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沉了脸,继续朝泊雪攻去。 无论如何,肯定是泊雪干的混账事。 泊雪似乎看出了危楼的心中所想,轻笑一声:“沈仙君可是灾星啊,本尊只是叫他认清了这件事情而已。” 危楼愣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那个算命的,是你!” 泊雪挑眉。 “沈扶玉,”危楼来不及骂他,转头看向沈扶玉,“你别信他的!” 沈扶玉好像听不见似的。 糟糕的是,他们胶着太久,阿户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月光越来越淡。 眼下还是黄昏,月亮还没升起来。 沈扶玉的剑气明显弱了一些。 泊雪似乎是想说什么,倏地身形一僵。 他的身体中隐约泛起一阵阴气森森的红光,像是有什么附身的人正在剥离。 沈扶玉眸光一凌,趁泊雪顿了这一下,一剑打在他的身上,将泊雪抽到了一旁。 徐三娇彻底从泊雪身上抽离出来。 当时,泊雪为了提高自己的力量,强行将鬼界的鬼魂吸去阴气,徐三娇作为鬼王自然不能逃脱。 但徐三娇利用他吸取的阴气在他身体里保全自身,蛰伏许久,就待时机成熟,重新出世。 凤凰撤了翅膀,飞向他们。 泊雪被他四个围了个正好。 至此∶沈扶玉坐镇东方,极正;危楼坐镇西方,极邪;凤凰坐镇南方,极阳;徐三娇坐镇北方,极阴。极灵之物月精石悬于上方。 屠灵阵法已成。
第126章 伤别离·九 屠灵阵法,四物中要有一物的力量远超于其余三物,用作攻击。 危楼、凤凰和徐三娇三人力量差不多,沈扶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灵力,勉强比他们强了一些。 反观泊雪,虽已身处于屠灵阵法之中,却依旧悠然闲适,他不急不缓地走到沈扶玉面前,化开了自己的心尖血。 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到阵法之中。 沈扶玉眸光一动,脑中豁然清明。 泊雪要他解封绛月剑,并不是要绛月剑,而是要他解放力量,和势均力敌的危楼凤凰和徐三娇三人形成溯洄从之阵法! 泊雪不想做天下第一,他真的目的是……时间回溯! 沈扶玉咬了咬牙,试图将身上的灵力再强大一些,但泊雪却是搭上了他的肩膀,轻轻靠近了他:“沈仙君,出生时天有异象,被旁人当做了是祥瑞之兆,不料六岁时克死了全村人。” “你十八岁封剑、上一世主动死于危楼剑下,与命运对抗这么多次,终究是……难违天命。” “眼下,你又要把他们所有人,再度克死啦。” 沈扶玉瞳孔微缩。 十八岁。 乌云在头顶形成一片压抑的黑色,隔绝了天光,天开始刮起了风。 沈扶玉左右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是那小孩可怜巴巴给羊上坟的模样。 沈扶玉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还是冲动了,想着快点完成任务,所以牺牲了羊。沈扶玉攥紧了身上的薄被,目光沉沉。 这些日子,他明显杀气重了些。 他在杀戮中得到了难以言说的兴奋与满足感。他曾问过知尘师尊,但知尘师尊只是告诉他,剑修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 只要保持理智与心念就好。 但沈扶玉还是忐忑不安,他害怕心魔,害怕走火入魔,他比任何人都怕。六岁时屠他满庄的便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剑修,沈扶玉打心底害怕和厌烦成为他那样的人。 思索间,沈扶玉一抬头,居然走到了关押那名魔修的禁地前。 他转身正要离去,又顿住了脚步,踟蹰了起来。 那魔修不知为何杀不死,他虽恢复了理智,但杀意和恶意仍在。 沈扶玉抬头看着禁地,鬼使神差地,他缓缓将弟子灵玉牌放在了禁地前的阵法前。 阵法录入了他的信息,想来很快便会通知师尊。 沈扶玉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禁地,他只是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变成魔修的。 禁地安安静静的,一时间只能听见沈扶玉的脚步声。走过去,无数个复杂阵法禁锢着一个人影。 沈扶玉看见他,缓缓攥紧了手。 无论过去多久,看见这个人,他还是会感受到滔天的恨意。 绛月剑激动得嗡嗡作响,清月剑闪着光,怕沈扶玉冲动。 听见脚步声,对方缓缓抬起了头。 很明显,这魔修在这儿过得很不好,他头发乱糟糟的,眼底乌青,眼球混浊,身上衣服也很破。 “你……”对方不认识沈扶玉。 沈扶玉走到他面前站定,问:“你是如何走火入魔的?” 对方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道:“杀人杀多了。” 随意得好似今日吃了什么饭一般。 沈扶玉没由来觉得很恶心。 他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沈……扶……玉……” 对方趁他思索间,眼尖地看到了他弟子腰牌上的名字,咂巴着嘴琢磨了一阵,想起来了:“哦,是你啊。” “千年难遇的灾星。” 沈扶玉一愣:“什么?” 魔修一见他愣了,顿时明白了他不知道这件事,魔修因常年被关押的怨气终于有了倾泻口,他眼中闪着恶意,报复般地开口:“怎么?你师尊没告诉你吗?你的命格出奇地硬,出生时天降异象。年幼时六亲缘浅,长大后,你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一日不除,为祸人间。世间将有无数人因你而死。” 沈扶玉脑中轰然一声,下意识道:“你胡说!” 他出生时,久旱三年的村子倏地下去第一场大雨。若真是他出生时引起,久旱逢甘霖,分明是吉兆,怎么可能会如对方所言! “你都克死了一整个村子的人,还不信呢?”对方幽幽道,“你不信可以去问你师尊咯。你师尊中肯定会有通晓命理之人吧?” “我……”沈扶玉一时哑言,心慌意乱得厉害。 理智上他不该轻信对方所言,但沈家庄被屠的惨景浮现在眼前,叫他心底打了个突。 “听闻你很厉害,”魔修偶尔也听巡逻的弟子谈过几句,“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天才剑修。” 魔修笑了一声:“不知你走火入魔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想来比我还恐怖吧?” “毕竟,你那一身可怕的力量,既有救世之能,也有灭世之力。” 这句话叫“灾星”的身份有了很强的说服力,沈扶玉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你胡说,我不信。” “随你,”魔修信誓旦旦,“你去问你师尊便知了。” 沈扶玉咬牙重复一声:“我不信!” 他怎么会是灾星呢? 他救过那么多人,他怎么会害人? “扶玉,快走吧。” “是你们把辛辛杀死了。” 父母的遗言与那小孩的泣音一起在脑海中响起,沈扶玉咬紧了牙关,心里乱得厉害,他转身朝外面跑去。 压抑了许久的云层响起接二连三的雷声,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沈扶玉也忘记撑开避雨的阵法,就这样一路跑着去了清霄派主峰。 “大师兄!” 路上有弟子同他打招呼,他也没回。 沈扶玉慌不择路,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手直发抖,他连礼都没行,直接推开了主殿的门。 知尘和知寰正在议事。 “扶玉?”见他过来,知尘有些意外,“怎得这样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尊……”沈扶玉抬头看着他,声音细听有些发抖,“我是‘灾星’?” 知尘想要扶他的手一顿,知寰也猛地抬起了头。 见状,沈扶玉眼眶微红,但他不死心,他还是想要寻一个确切的答案:“是吗,师尊?” “不是,”知尘转而问,“扶玉,不要这样想。这话是谁同你说的?” 沈扶玉笃定道:“师尊,您骗我。” 知尘看着他的眼睛。 沈扶玉的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师尊,您在骗我。” 许久,知尘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沈扶玉头:“什么灾星不灾星的,为师从未信过这个,扶玉也不要信。” 沈扶玉眼眶湿红,像只疼得紧的兔子,却咬着牙,只流了那一滴泪。 “所有亲近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我会害死无数人,”沈扶玉猛地擦掉眼泪,“是吗,师尊?” “沈扶玉!”知尘难得严肃起来,他喝道,“不要相信这些虚妄之言!”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知寰,嘴唇微抖:“师尊,我想知道。” 知寰沉默许久,才道:“扶玉,命理之事不能全然相信,算出来的结果也只是起到一种趋利避害的结果。” 沈扶玉怔怔地看着他。 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陌生起来。 最陌生的,还是他自己。 我是灾星。 我会害了所有人。 是这个意思吗? 沈扶玉眼眶一热,转身跑入了雨幕之中。 雨淋得很大,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平整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的心好像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外面的冷风冷雨一同席卷过来,冷得他止不住发抖。 雨水落入眼睛里,又混着温热的泪水流出来。 我怎么会是灾星呢?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去救人、救灾,他喜欢苍生,苍生也喜欢他。 他怎么会是灾星呢? 沈扶玉在雨中跑了很久,雨很大,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也分不清自己而今身在何处。 天边一声又一声地闷雷在耳边响起,震得他心发慌,他环顾天地四周一圈,倏地就崩溃了。 “我不是——” 沈扶玉站在断崖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空,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进了不知名的深处。 十八岁的暴雨随着泊雪的一句话再次浮现,沈扶玉鼻息间好似都能闻到潮湿的雨腥味。 他一时心慌意乱,眼前却是万物流转,在泊雪戏谑的目光中,他的灵魂好似跌进了一条湍急的漩涡之中。 待到一切渐渐平息后,沈扶玉来到了一处村庄中。 月色如水,村庄上空袅袅升起着黑烟,村庄中隐约传来哭泣声与哀嚎声。沈扶玉一愣,身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熟悉了。 这是无数次叫他午夜惊醒的噩梦。 这是…… 沈家庄被屠的那一夜。 他下意识想跑过去,又停住了脚步。 如果自己就会死在这个夜晚,就不会发生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了吧。 沈扶玉垂下了眼眸,头发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他放下了手,想寻个地方自己坐着。 可惜这边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坐,地上和树上到处是燃着的火光,沈扶玉隐去了身形,兀自寻了个地方。 他其实当年没怎么见过沈家庄的惨状,他从后门跑出去,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除了偶尔可以听见人们越来越弱的哭泣、惨呼声外,什么听不见,也很少能看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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