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诩是虫群在某种意义上的创造者,是他们的父,是他们一代一代发展变化的见证者,但因为虫神的规则限制,你只能不甘地藏在阴影中窥视他们的一切。” “理论上说你无法插手虫族的发展,但是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顶着莫大精神力压迫的青年仰头,漂亮的面孔上挂着几分冷意和嘲讽,“你,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吗?” 一字一顿的反问格外有力,让意识碎片刹那间有种被看透的惊惧。 辅助阿舍尔抵挡冲击的模拟器有一瞬间的数据白屏,它急不可耐地追问阿舍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此刻阿舍尔无暇顾及模拟器的发问,他抽空看了一眼悬空在不远处的进度条—— 【精神力网搭建进度:99.99%】 最后0.01%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卡顿,阿舍尔需要时间,连接虫族全员的精神力网也需要时间。 他只紧紧盯着意识碎片那张模糊到可以隐藏很多秘密的面孔,一边观察细微变化,一边质问道:“其实你已经做过了对不起虫族的事情,不是吗?” 那张人脸面孔紧张地颤了颤。 阿舍尔心里的推测轮廓越发清晰。 “你做了对不起虫族的事情,但因为是间接促成,所以你一直都安慰自己与之无关;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你甚至真的相信了自我安慰,把自己变成了无辜的那一个。” 意识碎片:“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 阴冷暴虐的精神力在这一片刻出现了细微的不稳定,当意识碎片陷入自证陷阱的时候,阿舍尔看到悬空的进度条正缓慢地推进了最后0.01%的进度。 攻击与抵抗的精神力陷入了诡异的僵持,来源于意识碎片的精神力无法再进一步,而被虫群反哺精神力的阿舍尔也只能僵硬在原地,静待转机的出现。 但他知道快了。 阿舍尔:“……王虫的贪婪和吞噬同族的认知,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几乎是在青年话落的瞬间,来势汹汹的精神力如露出破绽般的剧颤,而原本卡顿的进度条,也终于在最后一刻推至完全—— 【精神力网搭建进度:100%】 刹那间,两道相对的精神力如烟花炸开,整个被半透明屏障包围的空间近乎被刺眼的白色吞噬。 在一切被白色笼罩的瞬间,旦尔塔眯眼,隐约看到了那对生长在虫母肩胛上的虫翼,似乎……完全张开了? 千万虫族与虫母相互连接的精神力在短暂的某一刻里抵达巅峰,又迅速溃散。 被反哺的精神力顺着网格脉络回归至雄性虫族的身体,当旦尔塔恢复力量冲上前时,原本千斤之力都无法击碎的屏障则骤然碎裂,变成碎片消散于空中。 “妈妈!” “怎么回事?妈妈呢?” “快点找到妈妈!” 刺眼的白色光芒开始逸散。 精神力回归的虫群们一个个刚恢复身体的控制能力,就不要形象地拖着酸软的四肢,哪怕手脚并用、哪怕眼眶被白光刺激得通红流泪,也要冲进去寻找虫母。 前几秒钟精神力的对峙快得就像是一场梦,甚至没等虫群们反应,他们就再一次陷入了虫母消失的恐慌。 灼烧眼球的白光终于散开,躺在不远处的冰人族首领不知死活,而跪倒在沙发前的旦尔塔,只僵硬着面庞,在手掌中捞起了一截轻薄的纱。 “……怎、怎么回事?”近乎手脚并用、差点儿被茶几绊倒的迦勒猛然扑了上去,抓着前半截还攥在旦尔塔手心里的薄纱,满脸不可置信,“妈妈呢?” 宽敞华丽的会客厅针落可闻,安静到几近窒息。 慢了一步的塞克拉拖着无力的身体,一寸一寸把自己挪过去,问了重复的问题,“妈妈呢?” “……妈妈去哪儿了?” 这一刻的虫群似乎变成了一个个只会重复问题的复读机傀儡,他们的视线慌忙交错在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会客厅里,从沙发到茶几,从洒落的茶水到破碎的瓷杯,从花纹繁复的踢脚线到铺在地板上的薄绒地毯…… 什么都没有。 那抹古怪的意识碎片消失了,但似乎还带走了他们的妈妈。 乌云拧眉,脸上尚存被抽取精神力的苍白,“旦尔塔,你是第一个过来的,你看到妈妈了吗?” 半跪在地上的红发始初虫种毫无反应。 “旦尔塔!”乌云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领,咬牙问道:“你最先过来的,你看到妈妈了吗?” “……没有。” 祂的声音很干涩,却也很清晰。 一瞬间,整个虫群都陷入了沉寂。 “用精神力感应啊!”缪忍着大脑刺痛提醒道。 白光出现前的那一刻,几乎抽尽了虫群的精神力,此刻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个个强撑着力量,试图用那微小到如烛光一吹就灭的精神力寻觅虫母的踪迹。 四四方方的会客厅忽然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荒漠,虫母的消失和精神力的损耗令虫群们寸步难行,只一个个如没了嗅觉的小狗般小心翼翼四处搜寻。 忽然,伽玛出声道:“我好像感应到了!” “在哪里?” “妈妈还好吗?” “受没受伤?” “嘘——安静,”伽玛喘了口气,超负荷的精神力令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却还是坚持着顺着那股微弱至极的呼应摸索。 片刻后,伽玛跪倒在地方,在众位虫群的注视下,缓慢而小心翼翼地伸手,自茶几下方摸索出另一截断裂后绕在一起的薄纱。 那是曾经披在虫母肩胛后侧,用于笼罩虫翼的装饰纱衣。 “……在这里。” 虫群们围了上来,几乎不曾留下空隙。 伽玛双手轻轻捧起那抹薄纱,声线颤抖,“把、把它掀开,小心点。” 旦尔塔凝眉,僵硬的神情里模模糊糊多了几分难言的古怪。 麦色的手指稳稳当当地捏在了薄纱的边角,在所有雄性虫族紧张的注视下,旦尔塔近乎战战兢兢地拉开了第一层覆盖在上层的薄纱。 底下什么都没有。 虫群们放下了半口气。 当旦尔塔捏住下一层的薄纱时,虫群们则下意识提起了气。 出于某种几乎不可能的猜想,旦尔塔的动作小心到了极致,那双能轻而易举捏碎颅骨的手掌稳而柔和,掀起的动作甚至不曾影响下摆处垂落的布料。 又是空荡荡,只埋着下一层的情景。 乌云吞咽唾沫,明明不曾缺水,但此刻他却觉得要干渴致死,“……妈妈真的会在这……里面?” 他的询问声有些扭曲,过度消耗精神力的后遗症不止会影响虫群的体能,更会钝化五感,如果不是伽玛还有残存的精神力可用于支配,他们大抵翻遍整个会客厅,都找不到任何属于虫母的痕迹。 伽玛:“我不知道,但是这里面……” 他微顿,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我在里面感知到了妈妈的精神力信号。” “……可、可是妈妈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说出这话的时候,塞克拉已经快哭了,他的脑海里回放的全部都是从前被王虫啃食成断臂残肢的虫族,生怕自己等会儿在薄纱间看到什么。 ……这么小的位置,难不成妈妈只剩下一根小手指了? 一想到这里,几百年没哭过的塞克拉红了眼睛,“妈妈他……” “闭嘴。”旦尔塔呼出一口气,手指稳当地继续揭开下一层缠绕的轻纱。 本就被团得只有巴掌大的轻薄布料缠得很密,旦尔塔神经紧绷,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抽丝剥茧。 在所有雄性虫族都屏息凝视的时候,那截半透的轻纱终于到了最后一层。 歌利亚凝神,“那是幼卵?” “……我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幼卵。” 轻纱底下藏着一枚被模糊了轮廓的迷你幼卵,只有鸡蛋大小,白得晶莹清透,像是颗清亮的珍珠熠熠生辉。 “旦尔塔,你快点!”乌云催促道。 “别催。”旦尔塔终于揪起了最后一层,在祂的动作下,这枚小巧精致的幼卵终于露出了全景—— 被捧在始初虫种宽大掌心里的,是一枚丰腴圆润的椭圆状幼卵,通体莹白,色泽清透漂亮,外层浮现着一种珍珠般的质地,内层隐约有薄膜隔断。 当旦尔塔捧着幼卵对准光源时,只能看到一抹朦胧的影子蜷缩在卵膜深处,难辨轮廓。 虫群:…… 一阵沉默蔓延在雄性虫族之间。 片刻后,精神力耗空的迦勒满脸恍惚地开口,“……妈妈,在里面?” “在里面。”旦尔塔点头,“我感受到了。” 因为和虫母有过身体交融的机会,当幼卵出现后,旦尔塔下意识就知道妈妈必然在里面。 虽然祂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歌利亚面色微冷,“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就怕对妈妈的身体存在未知伤害……” “不管怎么说,先把妈……幼卵放进饲育箱里吧。”伽德开口:“虫族幼卵扔野外都无所谓,但这是妈妈,外界环境那么多细菌,万一有什么不干净,或者磕磕碰碰的……” 后面的话甚至不用伽德彻底说出口,原本一个个浑身无力的雄性虫族都硬撑着站起来,从前彼此看不顺眼,此刻倒也勉强相互帮扶,狼狈地站了起来。 歌利亚此刻甚至无力操控战舰意识而呼唤机械臂,几个虫族彼此对视,最终只能扶着墙往有饲育箱的医疗室走。 只是才走两步,五感逐渐恢复的虫群猛然僵在原地。 ——咔嚓。 像是什么破裂的声音。 虫群们面面相觑,扶着墙壁,视线落在了旦尔塔的掌心中央。 那枚珍珠色泽的幼卵,已然出现了一道浅灰色的裂缝。 虫群:!!! “旦尔塔你是不是力气太大了!”迦勒抖着手想接过来,却又有种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慌乱。 旦尔塔神色阴沉,“我根本就没用劲!” 迦勒:“那谁知道你到底用没用劲啊!不然卵为什么会裂开!” “怎么回事?”乌云:“靠,妈妈不会提前孵化吧?这幼卵分明还没长成虫族幼崽正常孵化的程度啊!提前孵化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妈妈要早产了?” “谁力气恢复得快?赶紧拿饲育箱去!” “还保持什么拟态!赶紧变原型得了!旦尔塔你就待在原地别动,塞克拉你滚快点!拿翅膀在后面扇上蛄蛹!” …… 五分钟后,连滚带爬的雪鬼蝉(塞克拉)甩着翅膀,用口器顶着一个饲育箱,自走廊的尽头蛄蛹过来。 歌利亚打开饲育箱,并抱起来悬在半空中,恍若一场交接仪式。
227 首页 上一页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