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要见他。”迦楼扶桑话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小花妖还站在原地。 他奇怪地回头,问:“不是要教我做饭吗?” “……”小花妖正被眼前这两个震撼消息砸得没回过神来,闻言呆呆地哦了一声,跟在扶桑后面走了。 虽然扶桑这么和她说,但她一下子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村庄,离开相处了多年的同伴们。 这一舍不得就到了今天,这个月的集市到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挎着篮子出去买菜。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扶桑今日本来是要去见喻折霜的,他路过曲江河畔,却看见硬生生被剖开身体取丹的花妖。 要杀她的人死在了鸾刀下,但她也没能活过来。 迦楼扶桑垂眸叹了口气,还有一口气的花妖伸出手拽住他的袍角,带着死前最怨毒的诅咒。 “杀了他们……他们都要死……” 难以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其实倘若不是扶桑赶到,她可能连血肉之躯都不会留下。 扶桑没有回答她这个死前的要求,想了想,为她立了一座坟,为她念梵经祝祷。 “你做的糕点,铃很爱吃。” 迦楼扶桑离开之前,只留下了这句话。 曲江的风雪还未停。 / 曲江渡口,喻折霜腰佩照雪剑,立于长桥之上,映着水影薄光,终于又再次见到了漫天大雪中那位来到中洲的少年。 泼天雪色里,他的眼神恬静而淡然,并无传言中半点杀伐。 他像一点乌墨嵌入雪中,又带着一柄霜刃的凛冽,他看向喻折霜,轻轻说: “我要找喻折霜。” “我就是。” 迦楼扶桑看着眼前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淡然的站在水天模糊的轮廓里,背靠流动的山川与亘古的长天。 剑仙喻折霜,确实应该是这个模样。 可是扶桑见过他,还送给他过一朵莲花。其实这朵莲花正好好的待在那把名扬天下的照雪剑的剑穗上,随着风微微飘动。 他皱了皱眉,问:“你骗我?” 喻折霜顿了一下,然后说:“际无厌是我俗世旧名,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际无厌。” 可是这也确实是巧,江左河中有那么多条乌蓬船,喻折霜偏偏选中了扶桑在的那条吹笛,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的笛声悠扬,迦楼扶桑偏偏只听完了喻折霜这一曲。 迦蓝里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叫神启,意思是当一件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时候而你仍然遇见了它,那么就是神明在暗中指引,把你们命运交织在一起。 假如际无厌和喻折霜不是一个人,那迦楼扶桑其实不太可能见到他第二面。因为喻折霜死了,任务就结束了。 可是他们偏偏是一个人,迦楼扶桑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我就带你去看看这人间红尘。 不过此时的两个人,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喻折霜心想可惜,假如迦楼扶桑没有杀蓬莱的宫主,其实自己可以不必杀他。 他心想迦楼扶桑本性并不坏。 迦楼扶桑也莫名觉得有点可惜,要是际无厌只是际无厌,那朵莲花就没有送错人。 可是蓬莱虐妖修炼,喻折霜未必没有借此方便。 “所以,你来杀我?” 迦楼扶桑摇了摇头 “不,折霜,我来渡你。” 喻折霜没有再回答,他拢袖倚身,长剑出鞘压过虎口一点,眸间盛上一刃清光。 而与此同时迦楼扶桑手中横握着那把鸾刀,潋滟的弧光比月光还要动人。这种刀从来都只供奉在神前,做个精美的艺术品,但迦楼扶桑握着它,好像握住了一把世间最利的绝世名刀。 风大,有雪,雪落枝头,压低开放的红梅花枝。喻折霜剑尖轻挑,身影从长桥之上消失不见,原地只剩那一簇红梅,片片花瓣似血,随风飘落,直指迦楼扶桑的命门。从这一刻开始,雪是喻折霜的剑,花是喻折霜的剑,喻折霜的剑更是他的剑。 迦楼扶桑没有道法,但他的动作比任何法术加持下的身影都要快,他在雪中奔跑疾行,足音轻盈,任何东西都碰不到少年的衣角,而只能粉碎在劈天盖地的刀光里。 迦楼扶桑恬淡的眸子里没有杀戮的戾气,却比任何人都像带来死亡的神明。 他没有防守没有躲避,也不需要躲避。他每一次的出刀都能精准撞上喻折霜的照雪剑,喻折霜意识到这个人每一招都是极致的、纯粹的杀术,是从无数次生死中淬炼出来的极致。 可是刀光剑影间迦楼扶桑倏然撞进喻折霜那双浅碧色的眼睛,他看得分明,喻折霜的眼睛像雪山里无人发现的一颗经久的剔透琼玉,很干净。 照雪剑上的莲花没有碎在扶桑的鸾刀下。他默默垂眸,原本已经在喻折霜颈间带出血痕的鸾刀蓦地收力,缓缓悬在颈间。 而迦楼扶桑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睛也是这样,在喻折霜的眼里他如蝶翅一样的长睫轻轻垂下,好像眉睫将雨,霜雪倾颓,流转间又露出那样澄澈的眼神。 喻折霜自己的剑慢了,他学剑百年,第一次心有杂念。 交手中迦楼扶桑意识到,喻折霜的剑是他自己的剑,和那些无辜死去的魂灵无关。 这样的剑是虔诚叩问天地才能得到的剑,所以现在迦楼扶桑不觉得喻折霜杀过那些妖。 他需要确定喻折霜知不知道蓬莱的那些事。 就在喻折霜和迦楼扶桑都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曲江突然浪潮滚滚,如同洪钟大吕一样的声音传来。 “折霜,杀了他!”
第041章 断水流 喻折霜好像被这句话惊醒, 他从迦楼扶桑的目光里抽出然后回眸,曲江隆隆的水声响彻在天地之间,渲染出剑拔弩张的意味。 但是迦楼扶桑和喻折霜之间并没有刀光剑影。 迦楼扶桑的鸾刀轻轻滑入鞘里,隐没在他衣摆之下, 黄金铃铛和照雪剑上的水莲花轻轻碰了碰, 发出一点清脆的铃音。 曲江之上, 遮天蔽日。万把飞剑漂浮在流水上空,上面是神情凝重, 严阵以待的蓬莱弟子。 蓬莱宗原来十二宫的宫主死了,但并不妨碍他们又换上了新一批人。最前面的那些人神情冷硬,剑指迦楼扶桑。 “迦楼扶桑, 你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今日蓬莱就要为民除害, 拿下你的项上人头!” “嗯?”扶桑奇怪地问:“就凭你们吗?” “竖子尔敢!”为首的是蓬莱如今的大长老清源上人,他几乎怒发冲冠, 道: “用那些阴暗手段杀我蓬莱长老, 无耻至极!” “不是的。”迦楼扶桑皱了皱眉认真的和他们解释 “我只用了刀。” 眼看清源上人要被气晕, 身边的人连忙接过话题想要开口,却被迦楼扶桑打断。 他轻描淡写地抬眼看向他们,说 “如果你们是要为他们报仇的话,那现在就可以上了。” 他这副样子落在谁眼里都是挑衅,但喻折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扶桑好像就是这个性格,他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 可是喻折霜自己都不能杀死迦楼扶桑,那么蓬莱的人上几百个也没有用。 但是长老们还是被挑衅到了, 就在扶桑这句话话音落下的时候,所有蓬莱弟子都伸手掐出御剑诀, 无数把本命灵剑在他们身前显现,剑尖疯狂抖动起来,和疯狂奔流的曲江一起构成了响彻天地的狂鸣。 喻折霜下意识地握住了迦楼扶桑的手腕,把他带到了自己的身后。他一向不愿意费口舌之争,无法说服的人,打败就好。而今日却不同,身前的人是他师门的长老和师弟,他没有理由阻拦他们,但他就是想先听迦楼扶桑的解释。 喻折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至少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杀死迦楼扶桑的理由。 这个理由要听他亲口说,别人说他恶贯满盈,喻折霜总觉得那和自己见到的不一样。 而迦楼扶桑奇怪地微微侧头打量喻折霜,他想,这个人这样做,是想保护我吗? 可是我刚刚还想杀他。 迦楼扶桑觉得很新奇,在迦蓝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做过,没有人有资格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因为迦楼扶桑就是最强,所以不需要。 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些和任务无关的人偏偏要把那些该死的人护在身后,迦楼扶桑提醒他们可以离开,而他们却一动不动。 迦楼扶桑知道这种感情,这叫爱。 这是大祭司告诉他的。迦蓝的刺客不需要感情,他们只需要把自己活成一把锋利的刀,面无表情地收割掉所有人的生命。 但是大祭司说迦楼扶桑要懂,因为他这把刀如果没有弱点,就太可怕了。 大祭司说,扶桑,迦蓝族人很少有帕莎兰也就是妻子。但是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无法放手的人,那么我们会对她忠诚,会让她开心,会保护她,会让她健康平安,这就是爱。 扶桑杀死自己那只小猫之后花了三年成为了最强的刺客,他不会疼,不会哭,也不懂得心软和悲伤,更不用再提爱。 所以大祭司告诉他,扶桑,离开迦蓝,离开楼兰,离开这片大漠。 你要去看人间,在你已经能够把刀握稳的时候,你要学会把刀放下。 迦楼扶桑没听懂,但是后来他走过了很多地方,跨过澜沧江,穿过乌鞘岭和胭脂山,见到了很多人。 久到迦蓝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久到他遇见了变成铃的058。 迦楼扶桑拥有了自己的感情,也拥有了自己的天地,而今天,他第一次被什么人护在身后。 迦楼扶桑默默地想,喻折霜不会喜欢我吧? 很快他又纠结起来,可是我还不喜欢喻折霜,虽然他很好看,但是他是我的任务对象,任务对象是不能变成帕莎兰的,我答应过铃要杀死他。 要不再和铃商量一下,他是个好人,铃那么好说话,应该没关系吧? 喻折霜的的手比扶桑的温度其实高一点,扶桑整个人像冰封在雪里多年一样,心跳和呼吸声接近没有,体温也完全不似常人。所以喻折霜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触觉格外明显。 扶桑微微眨了眨眼,心里想,这种感觉好奇怪。 除了铃,没有什么有温度的东西可以碰到他。 而喻折霜的这个动作落在了蓬莱所有人的眼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皎如明月的折霜仙尊居然会保护一个卑鄙的西域妖魔。 清源真人不可置信地喝道 “折霜,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做,掌门会有多失望?” 喻折霜语调平静,不急不缓:“师傅从小教导我练剑做人都不要太过着急,清源长老,有些话我要问一问迦楼扶桑,到时候我自然会决定要不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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