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潜此刻像是已经平静下来,穿过后山,来到一处树林间,轻轻挥袖,眼前景象陡然一变。似乎是被人恶意布下阵法,罡风肆虐,与刚才的山林不同,这里倒是寸草不生。 闻潜将剑插入罡风阵中,赫然出现一个地下入口,往下走竟是一点光亮也没有,但闻潜似乎是习惯抑或是这座囚笼就是他所建造,走得十分快,空气中一时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是潜潜来了吗?”就在闻潜停下时,地牢里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女声。 闻潜走到一处,拿出烛火珠放在桌台上,顿时明亮的光线充满了整间屋子,同时也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师姐,别来无恙。”闻潜望着眼面前的柳媚缓缓道。 与百年之前受尽宠爱活泼娇蛮的小姑娘截然不同,眼前的女子像是被抽尽了精气,满头白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皮肤泛着病态般地惨白,睁眼望过来时才发现她连睫毛都是白的,瞳孔也开始褪色,呈现出一种灰色的茫然。 “妙妙你找到了吗?”女子缓缓开口,似乎是因为长久不与人说话,短短一句话,她却像是说得无比艰难。 “这与你无关。”闻潜答道。 柳媚听完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的神情,但却没再敢开口询问。 “师姐,剑骨如何?”闻潜望着蜷缩在椅子上的女人忽然开口问。 柳媚怔了一下,慢半拍地站起来朝着闻潜转了身,只见她身后的骨头极为怪异,像是被人强行安上去,但那骨头似乎有了意识,拼命地抗拒着这副身体。 闻潜掀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露出讽刺的笑容。 贺图只想着抽出单妙的剑骨,却全然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无能至此,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剑骨,更甚至遭到剑骨反噬,导致柳媚落得这幅见不得光的模样。 “我…我一直养得很好…等你找到了妙妙,我就还…还给他。”柳媚说得极其认真,即便她知道抽掉剑骨后她也活不成。 闻潜神情未变,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似乎是要从她的话中分辨出什么。 “师姐,除了我,你可还见过其他人?” 这话问得似乎有些莫名其妙,贺图死后也无人帮她压制剑骨,柳媚遭到反噬后便见不得光便一直住在地下。 这地方还是闻潜修建的,山中无一人知晓。 除了闻潜会来看望她一两次外,她还能见到什么人呢?闻潜这话问得实在奇怪,若是有半点城府的人就应该明白不对劲,但似乎百年过去,柳媚依旧是那个被父亲护在怀里的小姑娘,直愣愣地回答闻潜的问题。 “没…没有。” 闻潜沉默不言,他当初斩杀过贺图之后便陷入昏迷之中,还是他师父将他带了回来,此后他的意识便一直处于混沌之中,甚至他一度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现在想来,怕是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贺图若是能活过来,定不会放下柳媚不管。 他设下得这个法阵并不复杂,只要是有心来寻定能找到,比如曾经那个刑安,被他废了手脚扔下山。 可柳媚却说没见过其他人。 闻潜手指轻轻摩挲着身旁的剑,思索着他这一辈子活在谎言中的小师姐是不是在撒谎。 还是说贺图真的被他斩杀干净。 闻潜垂眸回忆着当初他一点一点碾碎贺图神魂的画面,他做的很有耐心,所以记得很清楚,贺图确实是死在他手里,但为什么他却觉得当初那一剑有古怪的地方。 到底不对劲的是什么? 他到底哪一步忘记了? “潜潜,你怎么了吗?” 闻潜回过神来看着怯怯望向自己的女人,贺图死后她竟也没找自己报仇,只是用一种极其悲伤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尸体,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灵魂似乎处在一种分裂的状态。 若不是他说了句:“既然他那么想要给你找个剑骨,那你就替单妙好好养着,等他回来那时,再抽出来还给他,也好尝尝他当时的抽骨之痛。” 恐怕柳媚就没了支撑,死在原地。 “没什么。”闻潜敷衍道,伸手弹碎了烛火珠便转身离开。 只留柳媚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而就在闻潜彻底走出地牢的那一刹那,屋内那双灰色的眼睛忽然眯了眯,露出一个与神情不符的微笑。 这边看完留影珠的单妙呆呆地坐在床上,红招也一副缓不过神来的模样。 最终半晌才对单妙道:“别太难受,等你伤好了我便陪你去阴华道走一趟。” 单妙则是看着一旁的被黑布包裹起来的明尘剑,他失去剑骨后,本应与明尘剑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挥不动才是。 他原本还一直奇怪为什么,现在却是彻底明白。 这是他父亲的剑骨,是他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单妙忽然想起了曾在阴华道上救了他们几人的那道身影,执明尘剑挥下斩杀掉梦魇花的后,他曾朝着单妙的方向望了一眼便消散不见。 身旁的明尘剑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波动,发出轻轻的铮鸣声。 “帮我查一下,当初是谁破坏了通道,让我师父没有及时赶到战场。”单妙抽出思绪,微微闭上眼沉声道。 红招点头:“行,我这就派人手去调查。” “还有,派人去千径山打探一下,闻潜出关没?” 红招疑惑地看他。 “他知道我没死。”单妙丢下一句,也不管红招死活,留下红招一人僵直地顿在原地。要是让闻潜知道是他将单妙带走并且掩藏近百年还没告诉他,即使是事出有因,他也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得提前做好准备,要不明天就跑吧! 闻潜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单妙,北境里就这一家客栈,所幸单妙他们还没离开。百年来的担忧焦急绝望痛恨全化为了推开门的阻力,站在门前宛若一尊石像,脚底生了根,走一步都是艰难的抉择。 “咳咳……” 屋内的人忽然咳嗽了一声像是打破了什么诅咒,闻潜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此刻还没有睡着,见推门的人,陡然一个激灵随后又睁大眼睛看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嘟囔着。 “怎么老是梦见你。” 闻潜不由被气笑:“你觉得这是梦?” 单妙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答道:“不是梦又或是什么?” “我也只有在梦中能见到你。” 闻潜一时沉默,刚才百感交杂的情绪仿佛是一个泡沫被吹碎。 “都梦到些什么?” “你骂完我后又忍不住揍我。”单妙说得十分真心实意让闻潜额间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 “还有呢?” “我梦见你一直哭。”单妙自言自语道,“我跳下崖谷之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红招,他带着他们一族搜了好久,才从崖谷的尸体下翻到我,又冒着被贺图发现的危险将我带回族里。失去剑骨的我左右都是活不成了,他不信邪,找来了许多大夫,人间的,妖族的,后来死马当活马医的试了卫苏的法子。” “卫苏见我体内还有梦魇花的妖丹,想着破罐子破摔,让红招给我找了许多大妖的内丹,强行融入我的体内。当时的我怕是已经称不上人了,但总算是活了下来。” “不过经脉倒是没那么好补,卫苏费了点功夫,甚至搭进去百年的修为,总算能够勉强拿起剑。之后我便一直陷入沉睡中,直至最近才醒过来。”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单妙一愣,接着垂下眼眸,在闻潜看不到的角落,掩在被子下的手心里直冒汗。 谁能料想到闻潜竟然来的这么快,这怕是一出关就往这边赶了,连让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见他推门进来的瞬间,他魂都快飞了。 只好装作是自己在做梦,想着或许能糊弄过去。 崖谷推开他时,闻潜绝望的眼神实在令他至今都忘不了,再没想好措辞解释清楚之前,他实在是有些畏惧与他重逢。 他师父曾经说过,死亡并不值得畏惧,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想着闻潜所受的痛苦必定不会比他少,抑或是更多。 “为什么不回答?”闻潜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摸了摸眼前人的头发。 真实的触感与幻境中的截然不同。 “咳咳…”单妙用袖子掩嘴不住的咳嗽,终于编不出瞎话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单妙!”闻潜忙将人抱住,一摸额头果然烫的惊人。 ----
第75章 == “醒了,不装了?”红招面无表情地看着偷偷睁眼的单妙道。 “他人呢?” “被打发去采药了。”红招凉飕飕瞥了他一眼,“活几百年的人了,骗他去采药还真去采,真以为你有病呢!” “怎么骂人呢,怨气这么大!” 红招根本不想理他,自顾自地倒茶。 “给我也来一杯。”正感觉口渴的单妙顺嘴道,还想再说下去就发现红招的头发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头发怎么回事?被人薅的啊?” 红招见他终于注意到,恨恨地将茶杯拍在桌子上:“你还有脸说,多亏你那师兄用剑削走我一半头发,要不是我躲得快,怕是要被他剥皮了!” 单妙愣在原地半天才问:“为什么?” 红招用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不就是将单妙藏了百年没告诉他,这个小心眼的男人醋了嘛!但当时情况危急,单妙还活着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出去,更何况单妙当时命垂一线,根本顾不得这么多。 至于后来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自问是有点自己的恶趣味在内的。以前在千径山的时候,他就处处看自己不顺眼,还不允许他报复回去,要知道狐狸是最睚眦必报的,他实在是想看闻潜到底是什么反应。 所以被削去一半头发这个结果,红招还是认的,总比被那个疯子一剑砍了头要好。 只可怜床上这个傻子还没能明白他这师兄的心意,不过红招也懒得点醒他。顺手摸了一下被砍到及肩的头发,红招恨恨地想单妙一辈子不明白才好。 “没什么,你师兄见你发烧不退便着急替你采药去了。”红招又恢复原本懒散的模样坐在窗边,“对了,那几个小弟子还没走呢。里面有一个状态好像不怎么好,体内的那道剑气对他来说太过于暴躁,他承受不住。” 单妙想了一会才道:“闻潜他还没回来吗?那道剑气就是他留的。” 红招由于被削掉了大半头发,看谁都有病,还关心人回不回来。 “不知道,他那么大的人难不成还能丢了。” 这句话刚说完,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前辈,你快看看姜行吧,他快要不行了。” 红招揉着额头:“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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