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这个想法在场下所有修士的脑海中萌生。很快,没有人再轻易上台与他交手。众人神色严肃,如果在时间结束前这少年还能站在擂台上,那他就是这次的胜者。 只有扶桑还是那副脸上没什么波澜的样子,铃在他肩膀上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绵绵的喵呜。 懒猫睡醒了。扶桑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一声打破了空间内的寂静,无数道目光朝他射过来,想看看这个比擂台还带着猫的人是要做什么。 这时,一直站在台上不动的少年好像眼睛又能看见了一样,他剑尖轻转,指向了迦楼扶桑。 “你,上来与我一战。”那少年冷冷的说。 擂主确实有资格点名要谁应战,扶桑因为讶异眨了眨眼,然后慢悠悠地带着铃走上了擂台。 “你要带着猫和我打吗?”少年冷硬地开口。 “不可以吗?”扶桑愣了一下,他主要是没想好把铃放在哪个安全的地方,擂台上没什么安全措施,剑气伤到台下很正常。铃要是待在下面,把那四只短腿迈开了跑也跑不掉。 “可以,拔剑吧。” “我没有剑。”扶桑真诚的开口,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 对面的少年还来得及说话,底下有人先怒气冲冲的开口了:“蓬莱不需要你这样不尊重剑的对手,请你下去,不要玷污了这里!” 扶桑有点不解,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此前一直都是防御反击的目盲少年此时面对迦楼扶桑终于主动出击了——他的身影快到好像从原地消失,擂台上除了扶桑之外再没有第二道身影,只能听见破风的剑鸣。 他那把铁剑无锋重工,剑招一直用的都是气吞天地的蓬莱剑法正统路数,而如今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迦楼扶桑他好像谨慎地用出了全力,似千魔万妖鬼影森森的剑意铺天盖地的朝迦楼扶桑而来,诡谲可怕。 迦楼扶桑遵守规定没有拔刀,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也陡转成如同凛冬似的肃杀,连眼神都透着彻骨的寒凉。 扶桑站在剑阵中闭目,任凭刀光剑影加诸于身也绝不退后。他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剑非常奇怪,他绝对不像看上去这么年轻。 他给扶桑的感觉像是被困在牢笼中已经死去的一具枯骨,而这具枯骨不仅保留着生前武艺的巅峰,还在数百年的折磨中磨炼出丧心病狂的杀意。 迦楼扶桑在其中,如果不拔刀反抗,好像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拔刀了—— 迦楼扶桑听见了这个少年包含恶意的低语 “我原本想在你死前让喻折霜用笛子为你吹一支祭歌,这样你才会甘心赴死,不是么?迦楼扶桑。” “可惜喻折霜现在也自顾不暇,我只能送你们两个一起下去见面了。你们应该,也很愿意做一对亡命鸳鸯。” / 际无厌和凌辰分到了同一个擂台。 凌辰也如他所愿成为了擂主,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台上开始挑选自己的对手。 但是他觉得自己还算有点良心,毕竟他虽然讨厌际无厌,但是也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只想让他早点被淘汰。 结果还没等他喊际无厌上来,那人就施施然走上擂台站在他面前,颇为礼貌地笑了笑。 际无厌没被什么人喝倒彩……毕竟他一看就是运气好混进来的普通人,想早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很正常。 “等等。”无聊中有人发现了问题,“我们组的人数和榜上的不一样啊,多了一个。” “是吗……?” 在台下的人好奇地清点人数之时,凌辰已经兴致勃勃地对际无厌说:“你放心,我保证一击就把你打下场,不会很疼的。” “好啊。”际无厌笑着开口,“你可以试试。” 于是凌辰抱拳行礼 “万圣门亲传弟子凌辰,请教阁下高招!” 凌辰坦荡地自报家门,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擂场。 际无厌勾起唇角,带着一点讥讽的笑意,轻轻开口 “在下喻折霜,还请……师尊赐教。 他声音不大,可是话音刚落,原本热热闹闹的场下一片寂静。 有人开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际无厌,心想这人是因为进不了蓬莱宗所以疯了吗?喻折霜的名字也拿来用。不仅玷污了折霜仙尊,还玷污了折霜仙尊的师傅暮云真人。 而原本应该咋咋呼呼的凌辰,却突然垂头不语。 半晌,凌辰诡异地开口,声音变得粗哑难听:“胆子真大啊,折霜。灵力耗尽,过了百年,还敢来我面前送死……是谁让你这么胆大包天的,迦楼扶桑吗?” 这下同情的目光移到凌辰身上的同时,也有人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喻折霜并不是一个中州人敢开玩笑的名字,更别说中州的死敌迦楼扶桑。而凌辰现在这幅样子,非常的诡异,像一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际无厌笑着反问:“师尊怎么知道他说,谁欺负我,我告诉他就好。” 凌辰轻蔑地哂笑,自下而上挑起剑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际无厌杀来。 他的武艺已臻化境,比百年前更强大可怕。 而际无厌手中,一把漂亮的雪骨乌金十二扇悠悠施开。衣袂翻飞间闪过攻击,收扇回身攻去。那确实只是一把普通的纸扇,不是任何法宝武器,在际无厌手中却出神入化如同翻飞的蝴蝶。 凌辰——不,应该说暮云——冷笑一声问“你能周旋多久呢?折霜,不要硬撑啊。” 际无厌纤长的手指抵开扇柄,他架住暮云的剑,笑意盈盈的脸上全是嘲弄。 “我可没有硬撑,师尊,一个操控小朋友的分身,还不至于让我费心思吧?” “不要急。”暮云轻轻说:“我可不是只来了分身。等一会你就会看到了……” “看到迦楼扶桑,再一次死在你面前。”
第052章 苍梧云 迦楼扶桑确实没有拔刀的时间, 他也没有躲开。 暮云回到了他身体巅峰的时期,那年他提着一把铁剑名叫瀚海,打遍整个中州无敌手,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百年前他已经垂垂老矣, 企图通过献祭吸取喻折霜的灵力和道法来向天道换一个时光逆流的机会——喻折霜作为他的徒弟是那么相信他,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这件事。 可惜当时的迦楼扶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救活了喻折霜, 不过喻折霜也散尽过一次灵力——百年而已,这两个人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更别提这一百年, 无数天才涌向蓬莱,不知道多少人成为暮云的垫脚石。 这样的修炼方式比傻乎乎的练剑快得多——暮云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飞升的门槛,远比过去的喻折霜强大。 他看着迦楼扶桑在自己的剑下被切割出森森白骨, 血肉消弭。这少年在短短片刻忍受了剔骨削肉之刑,那张漂亮的脸也被可怖的伤痕覆盖, 再看不出原样。 暮云停剑之时,台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拔剑往外跑尝试打破擂台的禁锢, 没有人敢回头。 把不还手的对手折磨到这种地步, 在这些少年的认知中, 只有小时候那些骇人听闻的妖魔恐怖传说里才会出现。 暮云在台上轻轻笑起来,他的眼睛因为过度摄取修为无法再正常视物,但他的灵视已经覆盖了整个蓬莱。他当然能够看见这些可怜的小孩惊恐的样子。多么有趣,多么有活力,感觉好像杀了他们,自己还能变得再年轻一点。 就在他准备朝那些溃逃的修士们走去时,又是一声猫咪的轻声呻吟打破了暮云胜利的幻想。 黑猫从扶桑怀里爬出来,心疼地用爪子摸了摸扶桑已经只剩下白骨的侧脸。可是这不对劲, 迦楼扶桑怎么可能只用血肉之躯就在暮云手里完好无损的护住了一只猫? 这个时候,从扶桑的脊柱开始, 好像有什么东西成为了他重复生机的根一样,让他的血肉肌肤如同离离野草,重新爬过骨骼野蛮生长。 这确实是一个不太美妙的画面,但短短一息之间迦楼扶桑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苍白而柔软的肌肤覆盖住优越的骨相,迦楼扶桑长睫轻颤睁开,沉凝无言。那双黑琉璃一样的凤眸堪堪压掠,淬着着森寒。 “你很强。”他冷漠的开口,“你刚刚让我受了两万六千剑,我记住了。” 迦楼扶桑不会道法,他不能将灵力灌注到剑里,使出超常的斩击。如果受伤,他更不能像修士一样方便的就地用灵力自愈。 这些暮云都是知道的,百年前,他操控喻折霜对迦楼扶桑下杀手时,那个少年也并没有展现出如此惊人的自愈能力。 暮云不知道的是,在反派部的程序设定里,大部分宿主进入无法避免的濒死状态时都会强制脱出,因为管理局有义务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但迦楼扶桑和另一些特别的人,系统会发出警告,要求他们脱离世界,而非强制。 这是因为,倘若系统不做处理,他们也不会就此从小世界消失。 迦楼扶桑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他平常更不一样,他语气带着无机质的吊诡,问暮云 “规则是——我不可以用除了剑以外的武器,对么?” 如果说这个少年平日带着一点偶尔游离在思绪外的神性,那么现在他身上就是看不到一点做为“人”的意义。迦楼扶桑是迦蓝的迦楼罗,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象征或者称呼。他确确实实就是金翅大鹏神明来到人间的外化身。 平日总是被他小心抱在怀里的猫此刻被他垂眸随手扔在一边。迦楼扶桑从地上顺手拿起了几片曾经挑战暮云失败的对手的断剑,他就这样随意地再次踏进了暮云的剑阵。 兀声嚣现,迦楼扶桑仍然只是用他全身力量挡开攻击。他流畅匀称的小臂浮出青色的血管,他把断剑当一个普通延长攻击范围的道具在用,凶悍的力量穿过无数剑影,钝砍在了暮云的身上。 这一击简洁了当,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可是却让暮云硬生生吐出来一口积血。 暮云想控剑御敌,但是那剑尖只是掠到扶桑面前就再无法前进分毫。迦楼扶桑二指并于身前,指间稳稳地控住了暮云的剑芒。 迦楼扶桑抬眼看见暮云转身点地就走。暮云可以操控蓬莱的阵法。他惜命,知道再和迦楼扶桑打下去他不可能赢。他绝不允许自己轻易得到的生命和实力出半点差错。 “你会输。”迦楼扶桑神情悲悯:“空有修为与剑法,却没有踏上战场的心。” 你早就输了。 暮云可以在整座蓬莱瞬间传送,只要蓬莱这座岛不灭,他就永远都有藏身之处。可惜好运不会永远眷顾他,一把骨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暮云面前。 “师尊,怎么这么狼狈?” 际无厌笑眯眯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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