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将领却摆出一副浑不吝的姿态,道:“先天帝和太天后都不是龙族,可见陛下的子嗣也未必是龙。既然如此那你们又急什么?” 数位仙臣:“……你这竖子,大胆!你怎能说陛下的子嗣不会是龙……!” 然而对于青年将领的话,端坐上首处的天帝却没什么反应。 甚至如果不是他坐姿过分笔直和标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大抵会叫人以为天帝陛下是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年轻将领被老臣们批评也不以为然,继续道:“再说,就算咱天界暂时没有龙子,凭陛下的战力和年富力,还怕其他几界能翻起什么风浪来不成?” 他这话倒是真的。 即便众人皆知万年前,还是太子的虞白溪在荡平妖界、击杀妖神时受了重创。可后续万年来,被“邪天帝”残忍“肃清”的各界大能强者们,却都能侧面证明一个事实:即便战损过,虞白溪也仍旧是四界第一强者。 曾经是,现在是,未来的许久应该也是。 但这不是群臣们放弃催婚的理由。 只不过,由于年轻将领的参与,朝堂上争论的话题便由催婚,变成了该不该进行催婚的讨论。 就在众臣为该不该继续催陛下成婚的事辩论不休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一阵晃动,并依稀听见一声钝响。 灵力稍高或经验老道的仙臣们都知道,这是天门大阵被人强行破开的声音。 这对于坚若磐石天界来说,显然不是件寻常的情况。 一万年其实也并不算久。 尽管万年来四界在天帝“残暴”的肃清下变得海晏河清,已经许久不曾有战火烧至天界。 但万年前惊天动地的天妖大战余势未消,犹让经历过它的人感到心悸,且至今也仍有妖族在四界作祟…… 此时天门毫无预兆地被破,众臣皆露出惊诧紧张,或惊慌的神色。 但这种紧张又很快消弭。 ——一股若有若无的灵气忽然漾出,清冽又澎湃的灵力只是胡璇着从人周身擦过,便叫所有人心神一震,登时变清明起来。 而那灵气皆源于一人。 上首处,虞白溪淡然地坐在书案后,衣冠持正,宝相庄严。 他动作未曾有变,连神色都未有丝毫变化。 群臣:……是了,陛下还在此坐镇,他们慌什么? 众臣慌乱的神色收敛,开始为自己方才的紧张失仪而尴尬;负责天界守卫的将领则已经第一时间示意下属去打探天阵那边的情况。 负责监察天界异象的玄镜仙人,也拿出了足以窥探四界的仙器鉴天镜。 但还未等到有人前来汇报情况、玄镜仙人的本命法器也还未发挥作用显示影像前。 一只通体嫩黄、外形过于圆润的小鸟,竟直接扑棱着翅膀飞到殿上来。 …… 在这绝对不可能有一般动物或精怪进来闲逛的九霄云殿上,那只胖嘟嘟的小鸟却飞得好似闲庭信步。 没有人知道牠是如何越过大殿门口的守卫来到这里。就像没人知道牠是如何破了门口的禁制! 众臣只见那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速度不慢地一路掠过了他们的头顶,然后直愣愣地飞向了……他们陛下的书案。 “报——有一只鸟,似乎是一只鹦鹉,强行突破了天门大阵……” 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守卫返回,如实汇报。 尽管他都没有搞懂一只鸟儿,究竟是怎么突破得了连他族将领带兵都不可能硬攻下来的天门大阵的…… 上古仙器鉴天镜上,也映出了一只圆嘟嘟的小胖啾一脚踏碎大阵,直直冲进玉京的影像。 …… 嗯,这影像有点眼熟。 ——那只通体嫩黄、过于圆润,但体态明显极为逍遥的小鸟……不就是刚刚飞入大殿的这只么?! 众臣心中再度一凛。 仙门大阵才刚破,这位捅破天门的始作俑者已然到了九霄云殿之上。 其速度之快,甚至快过了仙器鉴天镜捕捉影像的速度! 然而真正让众人咋舌的是……那只骤然出现在大殿之上、并且直勾勾飞向他们陛下的小胖啾,此时已然翩然落在他们陛下的肩膀上。 天帝陛下肩膀宽阔,小胖啾单脚立在上面,不占什么地方,也没有什么分量,看上去倒像是一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球。 而此刻,糯米糍粑一般的圆啾却忽然抬起翅膀,在众臣的打量目光下,猛扇他们陛下的肩头:“大渣龙,果然是你!你抛啾弃子,睡完就跑,天理难容啦!” 众臣:“……???” 虞白溪:……? 虞白溪掀了掀眼皮。 其实前一瞬还古井无波、端坐上位的人,在看见这只鸟现身云殿之时,眼眸便有了一丝丝的晃动。 但身为天帝,统领着四界灵,虞白溪不会在情况未知下特别怪罪一只鸟的接近。 即便这只鸟怎么看都与牠圆润可爱的外表无关,明显是只暴力鸟。 可天帝还是一动未动地、任由对方飞到了自己的近前。 直到小胖啾落下、开腔,猛扇自己。 一贯淡然且从容的天帝陛下,表情终于变了。 “你……” 他肩膀未动,另一侧的手却虚虚抬起,显然是想捉住这一只鸟。 但陛下这骤变的表情,以及方才天门大阵被破都不见有何动作、此刻却明显动了的一抬手,却让下面的仙臣们更为大吃一惊。 ——所以他们方才听见了什么?…… 抛、抛啾弃子?! “没听错啊,那只鸟还叫陛下渣龙!” 万年来,这还是头一回发生这样的奇事! 最奇的是,都在大殿上被公然叫“大渣龙”的他们陛下、这一位四界传闻中最孤邪的存在,此刻伸出去的手掌却不是将那只放肆的小鸟驱逐,或是干脆抽出腰侧长剑。 ——他竟然直接说了句“散朝”。 略带蓝色的白光一闪,天帝的身影已经从最上方的宝座上消失一空。 连同那只鸟也一并带走了。 …… 天界今日迎来三件怪事。 一是近些年不断被陛下亲自加固、如今早已经是固若金汤的仙门大阵,竟然轻松被一只鸟所破。 二,是那鸟似乎是来找他们陛下负责的。 ……对没错,就是负那方面的责。 三则是,天帝陛下骤然散了朝会,直接带着那只鸟消失了,其终年疏淡的脸上甚至难得的有了变化,神情疑似慌张。 …… 被留在大殿上不愿散去的仙臣们面面相觑。
第03章 负责 “……如果换个思路考虑,这三件怪事还是有些前因后果的,其实完全可以归并成一件事。” 九霄云殿上,天帝离开后,一直被首辅仙臣追问陛下姻缘的月老一捋胡须,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此话何意?” “咳,那闯进来的鸟族精怪不是说了么……众位不妨想想啊,能被陛下看中的精怪,肯定不是一般的鸟精,实力强横点、脾气爆一点也是应当的。” “……你的意思是,陛下确与那只鸟精有过、有过……” 听了月老的分析,方才才力谏陛下娶妻纳妃的极意仙人眼睛骤然一亮。 但他好歹是上了年纪、又位高权重的老臣,有些话还是不好意思在堂上讲,便有旁边年轻一些的仙臣替他道出:“有过露水姻缘。” “是极。”极意仙人赞扬地看了那年轻仙臣一眼,又说:“且那鸟的腹中,当真已有陛下的子嗣?……咱们陛下终于好事将近?!” 隐隐觉得自己暂时都不会被上司盯着给陛下看姻缘的月老,当下更为轻松愉悦地捋起自己的胡须,点头,“陛下的反应大家也都见着了……咳咳,司大人,您什么时候见过陛下是那般不淡定的?” …… 虞白溪眼下的确不算淡定。 匆匆散了朝会后,天帝便带着那只忽然出现的胖啾一路疾行。 速度太快了,一路穿破云层,流星般掠过漫天的烟霞。 而戚葭全程都立在对方的肩膀上,用鸟爪死死勾住对方那看着就十分华贵的衣领…… 虽然他隐隐觉得好像放开爪爪也没事。 因为比起自己爪子勾住对方的力道,显然他背后的一种无形的推背感,才是让他能够在高速飞掠中保持直立在天帝陛下肩膀上的原因。 很明显,对方并不是想甩下他。反而一路都在有意识地带着他飞行。 这至少可以确定,对方没打算靠飞快飞走的无脑方式,再一次抛啾弃子地跑路。 但……谁知道呢。 戚葭才不管。 除了有所感应、已然确定自己身上的龙息确确实实属于天帝外,他并没有想起关于对方以及他们之间的任何事。 而在没有理清全部事情之前,戚葭不打算相信这里的任何人或任何兽。 小胖啾只信自己。 当然,眼下戚葭也想不了那么多。 极速的移动中,虽然有个无形的力道确保他不会被掀飞,但迎头吹来的狂风还是无情掀起了啾啾身上各处的毛毛。 头顶好不容易被他养出的漂亮羽毛正疯狂向后摆着,肚皮上的毛毛也炸了开来,被吹出一个固定造型的小窝窝。 大风中,根本睁不开眼睛的戚葭,无比疑惑地想着:这天界的云朵看起来这么白净,怎地灰尘会那么大呦! 眯着眼睛的圆啾,无奈又无情地向外吐了口沙子:“啊呸、啊呸呸!” 洁癖犯了的胖啾不适地扭了扭小身子,尝试着向外吐了吐似乎是被吃进了鸟嘴的灰,接着又想打喷嚏。 但喷嚏还没打出来,一个让他更想呸的情况发生了。 高空之上,他听见那位带他跑路的天帝陛下,忽然操持着清冷的嗓音说:“你不该来这里。” 嗓音低沉冷淡,但语气却无比熟稔。 戚葭:“?” 感觉自己陷入了一段被抛弃的情感关系后,戚葭最近看的话本多半也都是这类型的。 那话本里就经常有写,在一些被抛弃者去找负心汉负责的桥段里,负心汉推卸责任的第一步往往都是假装不认识被抛弃者。 除这以外,渣兽慌乱安抚求全、假意逢迎,或是诉说自己的挣扎与无奈,卖惨以求被抛弃者原谅、进而实行缓兵之计的做法也有很多。 但戚葭却万万没想到,这天帝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自己不该来这儿?!…… 不仅直接大方承认了他认识自己。 还要直接与自己撇清关系…… 很好。 天帝就可以这么强硬的嘛?!! “我呸!” 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此刻蹲在天帝肩头的小胖啾直接蜷起翅膀一叉腰,任由凌冽的风将他精心养护的头毛吹得四散纷飞:“我不来这里,岂不是便宜了你。你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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