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握住钟衍的脚踝,贺泊尧拇指无意识压在那条铃兰花链子上揉了揉,拿过袜子给人套在了脚上。 “去擦把脸,家里的饭要是吃腻了,我带你出去下馆子?” alpha声音缓和下来,见人垂着眼皮无甚反应,想了想,很快又说:“不愿意出去的话也行,你点几个菜,我让人做好给咱们送过来。” “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吃老宅那边的小炒肉,我让忠叔把那个厨子叫过来怎么样?你要是真喜欢,咱就把人扣在这儿不让他走了,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你爱吃的。” alpha一个人沉浸地讲着,目光从始至终定格在钟衍身上,眸中乞求着他的对视,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反应也好。 气氛沉寂了几秒,见人依旧不搭理自己,alpha眉眼冷了下去:“钟衍,说话。你是哑巴了吗?” 他这一声话音落地,好巧不巧,后院割草机突兀的嗡嗡声猝然响了起来。 钟衍抬头,目光下意识向窗外看去,神色依旧暗淡,但仔细一观察,还是能被人轻易捕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 贺泊尧欲言又止望了他一会儿,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疲累——好像无论自己再怎么掏心挖肺地对他,他回馈给自己的,永远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像是被人整得实在没辙了,贺泊尧搓了把脸,最后拧眉望着他妥协道:“阿衍,实在想家的话,我陪你回丘山看看吧。” 他这边刚一说完,钟衍像是从呆滞中猛然回过了神,两人终于有了自己进屋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贺泊尧怕人失望,提前给他打好了预防针:“葡萄园还在,就是那场大火以后,以前的房子没了。” “所以你现在回去,看到的就是一片荒地。” “荒地……”钟衍总算是开口了。 贺泊尧所指的那场大火,钟衍在梦里也曾梦到过,然而经由他之口再说出来,仿佛当时惨烈的场景又在自己脑海里重演了一遍。 坍塌的房梁烧、废墟中的烈火、小淇声嘶力竭的求救,还有母亲眼中的悲凄、在濒临绝望边缘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无一例外,全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毫无预兆,钟衍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呜咽声漂浮在空气里越来越清晰,却不难听出他始终压抑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钟衍这冷不丁的一声,引得贺泊尧心跟着微微揪了一下。 “你当时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算烧得只剩下骨头了,他们还是我的家人啊!你怎么可以连我回去奔丧的权利都剥夺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贺泊尧也快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就像魔怔了一样非要瞒着钟衍。 只记得自己其实是害怕的,比起恨,他更害怕钟衍一去到丘山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莘辰曾说他的担心纯属多余,贺泊尧却不这么认为——他了解钟衍。 从寻仇的人踏近钟家家门那一刻开始,自己注定要当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罪人。两人如今相互折磨的结局,其实是早就写好了的。 于贺泊尧而言,不过是沿着既定的剧本、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罢了。 上前将人拥住,贺泊尧按着钟衍的头让人窝在自己怀里,告诉他想哭就放声哭出来。 钟衍红着眼眶,张开嘴一口咬到了贺泊尧的肩上,牙齿深深嵌进去混合着眼泪将他的衬衣浸湿,很快,两道血印自衣料掩盖的肌肤底层渗了出来。 alpha全程没有喊过一个“痛”字,手臂间的力道将人拥得更紧,太多想说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 喉结滚了两下,最后只道:“咬吧阿衍。” 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钟衍用了狠劲,咬过之后却像是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瘫软到提不起一丝力气。 贺泊尧把人抱回到床上,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怔怔望着他。 盯着人看久了,这断时间一直在犹豫的一件事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贺泊尧凑过来,嘴角浅浅挂着层笑:“阿衍,上次我叫来家里那个精神科医生,你还记得吗?” “医生”这两个字就足以让钟衍排斥了,听见是贺泊尧找的还是精神科医生,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钟衍目光还是本能地戒备起来。 “别紧张。”贺泊尧看出他的不自在,手伸过来将他紧缩的拳头握住:“只要我不点头,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alpha尽可能表现得温柔,但他自己却全然不觉——他眼底的温度,已经染上一层耐人寻味的凉意。 思索半晌,最后只道:“但如果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能让你不再这么痛苦……”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想试一试。” - 钟衍一开始并不明白贺泊尧那句话里的含义,直到这天,对方没给出任何解释便将他从澜庭壹号带了出去。 车子开了四十多分钟,最后驶入一家医院的地下车库。 alpha打开身侧的门示意他下来,钟衍这才后知后觉,警戒地朝四周打量一圈:“为什么来这里?” 贺泊尧将他带下了车,关上车门替他理了理衣领:“上次我好像说过来着。” 说完忽然轻笑,低低唤了他一声:“阿衍,那位医生……最近在做一项很新的研究。” “如果你愿意,他可以利用催眠术模糊你脑子里对过去的部分记忆。越是痛苦的,忘得越干净。” “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贺泊尧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话里却丝毫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钳在钟衍胳膊上逐渐收紧那只手已经出卖了他。 听清人到底在说什么,钟衍脸色霎时白了下来,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人但凡有点医学常识,都不会轻易相信催眠可以清除记忆这种荒唐的事。也不知那医生究竟怎么说动的贺泊尧,竟引得他对此深信不疑、竟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当那个可笑的实验品。 贺泊尧有他自己的考量,况且人一旦在某件事情上钻了牛角尖,多半是听不进去劝的,说着不自觉捏上钟衍的肩:“阿衍,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在恨我连累了你的家人,恨我对你隐瞒了他们的死讯。可是在这之前,我们在一起明明是很开心的。” alpha喉结动了动,呼过一口气,话里几不可闻带着几分颤音:“你救了我、把我带回家的那一年,我们吃住都在一起,白天一起去葡萄园、你把最甜的葡萄摘给我吃,晚上坐在后山的草丛里,我给你拉琴。” “后来我说要你等我,你真的等了,你说你愿意跟我回去澜城。” 回忆起过去,alpha眼中难得流露出动容:“阿衍,如果你的家人没有出事,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心里其实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钟衍脑子里早已经一片空白,周围所有的声音传至耳朵里都变为嘈杂的嗡嗡声。 现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贺泊尧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企图清除自己脑中对于父母和弟弟最后的记忆。 而这个计划一旦成功,自己将永远活在由他捏造的虚幻谎言中,仇恨不复、真相也会被彻底遗忘。 贺泊尧想要的,不过是消灭自己独立的人格与思想,将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只信任他、任他摆布的布偶罢了。 钟衍身体开始止不住发抖,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来,即使四肢像是被冻结了一样,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逃走。 贺泊尧从他眼中看出了抗拒,眼明手快,第一时间冲上去抱住了他,在人耳边轻哄:“阿衍听话,乖乖跟我一起上楼接受治疗。只要你配合,以前那些痛苦的事统统都可以忘掉。” 钟衍心脏一阵阵地发紧、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跳动着,身体瑟瑟发抖却怎么都挣不开alpha缚在自己腰间那双手。 终于崩溃吼出了声:“不要,不要碰我!我什么都不要!” alpha眸中划过一丝心疼,饶是如此,依旧没有松开对他的钳制,甚至有点要和钟衍一起发疯的意味:“阿衍,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么?忘掉过去我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谁要跟你重新开始?!” 一声激动的怒吼过后,钟衍五官几乎变了形,望向人的眼底却透露着凄惨与无助。 要不是被贺泊尧抱着,他甚至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贺泊尧,你杀了我算了!杀了我啊!!” 周围一些路过的眼睛开始有意无意瞟过来,贺泊尧捏住他的下巴,开始用命令的语气道:“别这样,你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冷静?!” “好好,我们不去了,不去行了吧?”alpha掰着钟衍的肩膀让他转过来,手轻拍在他的后背上,声音附在耳边安抚。 怀里人不再吵闹,由于过激的情绪,身体依旧抽搐着。 贺泊尧找准时机,掌心落在人后颈用力一击。 就这样,钟衍闭上眼睛身子一软,彻底没了动静。 - 催眠需要病人在清醒的状态进行,恍惚间,钟衍被耳边的什么声音唤醒。 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治疗室的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着。 贺泊尧与那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低声交流些什么,机器冰冷的“滴滴”声响彻在四周。保镖和护士站了一屋子,冷眼旁观着一切。 钟衍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怎么都出不了声,豆大的汗珠自发间滴落,身体却像坠入冰窖一样止不住发冷。 有了上次纹身经历,自看到护士手中针头的那一刻起,钟衍本能感知到恐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再难以呼吸。 两手张开、拳头又紧缩在一起,一番挣扎过后,钟衍手背的青筋全都暴了起来。 护士根据指示调配了一支剂针,顺着皮下血管缓缓将其向钟衍体内推了进去。 钟衍明明清醒着,心里依旧是害怕的,整个人却很神奇地突然镇定下来。 屏退周围一切闲杂人等,医生关上门朝他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只怀表。 “放松,你现在需要休息,就由我来为你讲几个故事。” 对方这一声话音落地,钟衍视线落在头顶上端,不由自主跟随着怀表开始摆动。 没过多久,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抽空了,进入到另一个混沌的世界里。
第27章 “阿衍的幻觉” 钟衍在剧烈的头痛中睁开了眼。 之前意识尚且停留在怀表摆动的那一幕,再苏醒过来,时空却仿佛一夕间发生了移转——自己已经躺在家中卧室的床上。 alpha依旧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那件衬衫,端着碗静静坐在床边。 钟衍看着他将蒸好的蛋羹舀起、吹散附在上面的热气、将勺子送到自己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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