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琢磨了一下,隐约猜到这群人大概理解成了什么意思,眼里露出一抹笑,索性将错就错,顺势开了个玩笑:“一直住?那可太久了,哪怕我们愿意,您家人肯定也有意见呀。” 他话音一落,当即有人颤着声附和:“是啊爸,您再考虑考虑……” 张云江本来就对他们的失礼很不满,警告似的瞥过去一眼,堵住了所有将出未出的话语:“他们敢!这个家还没他们插话的份!” 接着,他对郁白认真道:“只要你们愿意,想在这住多久,想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欢迎,全听你们的!” 一贯包容忍耐的老人鲜少在子女们前露出强势严厉的一面,霎时间,一群人面面相觑,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竟都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却从灵魂深处涌出一种将要被人夺走一切的恐惧感。 而且,即将拥有一切的人,甚至还一副不甚热衷的模样,要靠老人反过来竭力相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郁白看着他们一个个宛如下一秒就要心脏病发的表情,心情格外的好,含笑道:“那我们就再打扰几天?” “好好好!”张云江松了口气,重新笑起来,“中午那会儿,我还答应了小西要教她围棋呢,这下有机会了!” 郁白有点意外,问道:“你要教她下棋?” 他是记得张云江提过一句,何西对围棋颇有悟性。 “对呀,我水平虽然不够高,但教个基础还是可以的!” 老人目光里透出真切的欢喜:“她是真的有悟性,明明之前完全没接触过,但中午在棋室外面听小谢老师教你的时候,好几次脱口而出的反应,比屋里的你快得多呢!” 说着,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连忙改口道:“哎,小郁医生,我不是想说你笨——” ……好了,现在是真的说出来了。 郁白忍俊不禁道:“没关系,我对围棋确实没有什么天赋,是挺笨的。” 他刚说完,身旁却响起一道沉静笃定的声音。 谢无昉言简意赅地说:“不笨。” 非人类的安慰来得过于及时,郁白便笑得弯起了眼眸,侧眸看他,小声道:“不用安慰我,我不介意这个的,而且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学围棋的时候很笨。” 可男人却认真地说:“我不觉得。” 这下,郁白怔了怔,旋即有些仓促地移开目光,不太敢直视那么坦诚热烈的情绪。 流光溢彩的夜晚里,响起老人开怀的笑声:“你看,老师都不嫌你笨,那就是真的不笨嘛,要相信老师的话!” 其实差点在围棋课上偷偷梦会周公的郁白,被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作势动起了筷子,佯装淡定从容。 纤细筷尖夹起一片塞满糯米的糖藕,熟悉的甜味立刻在唇齿间复现。 对许多事都浑然不知的郁白咬了一口藕片,被甜美滋味包裹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怪现象。 这盘香甜诱人的桂花糖藕,怎么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吃呢? 他搞不懂原因,所以又咬了一口,心间就只剩下纯粹的甜味了。 ……多好吃呀!
第069章 异时35 被两个年轻人包圆的可口冷盘渐渐见了底,郁白一边纳闷着大家为什么不吃,一边又顺手把最后一块糯米藕夹给了谢无昉。 等菜盘一空,候在一旁的佣人就迅速撤下了碟子,送上一盘早已备好的桂花糖藕,份量比先前那盘要大,馥郁甜香依旧。 郁白见状有些惊讶,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张云江,听见老人满含笑意的声音同时响起:“难得你们爱吃,多吃点!” 然后,郁白就看见今夜始终透着一股生人勿进气场的谢无昉,看了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眼,第一次对其他人主动开口道:“谢谢。” 他话音平淡,张云江却愈发开怀:“哎,客气什么,你们能吃得高兴最重要!对了,要不要换点热的饮料喝?厨房都准备好了,牛奶、黄酒、红枣茶,哦,还有热的巧克力,我看年轻人爱喝这个……” 一旁的小男孩一听到热黄酒,心头就忍不住发痒,脱口而出道:“我想喝黄酒!” 但话音出口,他嗅着周围只可远观不可品尝的桂花糖藕香气,又有点发自灵魂的瑟缩,本能地去问谢无昉:“……那个,我、我能喝吗?” 与其等端上来了才发现不能喝,还是早点征求这位祖宗的意见,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唉,吃顿饭怎么都这么心惊胆战! 闻言,年轻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是懒得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一旁的郁白倒笑了,主动接过话,“我也喝这个吧,一会儿给你倒一点尝尝。” 他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一心要帮老友出气的袁叔叔,真是铆足了劲要演好父子戏码,效果非常自然和逼真。 冷漠严厉的“父亲”当然是不会接茬的,还得他这个叔叔出马。 “好啊!天冷的时候喝点热黄酒,最舒服了。” 本来就想喝酒的张云江顿时有了伴,更加高兴,主动帮面露忐忑的小朋友说话:“小孩子喝一点点酒没事的,今天机会难得,给小航也倒一点!” 他想,这实在是个美丽珍贵的夜晚,只可惜还少了一个老朋友。 坐在张云江另一边的管家阿伯很快拿来了一壶温好的酒,笑眯眯地往杯子里斟酒,再挨个递给他们。 清冽醇厚的黄酒香气里,比张云江还年长的老人白发苍苍,也想起了什么,轻叹道:“要是富贵在就好了。” 阿伯注视着周围罕见齐聚又不吵闹的一大家子人,眼角皱纹里漾开几缕感慨的笑:“云江肯定觉得,这顿饭就缺一个富贵了,哎,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哦?” “不知道啊。”被说中心事的张云江也笑呵呵的,下意识摸了摸放在胸口袋子里的纸条,“等过两天琢磨够了,肯定就来找我下棋了,他憋不住的。” 阿伯弯腰将盛着热酒的瓷杯递给客人们,应声道:“是啊,富贵性子最急,我倒盼着过两天寒潮别褪——” 张云江就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到时候再温一壶酒!” 两个老人交谈的时候,郁白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那个其实没有缺席的人,阿伯口中的富贵。 小男孩双手接过了老人递来的酒杯,小声说:“谢谢阿伯。”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将橙黄熏然的热酒一饮而尽。 霎时引来老人们无奈的笑声:“哎哟,黄酒不是这么喝的呀,一会儿醉了可怎么办!” 小男孩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把酒杯递向握着酒壶的阿伯,看上去眼巴巴的。 阿伯一愣,笑得眼角皱纹愈深,连忙给他再斟一杯:“还是个小酒鬼呢!” 热闹的宴席间,大约只有紧挨着袁玉行坐的何西,听清了那声被淹没在酒香里的低语。 他说:“醉了就醉了,永远不醒才好呢!” 左手热牛奶,右手热巧克力的小女孩眨眨眼睛,没有听懂。 但旁边的小白哥哥,隔着神明大哥哥朝她望来,轻声安抚道:“不要害怕,大家只是喝一点酒,不会发生什么的。” 何西顿时愕然地瞪圆了眼睛。 小白哥哥怎么知道她害怕喝酒的人? “这个酒闻起来和爸爸喝的酒不一样。”她小声说,“我……我不怕,没关系的。” 何西说着说着,刺鼻酒气和眼泪痛呼交织在一起的无数刻骨记忆,好像渐渐被周围醇厚的酒香和温暖的景象所覆盖,竟真的不怕了。 她主动说:“小白哥哥,你快喝吧,闻起来很香呢!” 忽然被小朋友劝了酒的郁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的把杯里的热黄酒全喝掉了。 微苦带甜的酒液入喉,他不自觉地皱起了脸。 其实郁白的酒量很一般,也不常喝酒,刚才只是为了接袁玉行的话,才主动要了酒。 他更想喝热巧克力的。 不过,喝都喝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反正,他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喝醉酒,醒过来基本都断了片,但从来没人抱怨过他喝醉后会发酒疯之类的,都是笑着说没什么,挺好的。 所以,应该没关系吧,喝醉后大不了倒头就睡。 郁白想,这样特别的夜晚,的确适合喝一点酒。 看到他和小男孩如出一辙的豪迈动作,旁边的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道:“小航倒是像他叔叔。” 热酒下肚,心情便蓦地轻盈起来,像攀上了一朵停泊的云。 郁白不再顾忌那么多,起身去接阿伯手里的酒壶:“阿伯,我来倒吧,你坐。” “好好好。”阿伯也不同他客气,松开了酒壶,笑眯眯道,“放松点最好了,就当自己家一样!” 郁白主动向两个老人敬完酒,又帮他们斟满酒杯,才坐回去。 坐下时,他抬眸对上了身边男人的目光。 那道灰蓝的视线似乎从他微红的脸颊掠过,又落在他手中酒液轻晃的瓷杯上。 郁白想了想,像是读懂了什么,便弯起眉眼笑了,凑过去小声说:“病人不可以喝酒,所以不能给你倒。” 温热的呼吸挥洒在本该体温冰凉的耳畔,仍比那股尚未褪尽的高烧温度还要热。 谢无昉蓦地移开了目光,微微停顿后,不太自然地应声道:“我不喝。” 郁白琢磨了一下,觉得对方这个反应绝对是在撒谎。 如果放在平常,他大概不会指出来,只会在心里偷笑。 但现在,可能是因为心情太好,他尝试忍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 “你撒谎。”犹带笑意的声音再度拂过耳畔,“太明显了。” “……”注视着其他地方的男人闻声一怔,因而重新看向他,同时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病人不能——” 他没有说完,话音仿佛被浸没在了眼前的风景中,身边人那双颜色浅淡的温暖眼眸此刻像揽尽繁星,倒映在手中递过来的瓷杯酒液里。 郁白决定大方地满足非人类的小小要求,随手递上了自己的酒杯:“只能喝一点点。” 生病的人不可以喝酒。 但生病的神却不一定。 谢无昉罕有地表现出了对某样食物的兴趣,他当然不想让对方失望。 不能输给细心安排了第二盘桂花糖藕的张云江! 带着诡异的攀比之心,郁白满脸期待地盯着接过了酒杯的谢无昉,好奇他的反应。 暖黄灯光勾勒出锐利深邃的侧脸线条,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雪白瓷杯,他犹豫片刻,垂眸啜了一口。 本该是美丽却疏离的一幕。 直到男人的喉结轻轻滚动,醇厚酒液入喉,掩在深黑碎发后的浓眉很快蹙了起来,透出浓浓的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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