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蚊子毒得要死,钟衍腿上被叮了好几个包,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今早顶着两个大黑熊猫眼起床,刷牙洗脸后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先惦记着把后院的几坛子酒搬到门口。 一会儿鹏哥的小面包开过来、东西直接就搬上车,省得让人等了。 装果酒的那个坛子起初是钟衍问邻居借的,用得时间比较久,看到手指沾上了液体,钟衍这才发现密封盖的胶条好像出了点问题,于是蹲到地上、歪着头开始查看起来。 耳边由远及近、隐约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钟衍以为是鹏哥来了,没多在意,只是好奇人怎么没开车。 直到一双锃明的棕色皮鞋出现在视线里,钟衍手边的动作停下来,眸子稍稍抬了几公分,随后便看到对方笔直西裤包裹下的一双长腿。 秋风轻抚过耳畔,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钟衍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盖好手中的酒坛,他由地上缓缓站起来,视线微微抬了一些,与面前的alpha对视着。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开过来,停在了两人身边:“阿衍,愣着干什么,走不走啊?” 鹏哥头抻出来,扶着方向盘冲钟衍喊了声。 钟衍回神,低头时喉结不自觉滑了滑,整理好表情才看向鹏哥:“我、我在这儿遇到个熟人,您先去吧。” 鹏哥瞟了眼陌生alpha,皱眉:“要不要等你?” “不用。”钟衍笑笑。 “好嘞!” 车轮向前带起飞扬的尘土,看着尾灯亮红的颜色逐渐模糊、直到消失变成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小点,钟衍这才收回视线,轻轻舒口气,看向面前的alpha, “姜泽,你怎么来了?” 今天的早集看来是赶不上了,钟衍把人邀请进屋,又把那几坛子酒搬回了后院。 姜泽见状想要上前帮忙,钟衍抬手将人制止。 现在的姜泽在他眼里只是客人,即使以前作为贺泊尧的手下,他也不是自己可以随意驱使的对象。 钟衍平日里不喝茶,只能用白开水招待姜泽。 姜泽还是依着以前的习惯叫他“衍少爷”,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 屋内的气氛沉默着,钟衍搬了个凳子,在人对面坐下,真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与他聊了起来。 “你现在是离开贺家另谋高就了,还是……跟着大哥?” 姜泽把水杯放在桌上,眸光沉了一下:“公司现在由大少爷在管理,我也给他帮一些忙,但主要……还是得顾着医院那边。” 贺泊尧死后,公司的经营大权自然就落到了贺淮朝手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医院”这两个,钟衍眉头却皱了一下:“大哥的腿怎么样?身体还是不好么?” “他很好,住院的不是他。”姜泽说着停顿了一下,抬眸看过来:“是二少。” 钟表的时针正好指向整点,布谷鸟由小木屋里跳出来,“布谷布谷”叫了两下。 “你说谁?” 钟衍怀疑自己幻听了,可是停药这么久,其间自己的精神从未出现过异常。 “二少。”姜泽重复了一遍,为了表述清楚,第一次在人前唤了那个名字:“贺泊尧。” 钟衍已经很久没听人在耳边提起这三个字了,姜泽的每个发音都让他的心跟着狠狠揪一下,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呼吸也变得不那么顺畅。 “他不是……”钟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外面的新闻说他……” “那是对外。”姜泽将他打断,神色收敛着:“对外只能这么说。” 贺泊尧还活着…… 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当年得知父母去世。 在自己把它当做上天冥冥中的一种安排、已经接受事实准备拥抱新生之后,竟然有人主动找过来告诉他——真相并非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钟衍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强压下眼眶的酸意,声音有些虚飘,过了许久才道:“好,活着就好。” 将他神情的动容看在眼里,姜泽几不可察松了口气,端起水喝了口,一脸正色:“二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我们把他送医的时候,三个专家看过都说人救不回来了。” 姜泽边回忆边解释:“之后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他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八个月,醒来后就没离开过医院,一直在秘密接受治疗。” 钟衍虽然没有在现场,却也能想象得来当时的状况,缓了缓,问:“那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二少恢复得不错。”虽然嘴上这么说,姜泽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默了默,才道出实情:“只是……他被人用钝物袭击伤到了后脑,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他失忆了。” “失忆?”钟衍重复着姜泽的话,表情并没有比对方轻松多少。 万万没想到,在小说与电视剧里才会上演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中出现了。 钟衍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木木的,一下子难以消化这么多颠覆认知的信息。 怔愣间,却又听见姜泽说:“衍少爷,医生说二少的神经现在需要大量的刺激。” “痛苦的也好,快乐的也罢,只要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讲给他听,都有助于他唤醒以前的记忆。” 钟衍的目光愣愣的,脑海里循环思索着姜泽的话,好一会儿才问:“所以他是把我也忘了么?” 姜泽抿着唇,神情中的悲伤无法掩藏,最终看过来,点点头:“是。” “所以我今天找过来,是想请求您的帮忙。” alpha的言辞从未如此恳切:“求您去看看二少,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将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和您一起度过的。” “他以前那、那么喜欢您,我不相信他会完全把您忘了。” 姜泽讲话磕磕绊绊,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最后竟是上前,一把抓住钟衍的胳膊:“衍少爷,算我求求您,您就去看他一眼吧。” “您出现在二少面前,他一激动,说不定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呢?” 姜泽离开的时候钟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脑海里的思绪像麻绳一样缠绕在一起,只隐约记得人说,明天貌似会派车过来接自己。 鹏哥从镇上回来买了花生米,晚上叫孩子妈调了几个凉菜,把钟衍叫上楼一起坐着小酌两杯。 钟衍虽然懂酒,但平时自己是很少喝的。 今晚菜没吃几口,酒倒是一杯一杯地下肚了,不但自己喝,还给鹏哥倒酒劝着人和他干杯。 “兄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鹏哥看出来他的反常,但也摸不准人是高兴还是心里不痛快:“我看上午来找你那人也不像是咱们本地的,怎么,是遇上什么事了?” 钟衍放下酒杯埋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以为他死了,他还活着……” beta借着酒劲缓缓将头抬了起来,脸上微微泛着红,眼眶里覆着一层薄雾又很快消散。 鹏哥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拍了拍钟衍的肩:“那是好事啊!就是今早来找你的那个alpha?” 钟衍摇了摇头,过了会儿,说:“人还在医院修养。” “那你还不去探望一下?要不要哥开面包车送你?”鹏哥也是个热心的。 问完这句,却见钟衍又沉默了。 鹏哥也拿不准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气氛就这么在两人的互相打量中沉寂了几秒。 须臾后,钟衍动了动唇,苦笑一声,却是轻声说了句:“不了。” “知道他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至于再见面……就算了吧。 鹏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没想着再细探究钟衍的想法,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收回视线喝了口酒,大咧咧“嗐”了一声,也跟着附和起来:“不去就不去了!” “知道人还活着就行,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嘛。”
第45章 “终于出现了” 姜泽开车过来一早就等在门口,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要不是旁边有其他邻居路过、告诉姜泽天刚亮的时候看见钟衍和鹏哥开车拉着几罐子酒去镇上了,姜泽估计还会一直这么傻等下去。 “我们这边市集出摊出早得很呐,摊位也不是固定的,你过去可得一通好找哦……” 邻居摇摇头、撂下这么一句,很快又挎着菜篮子走了。 昨天明明给钟衍说过会开车来接他,人在已经知晓的前提下还是选择天刚亮就出门,明显是有意躲着自己。 约莫猜到了钟衍的意思,站在姜泽的角度却十分不能理解。 alpha微微有些气闷,点根烟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大有点要和钟衍这么耗下去、看人什么时候回家的架势。 石阶前的烟头撂了一地,下午太阳临近落山前,那辆白色破面包终于载着钟衍和鹏哥回来了。 姜泽裤腿上沾了灰,原本蹲在beta的屋子门口,听见院外传来的响动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钟衍抱着几个空罐子往里走,抬头看过来一眼脚下的动作立马顿住,眉头几不可察蹙了蹙:“姜泽……” 姜泽身上被浓重的烟味环绕着,钟衍看他敛着眸、眉眼似乎有一些冷,下意识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很快从兜里拿出钥匙:“屋里说。” alpha跟在他身后进屋,没有找地方坐、甚至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给两人留,径直对着钟衍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去看二少?” 钟衍倒水的动作陡然顿住,握着壶柄的手无形中紧了紧。 有些事情姜泽没有亲身经历、他可能不会明白,于现在的钟衍和贺泊尧而言,最完美的相处方式就是消失在彼此的世界各自好好活着。 跨出这一步,没有人能保证人两人之间会不会重蹈覆辙,待在原地却不一样——时间会抚平所有的伤口。 钟衍曾经以为他与贺泊尧之间会一辈子这么相互折磨下去、他们之间是无解的,但现在,冥冥之中老天好像又给了他答案。 “为什么一定要强迫他想起来呢?”钟衍看着姜泽:“我现在过得很好,抹除一个人曾经在他生活里存在过的痕迹并不会让他怎么样。没有我来打扰他,他或许会过得更开心、过得更好,这样有什么不对么?” “不开心。”姜泽根本不赞同,在钟衍面前的情绪也从未产生过这般波动:“没有你在二少身边,他永远不会开心的!” “可他已经把我给忘了。”钟衍扬起头反驳,默默地深呼吸,极力控制住自己:“他的生活完全可以回归遇到我之前正常的轨道上,我没有理由再拉着他一起双双往火坑里跳。” “他痛苦,我也痛苦。就此解脱了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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