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好气:“说。” “敢问女施主芳名啊?以后我也好有个称呼不是?” “忘了。” 肖兰时狐疑:“忘了?” 女人似乎白了他一眼,不怎么高兴但还是解释道:“做人的时候那名姓我忘了,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我现在又被从砚明劈成两半,哪能记得那么多。” 肖兰时拿好可怜的眼光看她:“那就是说,你也不记得你之前的家在哪了。” 女人一顿:“哪又如何?” “说不定你的亲人还记得你啊,但你忘了,你连回去看他们的机会都没有了。” 原本女人没觉得忘记自己的曾经有什么不对,可现在突然让肖兰时一说,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却还反问:“哪又如何?” 肖兰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女人连忙打断道:“行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肖兰时立刻:“喔喔。” 说着,指着自己的腹部,问:“现在我一碰人的吃食,就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女人发出狡黠的笑声:“这个啊。” 忽然,她立刻化作一团黑雾向墙角钻去,再回来的时候,只见她手里正捏着一只老鼠。鲜血从老鼠棕黑色的皮毛间流淌出来,它的两只黄豆大的眼珠用力向外睁,像是要爆开一般。再往下看,它的四蹄在女人手里不住地蹬,渐渐变得越来越没有力气,望上去,像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女人笑道:“你既然是我的载主,那么理应也会沾染我的习气。你没听说过么,厉鬼哪有吃人的粮食的?” 肖兰时震惊地看着女人手里的老鼠,片刻之间,它已经断了气息。 女人把老鼠递给肖兰时,那小鼠的眼睛与他相对。 “你现在只能吃这些活物的生肉。”女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突然,肖兰时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女人惊异看着他:“咦?不对啊,你应该是恨不得扑上来才对。” 肖兰时继续扶着墙干呕,一如既往的,不管他怎样的呕吐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 他恶心不是因为老鼠,而是因为他自己。 刚才与老鼠对视的时候,望见血沫从它的鼻腔里渗出来,肖兰时第一反应不是退却,而是扑上去。 像畜生一样扑上去。 他只是站在原地,老鼠身上那股皮毛的腥臭味便已经钻入了他的鼻腔,在他脑子里生成欲念。 想要扑上去,用牙齿咬碎它的皮毛,撕裂它的内脏,茹毛饮血。像个怪物。 良久,肖兰时才缓缓从墙上站起身来,一转头,无脸女人还是举着那只死老鼠,仿佛是在等他。 “不吃么?会死的。” 肖兰时有气无力地拿手指点了下她:“我死你也死。你给我想办法。” 女人的笑声一僵,转而愤怒道:“你要不要脸?” 肖兰时拿袖擦着嘴角,盯着她看:“当然不要。” “你——!” 女人奋力把老鼠扔在地上,轰得一声,那只巴掌大的肥鼠瞬间便被她摔得稀巴烂。 肖兰时骇目看着,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喉结。咻一声。 女人或许是太过于气愤,又径直钻进了肖兰时的体内。 除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外,周围静悄悄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 肖兰时叹了口气,拍拍手往清堂的方向走,想着赶紧把宋烨叫来对付小厨房里的小脏孩。 可没走几步路,忽然有一道哭声顺着小路断断续续地传来。 肖兰时觉得那声音熟悉,好奇探了过去。 一株红梅树下,胡大姑娘[1]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哭,哭得伤心。 许久未见,肖兰时心里欢喜,唤了声:“胡大姑娘!” 姑娘一听人唤她,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人,一见是肖月,悲伤立刻被惊喜取代了两三分:“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肖兰时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我说什么?这不是一回来就赶着来见你了。” 姑娘破涕为笑:“你那是来见我吗?那边不远处就是小厨房,要不是那里面有吃的,你才不会顺到我这边的路!” 肖兰时恭维道:“嘿嘿,知我者莫若你。” 继而,他转而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瞎哭什么呢?现在不应该是蓉先生在讲课呢吗?” 一说到这,姑娘的眼泪又涔涔地落下来,她连忙转过身,拿帕子擦去了。良久,她才强压住哽咽,说:“王诚他染了百花疫,我想去见他,他不让,只托人带给我这个。” 肖兰时往下一看,是一封信。 上面三个字格外醒目。绝情书。 【作者有话说】 [1]胡大姑娘:就是这个副本一开始,教肖兰时编同心结的那个小姑娘!她喜欢王诚,王诚也喜欢她! ◇ 第130章 有什么寓意 一拿出这封信,胡大姑娘眼看着又要开始掉眼泪,肖兰时先眼疾手快地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又哭着说了许多话,肖兰时是听明白了。 在他走了的这段时间里,胡大姑娘的父亲偶然感染了百花疫,王诚听说了以后就日日去送药伺候,可没想到因此他也染了疫病。不久后胡大姑娘的病好了,王诚却倒下了,因为他家贫弱,除了宋烨送去的药,再也没有其他补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胡大姑娘心里难受,请求爹爹去救救他,可她爹却不同意,说,他死了也好,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惦记打渔的穷小子了。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两人身世差距太大,胡家在萧关,虽然不能算得上是堪比王、韩两家的大家,可怎么说也算是个祖上有棉布生意的家族,相比于王诚家里停在哭河边的两艘破渔船,高了不知道几万倍。 胡大姑娘不同意,于是胡家主就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来,还断她衣食,甚至传言还要毒打。 这消息落在了王诚的耳朵里,他立刻撑起病体,颤颤巍巍地写了一封绝情信,也就是肖兰时手里拿的这封。 肖兰时看着,就算是知道原委,上面的那些墨字也实在诛心。 啼哭了良久,胡大姑娘又从怀里掏出来另外一封书信给他,泪眼婆娑地说:“肖月你是他好友,你说的话他听,我求你把这封信替我交给他,若他再无回心转意的心思,那我们二人便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肖兰时点头,答应了。 他匆匆又交代了几句,又往清堂走。- 当他见到宋烨的时候,立刻急急忙忙拉着他往小厨房走。 宋烨几乎健步如飞被他拖在身后,问;“哎哎哎,你做什么?”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就站在了小厨房的面前。 桌子上一片狼藉,可小厨房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宋烨莫名其妙地看着肖兰时:“你小子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肖兰时:“这小毛孩子!都说了让他在这里等等我,怎么这么关键的事他就不听话呢!” 宋烨问:“什么孩子?” 忽然,肖兰时瞥见上桌子上的石头,那石头小脏孩没带走。他一把抄起来,说:“刚才有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拿着这石头来说换馍馍,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 宋烨见到两块石头拼接在一起,忽然,他的眼圈立刻红了。 肖兰时见状,问:“这石头到底有什么寓意?” 宋烨叹了两息。 旋即,他拿袖口擦了擦眼角,道:“在一次长途中,我与妻儿走散了,公子再派人寻找时,只在山涧找到我妻的尸身,儿子像是被人抱走了。公子和我又继续寻了许久,可还是一无所获,那孩子现在该是长大了,我不认得他,他更是不认得我,只有这两块能并在一起的石头,能让我寻到他。” 肖兰时大喜:“那这石头现在并在了一起,那是好事啊!” 紧接着,他又猛地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没看住他呢!” 宋烨连忙拉他的手,激动道:“无妨,既然这孩子已经出现在不羡仙,我这就去跟公子说,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肖兰时细想下来,也对,点了点头。 紧接着,宋烨又说:“如今先生正在学堂里教书呢,你去元京那么久,功课想必都已经落下了不少,快,赶紧去补上!” 见状,肖兰时连忙躲开他的手,灵活地蹿出去:“我还有事儿呢!回头说!” 宋烨急道:“你有个屁的事!给我回来!” 肖兰时一见他还要追来,立刻连滚带跑地远了:“您先回去歇着吧您!” “嗨——你!”- 肖兰时凭借自己的记忆,走了好久才摸到王诚他们家门口。 一处破败的篱院里,一打眼几乎就已经能看光了他们家全部的家当,几串鱼干悬挂在院子里的竹竿上,零零散散还有些玉米红辣椒一样的东西。 原本在肖兰时的记忆里,王诚家是没有这么穷的,可转念一想,他如今得了百花疫,吃的用的都极其价格不菲,连家门口那扇大红门都已经变卖了,更何况其他的了。 想着,肖兰时叹息一声,推门走上来。 正巧王诚的母亲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见到肖兰时,她连忙要行礼,肖兰时立刻上前止了:“大娘,这是折煞我了。” 他母亲以及年过六十,丈夫早些年出河捕鱼的时候,不小心遇风暴翻了船,第二天天一亮,只有那满满一船的鱼虾乘船自己飘回了岸,掌船的人已经不见了。 有人说,那是她丈夫临死前求了河神,河神怜悯他家里过得艰难,只留下了他,把那一船的鱼虾送到岸边,让他们娘俩能过活些日子。 孤儿寡母的,这一过活就是二十年。 她一个妇人家,夏热冬冷地独自一人漂泊着,手上、脚上都长满了厚厚的茧子,终于盼着儿子长得这么高壮了,可忽然,儿子又染了百花疫一病不起,她整个人的天都像是要塌了。 她紧握着肖兰时的手,语无伦次地哭,肖兰时分辨了好久,才发现她说的是什么。 她不断重复念道一句话:“老天爷能不能发发慈悲,要索就索我的命,我的阿诚他才二十四,他才二十四啊!” 又哭了一顿,肖兰时抚慰道:“大娘,我去看看他。” 进了门,屋子里暗沉沉的,几乎没有什么光亮透进来。 沉闷的黑暗中,肖兰时隐隐辨认出房间的东北角那是一张床。床上隐隐又个人影,听见房门又被推开,连忙止住了咳嗽,哑声道:“娘,我都说了,没事,你的阿诚他强壮着呢,你就别总来看我啦。” 肖兰时道:“是我。” 躺在床上的王诚忽然停了声,良久,他挣扎着要起身:“肖月,你出去,别让我染了你。” 肖兰时故作轻松走上去:“要不说我们是兄弟俩呢?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元京那么久都不回来吗?就是因为百花疫,得治。若要论起来,我身上的元京百花疫还比你的萧关百花疫资历高,年纪大,你这点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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