手起刀落间,徐大庆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掌,像个蛆虫一样在地上胡乱扭动。 “啊——!!!” 屋子里包括八宝在内的侍从,无一不对眼前的惨状低下眉眼,只有从华漂亮温柔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容。 徐大庆的血喷溅在他的身上,血色把他绛紫色的锦袍染成一种诡异的色彩。 从华提起徐大庆的衣衫,抬脚将他踢在石墙上,他弯腰在血泊里拾起了个什么东西,而后重重一脚踩在徐大庆的肩膀上,俯视着望他。 徐大庆一个魁梧的汉子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全身止不住打颤。啪嗒一下。 从华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丢在徐大庆脸上,吓得他浑身又是一抖。 那是一根断手指,顺着徐大庆的身上滑落下来,而后滚落在他残缺的手掌旁边。 从华音调还是很轻,听上去像是宽慰:“你妻儿死的时候,是从手指开始发烂的吧?是哪根?我砍的对不对?” 徐大庆瞪大双眼盯着他,嘴里不断咳着血。 “如今你也亲身体会过了,多痛啊。你告诉我,那天你看到的东西往哪里跑了,我去替你帮你妻儿报仇。” 徐大庆还是没有开口。 从华很有耐心地等了片刻,而后低头轻叹,手腕一翻,匕首的刀尖又滑到了前端。 八宝忍不住上前:“公子……” 从华背对着他:“你出去吧。不要看。” 话音刚落,徐大庆凄厉的呼救声在雨中回荡着,喊到最后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像个老人,已经痛得几乎没有了力气。 地上的血如鬼魅的小蛇般流进地砖里,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扩散。 从华利落地砍下他半个手掌,不急不躁地继续问:“你那天看到的东西去哪里了?” 徐大庆双目上翻,两腿不住地在地上乱踢,嘴里呛出的血终于咕噜咕噜有了声响,看上去似乎在说些什么。 从华俯身,低了耳朵:“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鬼……鬼见愁……” 言罢,从华低声道了句谢,转身对侍从:“把他抬去医治吧。” 一个侍从胆战心惊:“公、公子,人已经这样了,恐怕活不了多久,若是这消息散播出去,恐怕会对您不利。” 从华冷眼瞥过去,轻蔑笑了声:“他是救百花疫的功臣,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回来。听懂了?” 一众侍从立刻低下了头,不敢言语,立刻抬着半死不活的徐大庆出了门。 顷刻后,从华擦净匕首上的污血,道:“八宝,你跟我去一趟鬼见愁。” 八宝站在原地没动。 从华望过去,笑了一下:“怕了?” 说着,他轻轻掸了两下身上的血,独自一人向门外迈去:“那你回朝天阙帮我把水烧开,我稍后就回去。” 八宝连忙跟上去,清俊的脸上露出焦急:“我不是怕公子。我是怕万一那人死了,结成怨气缠上公子。” 从华看着他追上来,淡淡道:“一介草夫而已。” “那、那——” 听着声音走得远些了,卫江二人才从草垛里显出身来。 江有信一轱辘滚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妈的。从家的尽养疯子。” 他记得在肖月的小本本上看过,这从家的从华,今年比他还小了五岁,和肖月差不多大,估摸今年也才到了及冠之年。可刚才他手起刀落的狠戾,丝毫不像是个刚刚及冠的俊年郎,与其说他是大家族里走出来的贵公子,倒不如说是地牢里逃窜出的杀人魔更合适。 他正要劝卫玄序回去,一转头,发现卫玄序又要夯吃夯吃地跟上去。 江有信连忙拉住:“玄序,你这次一定得听我说。刚才屋里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哪有人把人砍的半死之后又要去救人的?一会儿说是功臣,一会儿又骂人家是草夫,他们从家人小脑瓜里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太危险了!你先跟我回去,百花疫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好吗我的玄序亲祖宗?” 他又车轱辘说了许多话,最后眼看着从华的气息将要消失,卫玄序丢了句“你先回去吧”立刻就走了。 江有信没拉住,欲哭无泪地猛扯了自己耳边的小发辫。 死吧死吧!都一起死吧! 而后脚底一动,喊:“玄序!你等等我!”- 江有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卫玄序飞来了鬼见愁。 他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听人说,这里原本只是一片树林,不知道因为什么树木长得格外高大,数百丈高的参天大树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一片,遮天蔽日,把树底下遮得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因此叫鬼见愁。 周围阴森森的一片,还有什么动物在黑夜里叫,叫得江有信心里一惊一跳的。 转头,卫玄序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这个祖宗,又单独行动! 他皱起眉头,本着自封的“我是大哥有责任保护你们”的一腔热血刷刷两步跟了上去,刚要开口念叨两句,被卫玄序一抬手堵住了。 他看见卫玄序灭了手中的真气。两人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紧接着,远处地光亮格外明显,几道身影在树影中站着,在这漆黑的密林里显得格外诡异。 远处那几个人嘀嘀咕咕好像在说什么,太远了,没听清。 紧接着,江有信幻化出一丝灵识贴上去,三个惨白的人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的手下意识一抖。 那不是鬼,但却比鬼恐怖得多。 站在从华和八宝对面的人是从砚明。 他浑身是血,对着刚赶来的二人高声呵斥。 良久,他神色阴冷,问:“看见什么了?” 从华低垂下眉眼,答:“什么也没看见。鬼见愁一片漆黑,唯有夜鸟啼鸣。” “那我呢?” “家主在金麟台彻夜议事,不曾来过鬼见愁。” ◇ 第87章 这是我房间 肖兰时睡眠一向很浅,但昨夜睡得格外舒服,一般都巳时起的他今天睡饱了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在满庭芳闲来无事地到处逛。 听卫玄序说这百花疫极其难治愈,尤其是身上发病留下的花纹,更是难以消除,可他才过了一天多,不仅疫病全褪了,甚至连痕迹也没留下,反而感觉身体比之前强健了不少。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好奇怪。 天色还蒙蒙亮,人都睡着,好不无聊。 于是他就一个人扒拉着小手指头,靠在栏杆上托腮看雨,雨水先是打在屋檐上,而后从檐边聚成一小股流下来,不知看了多久。 忽然,江有信从楼下走上来:“肖月?大早上站在这干嘛呢?不像你啊。” 肖兰时一转头,心里惊了一跳。 江有信眼下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是虚脱,看上去一夜没怎么睡。 “有人晚上追着你跑?” 江有信慢悠悠地登上最后两节楼梯,自从昨天跟着卫玄序去过鬼见愁之后,回来他整夜翻来覆去几乎就没怎么睡好,今早寅时刚刚要合上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公鸡又开始歇斯底里地打鸣,气得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赶,结果三下两追,最后身子跑热了,困意也全散了,但那疲惫的劲儿还没过,走路都好像打着飘。 所有的事汇聚成一句话,咬牙说:“水土不服。” 肖兰时狐疑:“哈?昨天你怎么就睡到日上三竿?” “今天不服昨天服。” 肖兰时不信,还想问,江有信话题一转:“玄序呢?” 肖兰时用脑袋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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