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扶桑抿了抿唇,铃一进这个幻境就欢快地钻到脂粉堆里玩线团去了,此时没人告诉他际无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难过。 他想了想,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际无厌的头,像在哄猫一样,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好意。 际无厌怔了一下,沉默得几乎顺从,他静静地汲取着扶桑掌心的温度,哪怕那其实冰冷。 很快他又用那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碧色双眸看着扶桑,轻声说:“我们走吧,不必在这里久留。” 扶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只是发现这里杀意最浓才过来看,结果却看到了陷入危险的际无厌,这才出手。铃跑走之前千叮咛万叮嘱自己,行事不要太张扬。迦楼扶桑就问它什么才算行事张扬,铃想了想说,不要出刀,除非情况紧急。 迦楼扶桑应允了铃,但是他刚刚还是出刀了。可是……刚刚际无厌快死了,应该算情况紧急吧?扶桑这么想着,希望铃不要生气。 他伸出手单手搂了际无厌一下,直接带着他从小筑的窗户翻下去了。 倒也是……不走寻常路。 / 际无厌说这个幻境是在考验参与者是否有堪破真相的能力。以这个青楼为引来揭露后面的考验,不过柳施施本不该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应该再过一段时间。 迦楼扶桑看见际无厌踌躇了一下,然后说:“我原本是想问她一件事,所以才……”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佩剑的少年走过来警惕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问。 “二位道友好,在下凌辰,不知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如果你们也查到了些关于这青楼的线索,我们可以交换一番。” 迦楼扶桑眨了眨眼,然后拒绝了他。 “不能告诉你名字。” 中州人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但是迦楼扶桑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朋友,际无厌已经很麻烦了。 际无厌没忍住在一边轻轻笑了一声。 凌辰还以为他真是得到了关键线索却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原本他只是打算广撒网,多捞鱼,现在是真的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 “别啊,这位道友,我可是万圣门亲传弟子。我们门派长老都说了,这次最先通过蓬莱内门试炼的弟子,可以获得一道折霜仙尊的亲传剑意。” “我看二位道友修为不高,后面的关卡不一定能及时通过……倘若二位道友愿意卖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得了折霜仙尊剑意后有所感悟,必将分享给你们,绝不实言。” 凌辰说的信誓旦旦,一副倘若要是再拒绝他,他就能立心魔誓的样子。 “嗯。”扶桑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这样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说:“可是我不用剑。” 凌辰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中州人吗?居然不用剑?” 就在扶桑还想继续回答的时候际无厌插了进来,他笑意盈盈的为凌辰指了一条路,说道:“凌道友,再多的我们不方便开口,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在那里。当然,我们不需要你的回报,各凭本事吧。” 凌辰听完也没有再纠缠,行礼道谢后急匆匆地走了。 迦楼扶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际无厌:“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要那道剑意?” 虽然扶桑并不觉得喻折霜的剑意对际无厌能有什么悟道的感悟,但是那也算一个相当好用的保命符。 际无厌笑了起来,他说:“年年蓬莱选拔都说有喻折霜的剑意,要都是真的,那他得多无聊啊。” 迦楼扶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况且……” 际无厌长睫颤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 “我发过誓,不再用剑。” 半晌,扶桑云淡风轻地开口,“不用就不用吧,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际无厌这么弱,用和不用都没什么区别,还是多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 迦楼扶桑半跪在屋檐上,月辉带来一地清霜,沾湿了他的袍角。铃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月色下它的竖瞳散发着莹莹幽光,它不像平时那样懒洋洋的瘫成个猫饼,而是身体崩紧,守卫在主人身旁。 际无厌说他要找东西,问扶桑愿不愿意在这个环境里陪他待一会。扶桑也不准备那么早出去,于是答应了他。 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找到了目标。 这里是这个幻境的城主府,扶桑潜进来,好像只是来欣赏曲水环亭,来赏最高处的月亮。 他记下了每一处的机关和暗哨,只有他自己倒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际无厌一定要跟着他来,扶桑想说我可以帮你把东西带回来,但是际无厌还是想自己来。 际无厌不像铃,在哪里都不会丢,也可以趴在扶桑肩上——他很容易遇到危险。 迦楼扶桑把铃抓起来扔到肩上,如一缕轻烟一样消散在夜色中。只有原地被他发间珊瑚划过的微光证明有人来过。片刻之后,际无厌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踏入了大门。 他们在一间密室前停下。 这间密室的阵法是不周四十二柱,寻常人不说解开,应当见都没见过,因为这阵法与迦蓝有些关系。扶桑本想用刀柄将梵文归位,结果际无厌比他更快,扇柄轻动,门就向两侧分开,露出黑漆漆的内室来。 铃的眼睛在纯黑中就是最亮的猫眼石,而扶桑在黑暗中也能自如视物,不过他还是走到油灯旁,为际无厌点燃了灯。 油灯亮起时内室中央的御台也随之升起,那上面竟然横阵着一把金错刀。黑金的纹路从刀鞘一直延伸到刀身,开出暗红色的抹桑花。它沉默着,而谁也无法忽视它周身的精美与凌厉。 流金映入扶桑的眼底。生起绚丽的花。 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因为那把刀实在太过熟悉,迦楼扶桑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刀。 此时际无厌垂眸上前,轻轻抚摸着这把金错刀的刀鞘。 那上面的刀铭居然是——折霜 半晌,他伸手抚过这好像是什么人亲自镌刻上去的梵文刀铭,然后它就消失不见。际无厌顿了一下,轻轻把这把刀递给扶桑。 因为今天夜已深,际无厌只披了件白色外袍。此时他漂亮的桃花眼愉悦的弯起来,整个人清瘦又无害。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际无厌笑着说,“送给你的礼物。” 迦楼扶桑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你和我有什么关联么?际无厌,你很奇怪。” 他瞳孔里依旧是千年无波的深潭,际无厌猜,这个时候扶桑会想什么呢?会不会是际无厌这个人真是狡猾又麻烦…… 但际无厌也知道,扶桑其实不在意他的回答。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是有些关联,但是你好像忘了什么。” 扶桑默默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对他来说忘掉或者记住都无所谓,际无厌没有威胁,所以他并不在意。 际无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突然身形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撑住了御台。 他眼底浮现出一点血色,低声说:“这种程度就不能说了吗?真麻烦啊……”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迦楼扶桑说。 世人都说折霜仙尊能令曲江改道,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那故事的开始就从那条河说起好了。 说喻折霜顶着无数师长的目光,被一个少年牵起了手。 那个少年的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却又不容分辩。 “倘若他喻折霜,今日偏要以此心断水,逆涉红尘呢。”
第039章 濯枝雨 喻折霜第一次听见迦楼扶桑名字的时候, 他还在琅山顶上练剑。 听说西域迦蓝族少主迦楼扶桑,杀尽蓬莱一十二宫宫主赴往中州,点名要取他喻折霜的项上人头。 听说那夜晚蜩凄切,画角吹寒, 冷露沾湿了迦楼扶桑的衣摆, 黄金铃铛的声音从远及近的响起, 悠悠晃声间无数大能的人头落地。 一时间中州人心惶惶,他们说迦楼扶桑是精怪, 是杀神,是从西域南疆妖魔里杀出来的极恶相。 喻折霜住在琅山的不染尘,他的洞府在远隔人世的月下山崖, 但就这样也不断有蓬莱长老弟子来叨扰。 他们说折霜仙尊,这个迦楼扶桑不好对付。 喻折霜应了一声, 照例在琅山练他的剑。 要来就来吧,当时喻折霜是这么想的。 天下人都说喻折霜的剑, 霜寒九州, 悲骨空鸣。 他们都觉得这两个人第一面, 应当杀机立现,不死不活。 但其实不是。 喻折霜和迦楼扶桑见第一面的时候,迦楼扶桑正在迷路。 / 铃趴在迦楼扶桑的肩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山崖,说:“喻折霜不是住在琅山的‘不染尘’吗?他人呢?” 扶桑轻轻立在古树上,他的身形彻底隐没在月色里,从远处飞过来的鹊把他当成了一株横生的枝桠,慢悠悠地停在他肩膀上, 被铃伸出爪子一掌拍走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听着琅山的声音,听草木的呼吸声, 月色洒落之声,鸟雀惊起的啼声。 扶桑掀起眼眸,神色如常。 “喻折霜不在这里。” “你确定?”铃不死心,“他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自己藏起来了?” 迦楼扶桑默默地看了它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好吧。”铃心说倒也是,虽然扶桑不会道法,但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问题是现在铃也不是系统,要怎么找到任务对象喻折霜是个大问题。 迦楼扶桑的身影从琅山顶上消失。他在蓬莱随机抓了个倒霉弟子询问,本来喻折霜独来独往惯了,他的踪迹,一般人不会知道。可偏偏这一次是中州妖祸泛滥,其他宗门请他去江左除妖。 迦楼扶桑就先到了江左。他原本想直接找到喻折霜会落脚的居所,然后简洁迅速的杀了他。 可是没人告诉迦楼扶桑,江左这一片河网密布,还带着九曲十八弯的弄堂。 他找不到喻折霜要住的地方。 迦楼扶桑坐在乌蓬船上,船在河中心荡啊荡,两岸的芦花在夕阳下被映的金灿灿的,捞一把河水就像捞了一把溶溶日光。 铃在他臂弯里晒太阳,迦楼扶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中州真麻烦啊。 就算立在树梢和屋檐上都只能看见星罗棋布的建筑。不像古楼兰,迦楼扶桑可以站在最高的银刃楼上俯视整片大漠。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飘飞的笛声,迦楼扶桑抬眼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人站在船头吹骨笛,风拂过他蹁跹的长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迦楼扶桑养过的那只猫很像,泛着微微的碧绿,也如同春天大漠里涨起的月牙泉。 可是迦楼扶桑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养过的那只弱小的猫,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停在迦楼扶桑身边还不被他发现呢?于是他歪了歪头,打断了那个人的笛声,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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