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她没回去,啃了个带来的馍,喝了碗水,又安静地继续劳累。 沈扶玉几番想出去帮她一把,都硬生生地忍住了。 出去后,跟踪的地点就暴露了,这是鬼域,他们还要找关键人。 徐三娇一直忙碌到了日落时分,她拉着装满了麦子的板车往家走,只看着脚下的路,从不看别的。 做好晚饭,她捧着一碗稀饭走了出来。 何大家并不富裕,她吃得并不算好,好像比在徐家时还差些。 沈扶玉觉得今天的观察正要结束时,徐三娇的眼睛倏地亮了亮,捧着碗朝外走去。 沈扶玉和危楼对视一眼,迅速跟上了她。 她端着碗来到了千河旁,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出乎意料地,一旁的草丛里钻出来一只灰扑扑的白色小狗。这小狗生得十分好看,张开嘴时竟像是在笑。一看她来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在她的脚边不停打转。 徐三娇苦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她缓缓蹲下身,翻出来一个破旧的碗,把稀饭倒了一半,递给了那只小狗。 “吃吧。”徐三娇说。 她说完,自己寻了份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看着宁静的河面,默默地吃着稀饭。 小狗风卷残云般把那碗稀饭尽数喝掉,又摇着尾巴去找她玩,嘴里汪汪直叫。 徐三娇笑着笑着,便起了愧疚之意:“我家里人不允许多养条狗……” “这几天他娘又因为我不能生孩子给我眼色看了,饭就只有这些,改日我看看能不能炒个青菜,我们分一下。” 小狗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般,舔了舔她的手,又把自己的碗拿了过来,示意自己吃得一点也不剩,旋即又把两人的碗推到一起,她自己则是紧紧挨上了徐三娇。 徐三娇没看懂她的意思:“是想跟我走吗?” 小狗摇了摇头。 “没吃饱,还想吃的意思吗?” 小狗又摇了摇头。 徐三娇真的猜不透了。 小狗在地上急得团团转,眼巴巴地看着她,倏地,她尾巴一扫,扑到了徐三娇的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 徐三娇呼吸一滞:“是……我爱你的意思吗?” 小狗见她终于猜中了,开心地蹭了蹭她,尾巴几乎要摇飞上天。 徐三娇眼睛微红,她轻声道:“我也爱你。” 但是徐三娇并没有跟小狗多待,她终究是要回到何家去。 徐三娇走后,那小狗也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扶玉和危楼从树后走出来,找了找,没发现那小狗的身影。 “那小狗跟成了精似的。”危楼啧啧惊奇。 “纯善动物轮回九世,第九世是狗的话,下一世就会转世投胎为人,”沈扶玉平静道,“转为狗的这一世,是学着如何做个善人的。” 很明显,徐三娇遇见的这只白色小狗,就是一只将要转世为人的。 今日得了这个发现,倒也不算无功而返。 “回去?”危楼问他。 沈扶玉应了一声:“回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其他人跟踪徐三娇的结果也是和沈扶玉跟踪得所差无几。 不知从哪天开始,千河村又传出了何大吃喝嫖赌的风声,他开始明目张胆地夜不归宿,拿着徐三娇卖菜的钱送给村口的娼女,徐家也不愿意认徐三娇这个女儿。 徐三娇愈发消瘦了,远远看去,就像截竹竿似的。 “我觉得……”沈扶玉坐在床上,“时日无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天气不好的原因,沈扶玉心底的不安几乎要达到最高。屋外乌云翻滚,藏于内里的闷雷时不时响起,听得人心里打突。 可是他们现在还是对那个关键人一无所知,甚至见不到沈千水的身影。 危楼上了床,应了一声,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沈扶玉长叹了一口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我觉得徐三娇的状态很奇怪……就算她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应该是面黄肌瘦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副几乎要……”咽气的模样。 徐三娇看上去,像是受了酷刑。 何家除了苛待她、让她干活,肯定还做了别的什么…… 危楼双手撑在他的两侧,亲了亲他的唇瓣:“好啦,别想啦,快睡觉。” “你别烦我。”沈扶玉正想这事呢,危楼频频打断他,惹得他心烦。 危楼:“……” 结成道侣后地位也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更往下了!以后他不仅排三千多万苍生后面,还得算死了的苍生! 你们人族到底哪来那么多人! 沈扶玉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结果来,他叹了口气,一扭头,就发现危楼幽怨地盯着自己。 沈扶玉:“……” “你得亲本尊一下才好!”危楼毫不犹豫地提条件。 沈扶玉哭笑不得,主动坐了过去,揽着他的脖颈去接吻。 危楼忍不住勾起了唇,自己加深了这个亲吻。 蜡烛越来越短,光线越来越暗,几乎快要看不见。沈扶玉绞着手指,有些受不住了,呼吸都有些沉重。 危楼松开他,跟他额头抵着额头。 沈扶玉轻轻喘着气。 “仙君,你再喊我一声。”危楼说。 沈扶玉呼吸不稳:“……危楼。” “不是这个,你喊我‘夫君’。”危楼说。 沈扶玉的脸渐渐红了,之前他那是为了叫何大不起疑才喊得,这会喊这个做什么,他想也不想的一口否决:“我不要。” “喊嘛喊嘛,”危楼明显是要死缠到底,“就喊一声!” “不要。”沈扶玉推开了他,起身要往床里走,结果他方才被危楼亲得腿发软,坐着的时候没察觉,一站起来,又踩到了危楼的小腿上,身形不稳,直接从床上栽到地下去了! 带起的风刮灭了蜡烛,屋里一下陷入黑暗。 沈扶玉磕到了腰上,疼得闷哼了一声。 倒是把危楼吓得不轻:“仙君!” 黑暗中,危楼翻身下床要来扶他。沈扶玉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这样看去,倒觉得有团黑漆漆的东西在靠近自己,他偏了偏头,视线对上门底的缝隙。 从缝隙中,他看到了一条朦胧的月光。 “仙君!”危楼着急又担忧,蹲下身,伸手要扶他。 沈扶玉看不太清,总觉得危楼像是要打自己。他无奈地笑笑,把手搭到危楼手中的那一刻——等等!他的头脑灵光大闪,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徐三娇苍白的脸色,捂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他豁然开朗。 “走!”沈扶玉不顾腰间的疼痛,借着危楼的力气站了起来。 危楼懵了:“去哪儿?” 沈扶玉仓促间穿了衣服:“何大家。”
第091章 万骨枯·八 “哎!”危楼忙不迭套了几件衣服,也顾不得其它了,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 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 蜈蚣似的的电火在漆黑的夜幕中张牙舞爪地亮起,天边酝酿许久的雷终于砸了下来,沈扶玉跑出去没几步便开始狂风大作,冰凉的雨点大把大把地往下落。 秋末少有这般雷雨,看前几日的云彩也不像有雷雨的模样,许是怨气作祟…… “沈扶玉!”危楼终于追上了他,给他把外套披上。 这个时辰,许多人家都睡了,而何家还燃着蜡烛,里面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和小狗呜咽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咒骂声。 何家屋顶乌云最浓,“轰”地一声,雷声炸耳。 沈扶玉来不及多想,翻身跃进院里,一脚踹开不顶事的木门。 屋里,徐三娇狼狈地倒在地上,她身上衣襟破烂,露出的肌肤上满是伤痕,深深浅浅,一看便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大腿间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她脸色苍白,脸上除了鲜血,还有滚烫的泪水。 除却何大,屋里还有三四个流氓似的男人。 何大一拳一拳地打在徐三娇身上,他脚边是急得团团转的小狗,小狗咬着他的裤脚,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试图阻止何大。 它本就瘦小,又因为流浪没吃过多少饭,根本奈何不了何大。小狗当即转了战略,它咬了何大一口,转而扑到了徐三娇身上,试图保护她。 何大彻底恼羞成怒:“一个畜生……老子今日就弄死你!” 他一把扯下小狗,将它狠狠摔在地上,抡起凳子,带着十成十的力道砸了下去! 鲜血四溅! 沈扶玉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小狗被砸死的场景,他的身形因为震惊顿了顿。 “不要——不要!”徐三娇的声音凄厉悲苦,哭得血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爬上她的面容,她的脸色惨白,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啊啊啊啊啊!” 沈扶玉也被这突然的残忍场景吓了一跳。 何大被她喊得耳朵疼,抡起一旁的长条凳掼了下去:“叫什么叫?婊子!” 沈扶玉心头一震,喝道:“住手!” 沈扶玉的那一声没有让何大阻止,反倒惹起了一旁三四个男人的注意。 他们先是愣了一下,但见到沈扶玉凌乱的衣衫、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目光变得赤裸又下流下来:“哟,美人。” 危楼随手找了个木棍,目光狠厉:“你们碰一下他试试?” 沈扶玉一把夺过危楼手里的木棍,也不跟他们废话,手中力道一转,这四个人尽数被他砸倒在地。四个人怒极,刚想站起来去阻拦沈扶玉,便被危楼重新踹回了地上。 沈扶玉拎着棍,一棍子敲在何大的小臂处。何大痛呼一声,瞬间松了手。 沈扶玉又一棍子砸在他的后心处,他用的力道不小,何大当即吐出了一口血:“你!” 沈扶玉没理他,上前去探了探徐三娇的鼻息。什么也没有,已经死了。 沈扶玉闭了闭眸,眼前徐三娇温声教他刺绣的场景好似历历在目,在徐家所受的苦难与不公、在夫家所受的欺凌、挨过的打,惨死的小狗……沈扶玉的心底窜起一种极其恶心的怒火来,他站起身,想都不想,抡起木棍就往何大身上砸去。 他出任务无数,见过无数冤屈,从来没有动过那么大的气。 太惨、太苦、太不公。 冷静而言,现在他应该把何大和那四个男人绑起来问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但胸腔的怒火叫他控制不住地棍打何大。 沈扶玉眼眶微红,垂落第一滴泪水时,木棍断在何大的背上,直直飞出去一截,穿透纸糊的窗户,藏入风雨交加的夜晚。 这一下就像什么提醒般,沈扶玉一同冷静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发着颤,发丝垂了在了唇边,木棍断裂时划破了何大的皮肤,木棍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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