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陶大莲哄动了心思将人赎了回来也是一时冲动,回来后却越想心里越不舒坦,去暗门子花钱是一回事,把这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正正经经带回家又是另一回事了。 包二越想越觉得自己面上无光,但钱都花出去了,又不能后悔,那之后陶大莲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陶大莲被包二虐打着过了几年,好在老天开眼,几年后的一个冬夜,心里起邪火的包二在家打完陶大莲,就出门去找人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的路上,一头栽进沟子里,就这么没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陶大莲木然的眼珠好半天才流出眼泪,她当晚就收拾了包裹,跑了。 包二的家里人忙着与陪包二喝酒的友人扯皮,更没想到早就被糟蹋得没个人样的陶大莲敢跑,一时倒没人管她,竟让她就真的这么跑走了。 那年代并不自由,陶大莲成了一个黑户,她只能往山里跑,在山里迷路快要冻死的时候,陶大莲被跑山人捡了回去。 跑山人跑山人,顾名思义在山里跑,寻生计的人。 采蘑菇、寻山珍,靠天吃饭,日日搏命,跑山人邱志勇做的就是这么个活计,捡着陶大莲他也没多问,听得陶大莲说愿意留下来,他们就顺理成章成了夫妻。 从那之后,陶大莲是过了两年好日子的。 邱志勇是个老实人,听说陶大莲之前嫁过人的事也不介意,他们山里闹过一次饥荒,好多人被逼得下山走了,背井离乡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更何况邱志勇还有个七十岁的瘸腿老娘,带着老娘实在走不了,他只能在这山里窝着,如今有姑娘能留下给他做媳妇,哪怕知道逃到山上必定是在山下惹了事的,但他又有什么好挑拣的余地? 陶大莲留在了山里,她倒是不怕清贫,反而对安稳的日子珍惜得很,努力跟着邱志勇学着认山珍草药,虽然像打松塔这类要爬高的活计她帮不上,但至少能照顾家里晾晒收割、洗洗涮涮的活计。 她是过过绝望没出路的日子的,对邱志勇老实忠厚的秉性再满意不过,感激之余将邱志勇的瘸腿老娘照顾得妥妥帖帖,一两年下来,哪怕她的肚子没动静,邱志勇那个瘸腿老娘也认可了这个儿媳妇。 在得知陶大莲认字儿之后,邱志勇那个瘸腿老娘突然掏出了一本书,她拍拍陶大莲的手,“我祖上是做蛮婆子的,我没那个灵性,我嬢教了我一辈子,我也只做了个妖婆婆,这书给你,能学多少看你自己...” 陶大莲一开始没听懂,后来才知道,这所谓的蛮婆子就是以算卦占卜为业者,俗称算命的,而妖婆婆只是其中一门小学问,专为小儿针灸、祈疗,谁家小儿啼哭不安,便请来婆婆给“吆一下”,时间长了就被称为“吆婆婆”,又因为手法奇特,传来传去就成了妖婆婆。 邱志勇的瘸腿老娘没灵性,蛮婆子那样大的学问,她只学了妖婆婆这个手艺,甚至还因为学艺不精,扎针扎坏了一个孩子的腿,被那户人家反过来打断了腿,从此成了个废人,再也不提这事。 如今把这书拿出来,也只是听说陶大莲识字,而自己实在没什么能留给儿子的,只让陶大莲自己去摸索学习,若能学到什么当然好,学不出也是很正常的事。 却不成想陶大莲实在是做这行的好苗子,这书看得她如痴如醉,更是没过几个月,就用书里的法子治好了自己的隐疾——当年在暗门子里日日接待那么多人,又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 治好病后第二年的秋天,陶大莲生了一个儿子。 陶大莲看着儿子的小脸,只觉得这辈子都看不腻,邱志勇也是高兴极了,他在家里转了两圈,见带孩子实在帮不上忙,又匆匆出门去——如今正是打松塔的季节,他得多赚钱,养儿子。 邱志勇这边的松树,长到能结果需要二三十年,松树又要隔两三年才能丰收一次,藏匿于松塔中的野生松子,实在是珍稀的好东西,只要能摘到,下山就能卖出好价钱。 只是松塔长在松树的最顶端,跑山人只能爬到树上才能打下,二三十年以上的松树得有几十米高,一个脚滑或者树干经不住负重断裂,从这样的高度落下,生还几率实在太低。 起码邱志勇就没有这样的运气。 陶大莲还在坐月子,邱志勇没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心急如焚也毫无办法,等到第二天天光微亮,她将出生没几天的儿子塞进婆婆的被窝,自己就出了门。 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个人将邱志勇的尸体连背带扛拖了回来,她心里清楚,这尸身留在山里,连个全尸都留不下,这是她能为邱志勇做的最后的事。 邱志勇的瘸腿娘看见儿子的尸体,哪怕怀里还有孙子,也心如死灰,她最终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数九寒冬,陶大莲安葬了婆婆,背着儿子下了山——接连变故,心神不安下,她没奶了,她得去山下给儿子找个饭口袋,哪怕是买头带崽的羊挤点羊奶煮煮,也得把儿子养活了。 好在如今陶大莲有手艺,下山后的陶大莲做起了蛮婆子,虽说一开始很难取信别人,但做这行靠的是名声,只算准几样事,陶大莲的名声就很快传了出去。 陶大莲自己的名字当然不会传出去,哪怕她家男将已经没了,只有个姓邱的娃娃还在襁褓中吃奶,别人也只会叫她邱家的,等名声传出去,人人都知道平吉村有个邱司婆,算命准得很。 邱司婆对别人叫自己什么并不多在乎,邱志勇没了,她只想把儿子养大,儿子就是她的命。 只是邱司婆继承的那本书,只记载了做蛮婆子要学的具体术法,对做这行的规矩忌讳却是只字未提——这本就该是师徒传承中口口相传的东西。 邱司婆自学成才,却是缺了引路人的教导,她又只剩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再加上她的儿子从娘胎生出来就体弱多病,她自觉是自己身体上的毛病才让儿子有了这幅病恹恹的身子,自然更是对算命的活计来者不拒,拼命赚钱用好药养着儿子。 玄门中人心知肚明的一些潜规则,如算命三不收,阳寿将尽者不收、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不收以及再无好运者不收等等,她都一概不知,颇有些百无禁忌。 等她的名声在大户人家传开来,更是有阴私事找上门,付钱请她胡说八道一道的事时而有之。 邱司婆一开始还怕惹事,不大肯接这样的活计,但等到儿子用的药越来越贵,平民人家的小生意已经远远不能支应这笔开销时,松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卫铭上辈子投生的人家也姓卫,卫家主母就是这时候找上门的。
第77章 稀里糊涂 卫家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上辈子的卫铭是主母独子,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有名望的天师收入门下,他为人疏阔恣意,在术法方面又实在灵光,很快就成了同辈中令人倾羡的存在,师傅甚至属意他继承道观。 俗世有家业可以继承,玄门又有道统要托付于他,上辈子的卫铭该是顺风顺水才是,偏偏卫家主母只觉得这孩子让自己操碎了心。 只因这孩子虽是自己独子,但并不是卫家家主独子。 主母将卫家家业看得极重,若是产业落到老爷外门养的几个狐狸精生的贱丨种手里,她怕是死了都闭不上眼,偏偏独子是个轻钱财的,不愿意费心打理俗物,甚至说些“你自己的嫁妆就够你好好活到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要那么些劳什子产业做什么,反正我不喜欢”之类的糊涂话来。 主母气得眼前发晕,“你是不在乎黄白之物,那你以后的孩子呢?” 以往儿子对这话总敷衍了事,说些“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蠢话,只是这次,平时看着甚至有些冰壶玉衡、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突然眉眼弯弯,嘴角上扬。 主母看着儿子笑得那双清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心中也有些高兴,忍不住探问:“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娘去帮你求!” 主母自认开明,无论儿子看上的姑娘是什么门第出身,自己必定有礼有节登门拜访,将这儿媳妇定下好让儿子收收心,先成家再谋其他。 但这肆意妄为的东西,说出来的话让主母人都凉了半截,他笑容纯稚,话语中满是定笃,“不是姑娘,是我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小师弟,也不用麻烦娘,就我这人品才貌,小师弟定于我有意的。” “师弟?”主母人都站不住,“师弟?” 将这两个字在心里盘了不知道多少遍,主母连打发儿子的力气都没有。 这孩子自小没在自己身边养大,又是个极有主见的性子,从来都是恣意妄为。 如今听到这事,自己能如何呢?他对俗物无所求,自己连制约他的筹码都没有,是能断他钱财来源还是与他断绝俗世关系? 这也是老爷明明也对这孩子极偏宠,但在外又寻摸了那么些外门子,容得他们生下孩子的原因,这孩子,牵不住。 但卫主母显然不会就这样放弃,她在家揉着心口想了两三天,等打发去打听这个“小师弟”消息的人回来,听得那人是方家寄养在庙宇,为祖父祈福的小公子,主母慢慢有了主意。 她倒是没怀疑过这方小公子自己会不愿意,不是她吹,就自家孩子那品貌,实在是霞姿月韵、勾人心魄,打长街走一回,总要有几户家里有小娘子的人家明里暗里来打探有没有结亲的意向,他若是真低下头哄人,哪怕是个男人,也没有哄不住的道理。 但话说回来,自己的孩子是个天魔星管束不住,那方家也能容得孩子放肆? 卫主母的主意也简单,方家既然能将小公子送去庙里祈福,显然是极信命理术数一说的,不然庙里生活那样清苦,怎么也舍不得将金尊玉贵的小公子送去。 因此她要找个蛮婆子,请蛮婆子去方家说说,方小子今年内就得成亲,否则怕是要大祸临头! 至于方家到底信不信...那就得找一个名声好的蛮婆子,而且命理术数这种事,一向是信则有,卫主母怎么也要试试才甘心。 她几番打探,就在春日一个午后,悄悄找上了邱司婆的门。 彼时邱司婆那个苦命的小儿子,一场风寒从冬日病到开春都没好,眼看这两日还咳上了,邱司婆心焦地要命。 实际上用现代的话说,这孩子天生抵抗力不太好,又被邱司婆养得过于精细,一年四季但凡有个小病小痛,药汁子就没断过,那药还用得一次比一次好,过度医疗几乎毁了孩子自身的免疫力,一遇到外邪入侵就得上重药。 就这次,邱司婆已经琢磨着给他寻摸点冬虫夏草,益肺化痰,把这咳疾避过去。 冬虫夏草搁现代都不是便宜的药材,那个年代更是要花大价钱的,还得有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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