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客官里头请,咱们的家酿黄酒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味,就是喝多了万万别上了岗去,凭白遇了贼人可就丢了性命,万分不值咯!” 沈入忘笑了笑,并不接话。反倒是那些个刀客将桌子一拍,大叫道:“店家说的哪里话,莫非是在危言耸听,这里与云中郡交界,哪来的强人?” 另一个则趁着酒意大声说道:“兀那贼子来,便还得问过哥几个手中的快刀呢,到时候,谁是爷爷,谁是孙子,还不是一瞧便知?” 众人听得不由得大笑一声,一时之间,“兔崽子”之类的浑话漫天飞。 沈入忘喝了一口酒,这酒确实是家酿,他在这一道上远不如五师兄精通,五师兄自比酒中仙,却是实打实的酒中恶鬼,他是喝不出什么好坏,只觉得喝了,身子多少有些暖洋洋的,他将碗里的鱼干分了分,留出大半给了龙猫,自己则拿剩下的下酒,颇为好味。 他远远地看向别处,以前秦纨在时,颇为爱食桃干,这等小零嘴,沈入忘若是想吃,便能从大师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来。便是日前下酒,他也总是拿这等玩意儿佐菜。五师兄说,这便叫暴殄天物,大煞风景。 二师兄说这叫有辱斯文,当然还得顺点桃干来吃,并且颇为恋恋不舍。 三师兄则会上来试着尝尝,这又辣又甜的滋味,他直说无福消受。 沈入忘倒是觉得这味道虽是怪异,但总有几分甘美。 这一来二去,这等吃法也就成了两人的专属,临到喝酒时候,常常只剩下他们俩人吃吃喝喝,其他人退避老远。 三师兄有他的仙人洞,二师兄有他的三昧书庐,至于五师兄则下了福仙镇寻访他朋友。 只是如今,倒是不在了。 他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却是一把成空,一无所有,碰到了手边的银袋子叮当作响,好生讽刺。 在山上时,说得上一无所有。如今银钱落袋,却无了桃干,无了方糖,已是无了故人。 他曾经觉得有趣,问过当时正在打理财物的秦纨一句,你便这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吗? 彼时,他们在前往玉皇宫的路途之上。 两人手头拮据,在客栈打尖也住得一间房,中州过路江南美地,却是一日日的下雨。 这处房间乃是青竹搭建,无雨时分,尚且诗情画意,若是到了下雨的日子里,便湿漉漉地连带着心情都不大好起来。 那时候,他坐在床上,身上的道袍长衫脱了一半,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 “我不在乎,但有人便需要这些钱财,我帮忙理会便是。” 他说的隐晦,可沈入忘不知为何却想到了自己。 山上师兄弟开销极为节俭,唯独他不知道为何,早早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看见好的,见着妙的,统统便不放过。 若是不给买,便露出犹如小猫一般的神色。 得了便宜,洋洋得意。 为此,师父曾几次说过他。 便是连素来豁达的三师兄都不免念叨他两句。 唯独只有秦纨什么都不曾说。 他想要什么,便买。 他想要看什么戏,便去请。 许是秦纨找了什么姘头留在山外呢。 他总是那么告诉自己,却又立马和自己置气起来。 荒唐!荒谬! 可又如何呢。 他收回目光,小猫儿已是将鱼干吃了个大半,眼巴巴地望着沈入忘餐盘里的那些,他无奈地笑了笑,将剩下的也推到了他的跟前。 小猫欢欣鼓舞,两只爪子在半空之中挥舞,喜不自禁。 沈入忘思索着后续,那位秋月小姐倒是证明了他的猜测,这栋白家大宅却有古怪,龙池想必也就在之内,那为何又叫做“牵丝山庄”?且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沈入忘喝了一口酒,实在得不出什么结论。 想来也只有到了地界上细细侦寻了。 正当众人酒酣饭饱之时,忽然,一阵仿佛是敲击地面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了众人的脑海之中。沈入忘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其余诸人也都与他一般无二都抬起头,正搜寻着什么。 可茶亭之外却空无一物。 沈入忘对于这等声响算是颇为敏感,这声响仿佛是有人用钝器砸击竹棒,只是漫无目的,既不像是曲调,又不像是无意而为。 沈入忘还未说话,其中一桌的汉子却已是暴跳而起,他将手中的酒杯一摔,看得那店家一阵心疼。 他大喝一声:“是哪个直娘贼的在这里装神弄鬼!给爷滚出来!”他话还未说完,双目圆睁,已是死死地愣在原地。 那阵敲击竹棒的声音却越发靠近了。 “咳咳咳……”沈入忘眼尖却是发现茶亭之外,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个身着黑纱却弯腰驼背的老者。这个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那个被束缚住的汉子,嘴里发出“咯咯咯咯”的战栗声响,那老者也不多言,只是一个劲的咳嗽,此时茶亭之内的众人终于也发现了此人的存在,纷纷抽出刀来,一时之间,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入忘倒是作了个壁上观。 他此来并非有意为之,纯是无心插柳,这老者……应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吧?小道士未免有些心虚,便将头上的斗笠又往下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庞。 那老者也不动弹,只是不远处却遥遥走来两个同样身着黑纱分辨不出男女的人,他们静悄悄地靠了过来,也像是两尊泥塑的雕像般一动不动。 “你是什么人?” 那老者笑了笑:“老身不过是前方山岗上的强人,听得有人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便按捺不住性子,下山走动走动,还有老身的两个孙儿,这甫一出来就听得有人鬼哭神嚎, 老婆子听得吵嚷,便让他少说个两句,怎么着,诸位?” 沈入忘听罢,这些朋友可是踢到铁板了,还好当时他没有赶趟地上去占点口舌便宜,如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沈入忘瞟了一眼,倒是看到那个被吊起来的大汉身上有一根根细若发丝的透明细线。 她用得应当是道门的手法,手法极为阴狠,绝不是这些江湖莽客能对付的,不过他没有上来就杀人立威,便不会太过分?沈入忘心想着又吃了两口花生米,门外的火药味儿却是越发重。 “老太婆,你算什么东西……”他话音未落,那个多嘴的刀客嘴巴上忽然就迸出了鲜血,而后话语便只剩下“呜呜呜”的闷声。 “老婆子我不是东西,也不是叫你们呼来喝去的。”谈话之间,几个刀客已是纷纷拔刀将这个老人围在中间,只见刀光起落,沈入忘反倒是老神在在。只不多时,烟尘已经散去,只见众人都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停留在出刀的前一刻。 沈入忘啧啧称奇,缩着脖子和龙猫交流了一下心路历程,就连小猫都表示这位婆婆道术极深,小脑瓜点的就像是小鸡啄米一般激动。 那老者咳嗽了两声,而后,有些费力地说道:“江湖中人,一言不合便动刀子,恐怕诸位身上也背着不少人命案子罢,也罢,权当老婆子我今日替天行道了。”谈话间,两个黑衣人已是伸手从衣裙之下飞出无数飞针。 这些飞针极为精准,须臾之间已是插入了在场除了沈入忘与店家之外,曾污言秽语过的江湖人士的五官七窍之内。 顿时,从他们的脸上爆出一缕黑血。 沈入忘瞧见这老人将丝线一收,所有人一时之间便好似害了失心疯一般,都在地上打起了滚,那些严重地伸手挠着自己的脸庞,已是皮开肉绽。 “杀了我啊!” “杀了我罢!给我个痛快!” ……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小小的茶亭好似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给他们解药。”那老者低声吩咐道,两个黑衣人微微一伏身,从怀中已是取出了药瓶,而后一一分发下去。 那些人早已难耐这等穿心的折磨,可若是叫他们去死,他们又是万万不敢,如今解药摆在面前,横是死竖也是死,干脆便一咬牙,囫囵咽了下去。 沈入忘觉得有趣,便继续看着场中的变故,却见得这些刀客渐渐恢复了正常,他们茫然所失地看着手中的长刀与鲜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诸位均是中了我老婆子的‘陌上桑’,这毒每月一发,便如诸位刚才一般抓心挠肺,苦不堪言,其间麻痒一日便胜过一日,这解药只能解诸位一月之苦,却不得根治。” 此时那老太婆也不再玩笑,她的双眸锐利,伸手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朵不知名的艳丽花朵,而后低声说:“一月二十二,我便在怀远郡的龙池静候各位,若是诸位到场,老婆子不仅亲手奉上终生之解药,还将赠送诸位一场泼天的富贵!”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忆的是霸总型师兄!
第33章 莫惊了一池碧水 ◎给人当了便宜儿子◎ 沈入忘混在一大群唉声叹气的刀客之中缓缓前行。 相对于那些自觉时日无多的绿林人士而言, 沈入忘却颇有几分兴致勃勃。 “师兄之前不叫我混迹江湖,说是没来由地沾染了草莽气,不利于修真, 师父不也是起于草莽, 见过花花世界。秦纨定然是在骗我来着。” 他吊儿郎当的走着,此时的他做的是侠客打扮,几日颠簸, 他虽然与那些武者保持距离, 但若是说笑与江湖异闻, 他总是不会错过。 一来二去, 众人便将他叫做“小秦哥”, 满将他当一个急公好义, 又爱道听途说的少年游侠儿。 都说他小秦哥起于草莽, 带了只猛兽,终日顶个斗笠于江湖之上招摇过市。 他自己也如此,觉得颇为自得。 少年心性, 淋漓尽致。 时值夏末, 云中郡外绿树绿草,兼之山峦叠嶂, 倒是美不胜收, 只是众人行色匆匆,无人观景,花红柳绿,也就成了一袭摆设, 不为外人道。 不过少年道人却全无浪费, 将盛景尽收眼底, 颇为开怀。 毕竟中毒的不是他, 其余人又和他非亲非故,自然不必忧虑。 少年道人抓了抓自己脸上的这张面具,有点痒,时日久远,便是连人皮面具都有些脱了胶。 这是他从云中郡临时采买的东西,他和秦纨在一块许久,也染了斤斤计较的恶习,没到杀价和货比三家的时候,价格便成了第一要因。 买来的材料不甚多好。他不由得感慨道: 秦纨说了很多话,如今看来,只有那么一句是对。 便宜没好货。 夏日炎炎,虽是到了尾巴根上,但仍旧晒得人浑身大汗,混在这群绿林汉子之中更是有一股难掩的臭味。 他虽是不大忌惮,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他做的同样是江湖过客的打扮,穿的乃是一袭黑衣短打的劲装,在头顶戴了一顶斗笠,掩住自己的大半张脸蛋儿。脚上踏的是一双芒鞋,手中提了一柄青玉竹竿。
121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