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序端着碗站在肖兰时床前,另一只手捏着勺子,里面盛了半满。 肖兰时笑嘻嘻地:“你是来伺候我的,不应该说点好话什么的吗?比如‘肖月啊,我卫玄序求求你了,求你大发慈悲地喝点小甜水吧,不然我心里实在难安啊’。” 话音刚落,卫玄序手里那勺子便抵在了肖兰时的唇边。 “喝。” “唔唔唔——!” 肖兰时极其狼狈地饮下了这一勺,尽管他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还是有许多糖水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领。 “哪有你这样伺候人的!” 卫玄序低眉,又搅动起糖水:“我是来要你命的。” 肖兰时缓缓一个:? “卫曦你——” 正说着,卫玄序下一勺子又立刻扑了上来,肖兰时毫无防备地又被他进攻了嘴巴。十分狼狈。 肖兰时佯装恼怒:“我是给你机会,让你制造甜蜜回忆的好不好?你不要这么粗鲁,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浪费了!” 卫玄序故意:“哦?这碗里的水还不够甜?” 肖兰时:“卫曦你别装听不懂!” “我该听懂什么?” 肖兰时:“你当然是——” 毫无意外地,卫玄序又趁着肖兰时说话的机会,把糖水递到了他嘴边。卫玄序像是很知道怎么用勺子一样,轻轻一拨,就掀开了他的唇瓣。 然后有一半甜落进去,一半甜掉出来,湿了衣衫。 一次两次还好,总是这样,很难不让肖兰时多想:“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卫玄序十分坦然:“是啊。不明显吗?” 肖兰时气冲冲:“你性格这么恶劣,以后是讨不到媳妇的!” “我不娶亲。” 说着,卫玄序下一勺就又递了过来。 这次肖兰时学乖了,乖乖张嘴,迎合着卫玄序,那汁水就全卷进了他的喉腔。实在很甜。 “你不娶亲,那我也不娶亲。咱们俩就在不羡仙一辈子当两个老光棍,名声全都扬到六城里去。” “嗤。” 闻言,卫玄序的嘴角勾起了笑意。 在肖兰时的印象里,他总是平着一张脸,笑容实在很少。卫玄序的五官生得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一个,他的皮肤又白,薄唇勾起来的时候,总是让肖兰时不由自主想到画上的那些桃花。 挂在枝头,长在春天。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虽然两个人总是不太满意对方说了什么。 良久,小碗里的糖水已经被喂尽了。 肖兰时意犹未尽地盯着卫玄序的手看,心里总觉得还是不够甜。 “你再去给我盛一碗,我的苦还没有压倒,立马就要开始绝地反扑了。” 卫玄序却不留情地搁下了碗:“自己下床盛。” 肖兰时立刻倒伏在被褥上撒泼:“天啊!没王法啦!我兢兢业业,勤勤勉勉,当了你这么多年的小徒弟,到头来,居然连一碗小小的糖水都混不上!我这就去告诉天下人,他不羡仙的卫玄序是这个天底下,最绝情最冷酷的人,让他们都不要和你好了!” 卫玄序:“好好好,你去,我等着。”诶? 肖兰时偷偷拿余光看他,只见卫玄序饶有兴趣地站在床边:我倒是要看看你放的什么屁。 见状,肖兰时立刻直了身子。 卫玄序讽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肖兰时摸摸鼻尖,撇撇嘴:“你不配合,没意思。” 房间里的声音突然默了,肖兰时这才听见屋外有哭声,断断续续地响着。 于是他指着门外问:“你又在外面沾染哪家的小姑娘了?让人家哭得这么伤心。” 卫玄序答:“那是胡蝶。” 肖兰时一顿,连忙向窗户的方向看去:“现在都已经子时了,她怎么还不回家?” 卫玄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整天了,蓉先生也劝,宋伯也说,她就是不愿意走,固执地坐在学堂门口,说是要等王诚一个答复。” “她的信我已经给送过去了,你没给她说么?” “说了。不愿意信。” 闻言,肖兰时忽然默了声。 卫玄序侧目望:“等她哭累了,就知道该回家了,人都是这么明白的。” 肖兰时抬起头,他觉得卫玄序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总好像是有无尽的悲哀。 他不想看见卫玄序这样。 于是他悉悉索索从被窝里钻出来,直身,从卫玄序身侧张开双臂环绕住他。 卫玄序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 肖兰时贴着他的颈窝,卫玄序身上的松木香混着雪的冷气扑上来,他问:“你刚从外面回来?” 卫玄序没有搭话。 肖兰时又问:“冷么?” 他说话的时候,鼻间的热气毫不客气地在卫玄序的耳边炸开,低沉的音调像是一只手,一下一下、一字一字地拨弄着卫玄序理智的琴弦。 “不冷。”卫玄序下意识答。 话顶着话,肖兰时的手伸向他的掌心:“胡说。手都这么冰。” 脖颈处的瘙痒让卫玄序十分无措,他呆愣在原地,脑袋动也不敢动:“你、你到底想做、做什么?” 话音刚落,卫玄序立刻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 肖兰时从他身上起来,笑着看他:“给你了。” 卫玄序低头一看,一枚古朴的圆形铜钱落在他的掌心,铜钱上满是青绿色的纹绣,像是有些年代了。 “这是什么?”他问。 肖兰时笑得灿烂,虎牙抵在唇上:“我阿嬷说,我娘死的时候首饰衣服都被人抢光了,只剩下这枚铜钱,她说这叫劫难钱,让我拿着,能挡灾,保人平安。” 卫玄序看向他:“那你该好好留着。” 肖兰时笑道:“叫你帮我收着,我算是师父你救的,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就把这枚铜钱放在我的坟前,送我一程,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右手住不住地在抖。 那是女鬼在他的体内嘶吼,拼了命地要钻出来。肖兰时他不知道他能控制那女鬼多久,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倒在下一刻。 所以他现在只想多看看卫玄序,用力记住他的样子。 卫玄序皱起眉:“不许胡说。” 今天肖兰时忽然明白,人的一辈子就是许多道选择题,再怎么选,都会扔掉点什么。就好像王诚放不下他的母亲,只好把胡蝶一个人扔在不羡仙里哭,肖兰时他也是。 “卫曦,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卫玄序望向他。 “我要拿这铜钱,向你买一个字。我让你给我取的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 “叫什么?” “无忧。” “好。那我以后就叫肖无忧。冠礼的时候,我要你亲自为我戴礼帽。” ◇ 第132章 人已经带到 早晨,天色还蒙蒙亮,肖兰时本就睡得不算安稳,突然被院落外的嘈杂声吵醒。 他望着窗外疑惑不解:这么大清早的,指不定卫玄序又开始犯什么毛病了! 叹了两口气后,便也衣着整齐向外走去。 可出乎他的意料,不羡仙的落雪里,除了守卫和仆役,更多的是那不速之客的红色衣袍。 肖兰时心里一惊,连忙拉住了身旁一个侍卫,问:“督守府的人怎么来了?” 那仆役愁容满面:“谁知道呢!天不亮就在不羡仙门前敲门,说要来拿人。” 肖兰时眉头紧皱:“拿人?谁?” 仆役低声道:“说是宋烨大伯。” 闻言,肖兰时听了更是不解:“宋伯?他督守府又有什么理由来捉人?” 旋即,那仆役挣脱开,匆匆:“肖月你自己去问公子吧,我得先走了!” “哎!” 可那仆役脚下实在迅速,眨眼间就消失在白雪中。 地上多了许多黑脚印,在昏黄的油灯照耀下显得更脏了,零零乱乱地四散在小道里,望上去就像是贴在不羡仙院落里的一堆堆狗皮膏药。 肖兰时望着清堂的方向,心里莫名像是被压上了块巨大的石头。-清堂。 督守王昆天不亮亲自来了,不羡仙上下自是忙碌相迎。 王昆一身红袍,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在他的手边,压着一张灰黑色的信纸,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咬人的蚂蚁。 屋子里只有王昆和卫玄序二人。 良久,王昆幽目看向他,道:“既然金麟台下令责备,我们萧关总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座下卫玄序面色不改:“金麟台说百花疫是萧关施以鬼术,故意散播天下,以囤兵存粮自居。这种责备,督守当以为如何?” 王昆怒气冲冲地点了点桌上的信封:“满纸荒唐,一派胡言!” 卫玄序抬目望他:“既然如此,督守想要玄序给您一个什么交代?” 话音刚出,王昆强压住脸上的怒意,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话虽是如此,可玄序啊,这段时间,不羡仙掌握萧关方相氏,钱粮、草药、漕运,尽数掌握在你的手里,有些事情,还是要玄序你出面开口的。” 卫玄序淡淡:“哦?督守的意思,金麟台这次发难,督守是想要把我不羡仙交上去?” 王昆干笑道:“此言差矣。只是萧关要回金麟台一个说法,对你我都好,玄序你意下如何?” 卫玄序平声问:“好?不知督守所言的说法,是个怎样的说法?” 闻声,王昆立刻高声喊道:“把人带上来!”立刻,砰! 大门被四个强壮有力的王家子弟踢开,在他们中间,宋烨被束缚着双臂,五花大绑。 “放开我!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押送的王家弟子怒斥一声:“老实点!”说着,抬脚用力踢在宋烨的膝盖窝上,“罪人见到督守,还不行礼!” 宋烨不肯,狼狈地挺着身子:“我何罪之有?!” 见状,卫玄序袖下的拳头猛然一紧。 他双目微眯,眼底有若隐若现的怒色在闪:“督守不由分说地抓人,想必今日是要使我这不羡仙易主了。” 王昆立刻道:“玄序此话严重了。”旋即又看向王家子孙,“人已经带到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松手。” 王家弟子听令,宋烨踉踉跄跄地站在清堂正中,怒目盯着王昆。 正座之上,王昆肃声道:“玄序,你去往元京,相比进来的事你也不甚了解。可这个人,我今日必要拿走。” 卫玄序后颚紧咬,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不知督守要作何处置?” 王昆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自然是下诏狱,问出一份供状来,呈递至上。” 忽然,卫玄序猛然起了身,直直盯着王昆:“那我若是不许呢?” 旋即,王昆也扶木立起,四目相对:“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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