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倒抽一口凉气,睁开了眼。 他还蹲跪在树丛后,犹如噩梦初醒。 面前的轮椅是空的。尤里侧头一看,贝洛从轮椅上站起来了,正在几步之外警戒着。 树林深处吹来了一股凉风。 不是今天时大时小的拂面微风,而是会送来寒流的北风。 尤里顿时脊背发凉。皮肤上像人类一样起了鸡皮疙瘩。 尤里朝贝洛一头冲去,左手抓起背包,右手提起贝洛,扛在肩上。 “怎么……”贝洛连话都没能完整说出来,就被扛着狂奔而去。 来不及解释了,深秋要来了。 尤里可以利用风来观察和追踪,深秋当然也可以,而且她更熟练。 在刚才的短暂见面中,尤里能够确定,此时的深秋绝对不正常。 这不是曾经那个善意又调皮的深秋。 尤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上次他和深秋交过手,还侥幸占了点上风,因为那时的深秋很正常,可以沟通,也没真想和他拼命。 此时的深秋完全不同,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杀意。 如果与她正面交锋,绝无和平收场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上次他们交手时和贝洛相距较远,无论结果如何,贝洛都不会被深秋的大范围斩击波及。 这次不同,深秋追过来了……尤里能感觉到,凛冽的北风一直追踪着他,紧咬不放。 深秋的斩击迅捷而锋利,以贝洛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及时躲开的。 尤里只好用全力奔跑,甚至没想好应该逃向哪里。 他祈祷着,希望深秋能放弃追踪。也许深秋身上会有某种限制?也许她在看守什么东西?也许她得及时回去,不会一直追……但愿不会吧……但愿她不会离开精灵圈太远…… 尤里越来越怕。他知道自己的速度挺一般的,只是比人类厉害而已,据说还不如派利文。 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能逃掉吗……深秋可以远距离放出巨大的斩击,他甚至判断不了她何时动手…… 忽然,尤里察觉到贝洛在动。他的余光看到寒光一闪,同时,有股血腥味飘了出来。 贝洛保持着被他扛在肩上的姿势,拔出尖刺,取血完毕。 尖刺上的血液形成了一股薄雾,雾气范围不大,仅能笼罩他们两人。 被人扛着跑很难受,肚子顶着肩膀,颠来颠去,贝洛根本说不出话,也没法给尤里解释这是什么法术。 但不用他解释,尤里自己凭直觉看懂了:好像是某种切断追踪的法术。 虽然看不见深秋,但尤里能感觉到后方的压迫感在迅速减弱。北风乱了方向,最终逐渐消失。 尤里不敢掉以轻心,又继续狂奔了一段。 不知不觉,他已经跑过了通向景区与市区的桥,再继续向前能找到公路了,甚至能找到公交车站,路过的人或车也越来越多。 这里晴朗无风,寒意完全消失了。 深秋没有继续追上来。也许是被法术影响,跟丢了,也许是主动回去了。 尤里终于把贝洛放了下来。贝洛捂着肚子瘫坐在地,半天说不出话,尤里也呆呆地站着,一时缓不过劲。 休息了好一会儿,还是贝洛先开口:“怎么了……是另一个精灵吗?” 尤里想摇头,却不知不觉在点头。 他想说里面真的有人类,想说遇到了深秋,想说他逃跑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莫名奇妙的“对不起”。 看着尤里的脸色,贝洛一手拉着他借力,一手撑着拐杖,艰难地重新站起来。 他用力捏捏尤里的肩膀,试图把尤里的思绪稳在当下。 “没关系,”贝洛柔声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慢慢地告诉我。”
第79章 耳语 一天的课程结束,阿波罗回到学生公寓,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竟然是卢卡? 他赶紧接通电话:“卢卡!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问:“你好,是菲利·巴斯塔同学吗?” 这不是卢卡,是成年女性的声音。她问到的是阿波罗的本名。 突然听人叫自己的全名,阿波罗有点不习惯。平时他很少用到本名,树篱村的人都叫他阿波罗,同学都叫他小贵宾。 阿波罗回答“是我”之后,对方也做了自我介绍。她是伊维卡——卢卡的母亲。 她在卢卡的手机上看到了很多来自“小贵宾”的信息,但因为前一阵子她状态不好,没有及时回复。为此她向阿波罗道了歉,还感谢他如此挂念卢卡,也感谢他能做卢卡的朋友。 阿波罗赶紧问卢卡怎么样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令他难过的是,从伊维卡吞吞吐吐的态度来看,卢卡的情况大概是不太好。 想想也是,如果卢卡恢复好,就应该是他亲自打来电话,而不是他妈妈代劳。 伊维卡说卢卡和之前比还是好了很多的,能靠着垫子坐一会儿了,也能吃固体食物了。 阿波罗心里发沉。原来这就算“好了很多”吗…… 也就是说,卢卡只是醒了而已,仍然不能自理,甚至之前只能靠营养剂或流食活着。 阿波罗鼻子越来越酸。他慢慢从床边滑下去,坐到地板上,蜷着身体,浑身使劲绷着,防止自己哭出来。 他认为不能哭,至少不能给卢卡的妈妈听见。 他不是受害人,不适合哭鼻子。 甚至,正因为他疏忽大意才导致了情况恶化……虽然从没有人这样责怪过他,但他给自己的评价就是如此。 这时,伊维卡说到了打这通电话的原因: 她和卢卡不会再回伊夫市了,在伊夫市的房子还未到租期,她把钥匙交给了瓦丽娅保管。瓦丽娅非常热心肠,说要找几个人帮她均摊剩余的房租,让她减轻经济压力,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卢卡手里还有一把钥匙。起初伊维卡把它忘了,上周才在卢卡的物品里看见。同时,她看到了阿波罗发的一条条信息,于是她生出了个念头,想把这钥匙交给阿波罗。 她说,如果阿波罗在房子里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直接拿走,留做纪念品也好,能派上点用场就更好,也免得白白浪费。 前两天她已经把钥匙寄出了,可能今天或明天就能寄到伊夫市中学。 阿波罗眼睛发亮。他很愿意接收这把钥匙。 倒不是因为想拿东西,而是他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被信任感。 收下钥匙,他就可以借此和伊维卡保持联系。也许再过几周、几个月……卢卡早晚会恢复得更好,那时他一定要及时得到消息,他还想去见见卢卡。 挂了电话后,阿波罗立刻去公寓信箱查看,目前邮件还没到。 这一晚上他都有点心神不宁,书也不太看得进去,睡觉也不怎么踏实。 次日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他终于踏实下来了——邮件到了。 是用文件袋寄来的,里面不仅有钥匙,还有一封不长的信,是伊维卡写的,基本就是一些感谢的话语,还附上了两张照片,是近期的卢卡。 卢卡靠在摇起来的床头上,手上打着吊瓶,眼睛睁着,但没看镜头,有点呆滞。 从前卢卡是个稍微有点胖的小孩,现在他瘦了一大圈,甚至比阿波罗还瘦,脸完全不圆了,脖子细细的,宽松的病号服下能看到锁骨。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卢卡,阿波罗都要认不出他了。 下午放了学,阿波罗决定立刻去卢卡家。 上次关于精灵的事件平息后,阿波罗没有参与任何讨论或善后。 明明事情的开端与他有关,后续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他非常想重新建立自己与卢卡的联系。哪怕一时没有具体目的,他也想去卢卡家看看。 到了公寓楼里,阿波罗没有立刻靠近户门。因为他远远看到有个中年大叔在门口徘徊。 那不是树篱村的人,也不太像警察。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打开的。 里面的人和中年人打招呼,寒暄了几句。阿波罗听到了熟悉的嗓音——这个是树篱村的人! 这人叫武拉德,是安娜的舅舅。阿波罗和他不太熟,仅仅是认识而已。 武拉德是互助会正式成员,经历过易物仪式,但能力不强,据说付出代价也不大。他很少出外勤,一般负责维护村里的防护术。 阿波罗藏在楼道拐角,没有现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可能只是出于直觉想这么做。 听那两人谈话得知,原来中年大叔也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他是这套房子的房东。而且他是个挺有规矩的人,房屋出租期间,他不会随便进屋,自己也没保留钥匙。 最近有了新情况,有人希望购买这套房子,而且给出的价格非常美好。房东也说明了还在出租,对方表示可以带租购买,出租期间他们不会打扰房客。 这事当然要告知租客。伊维卡和卢卡都不在,武拉德自称是伊维卡的朋友,最近替她打理房子。 房东感慨伊维卡朋友还挺多,一会儿一个朋友,都来帮她打理房子,人缘真好。 谈话间,武拉德一直在打听买家的身份,房东对此没怎么保密,知道的就说,但他知道的并不多,从已知信息里听不出什么异常。 后来武拉德走出屋子,锁上门,和房东慢慢走远了。 房东家也在这栋公寓内,大概他们想换个地方慢慢聊。 他们离开后,卢卡从楼道拐角探出头来,确定周围无人,才靠近卢卡家门口。 这情况……和阿波罗知道的不太一样。 受托保管钥匙的是瓦丽娅,瓦丽娅把钥匙给了互助会的人。房东提到过,有不止一个人来“帮忙打理房子”……锁上门还不够吗?还要派人轮流看守?屋里到底怎么了? 上次蕨花事件中,蕨花开掘了好几个精灵圈,有在其他城市的,有在郊外的,有在家居广场里的,如今它们都已经消失,家居广场早就正常营业了。 难道卢卡家里情况不同?可是这不合理呀…… 阿波罗已经把钥匙插入了锁孔,这时才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 他权衡了一下风险:今天守在这的人是武拉德,这个人的魔法不怎么厉害,而且他可以短暂离开,不需要时时守在屋里,这就说明屋里的事物虽然需要人看守,但并不会特别危险。 连武拉德都可以参与这件事……那就说明,像贝洛、佩伦,还有卡戎这样的人们,他们肯定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显然树篱村的“大人”们在隐瞒一些事。阿波罗这样的“小孩”是被排除在外的。 也可能和年龄无关……也许因为他是预备成员,还未经历易物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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