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也看向乌灼。 乌灼抬起头,手指一点,将照片发了过去,简短地回答:“当时时间快到了,通道可能会崩坏,要尽快解决,所以用了‘岩浆’。” 【“岩浆”——永不熄灭的火,永不凝固的水,永不干涸的血。它没有止境地蔓延着。 以编号11967为中心,将周围50m范围内的平面转变为流动的岩浆,可继续向外延展,每一平米需要质量为十公斤的生物/污染物组织填充为岩浆原料。此为9岁时初测范围,14岁时扩大为95m,16岁为100m,根据年龄增长,有再度扩大的可能性。极度危险,谨慎观测,会对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岩浆”被严禁在地球上使用,但污染源所在的世界并不在管束范围内。 岩浆将污染物的大部分身体融化了,乌灼想起来研究可能会需要,才及时捞起了这一小部分。 高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冷哼了一声,紧紧盯着对面的乌灼,像是已经断定他说了假话,质问道:“这么危险的能力,不会是你偷走了吧。” 一瞬的安静。 高冯和乌灼间积怨已久,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 十四岁时,乌灼通过了实验室的审核,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他能离开防治中心的地下室了,但必须在工作人员的监管下行动。 高冯的超能力为高伤害型,有多年战斗经验,又积极申请,所以获得了监管乌灼的权利。 他极度不信任乌灼,在此之前多次表明态度,希望防治所能直接处决乌灼,而不是被乌灼蛊惑。 不过他们之间的监管关系只维持了两个月。 乌灼先申请更换监管人,高冯当然不会同意。但仅仅是一天后,高冯主动向上级申请,说明自己不适合再监管乌灼。经过检查,乌灼没有对高冯造成任何身体上的损伤,但显然高冯陷入了极度恐惧中,甚至自此以后拒绝与乌灼单独见面。 他……很害怕。 而在这场会议中,所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的神情很不赞同,对高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没有依据地攻击乌灼。 千里之外,郁汀收到了乌灼发来的作业照片。 但那张图片乍看是一团漆黑,又隐隐约约散发着荧光,与作业无关。郁汀将图片放大,才发现照片是一个不规则的肉团,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斑点,有些像是粘液的东西恶心地往下流动。 好幼稚。竟然发恐怖图片吓人,企图让他放弃督促自己写暑假作业。 原来人为了逃避写作业真的什么都会干是吗? 郁汀回了个:“?”
第09章 好一会儿,就在郁汀以为对面的人心虚了,准备逃避到底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回复。 [发错了。] [对不起。] [没有想吓你。] 郁汀用力戳了好几下屏幕,仿佛乌灼发来的消息就是他本人一样。 他不是很信,况且乌灼也太小看他了。 郁汀飞快地打字解释:[没有被吓到。] 很快,乌灼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张空白的英语试卷,旁边是一根中性笔,笔头沾了点油墨,看起来至少使用过。 怎么说,意料之中,郁汀反而相信乌灼的话了。 不过,他还是挑出乌灼话里的缺漏:[你骗我。明明没写。] 这个人的回复一贯很简短:[准备写。] 但在学习方面,乌灼的信用已经破产,郁汀问:[那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写作业吗?] 郁汀会邀请朋友们一起出门玩,可以热心解答同班同学的疑惑,却不会和别人约定一起学习。 对他而言,学习是一件纯粹与自我有关的事,任何人的参与,都会让效率变低,得不偿失。 此时此刻他问的不假思索。 乌灼说:[好。] 郁汀问:[对了,那张图片是什么?] [电影截图,还是游戏cg?] 没收到回复的那段时间,郁汀无聊到研究那张图片,越看越有点……诡异,自己好像被引诱着持续关注那一圈一圈的绿色光环。 这次乌灼的回复比以往慢很多。 [游戏cg。] 原来乌灼喜欢恐怖惊悚类题材的游戏。 郁汀打开浏览器,键入“双人恐怖游戏”,按下回车,搜索出很多推荐,他一一打开来看,挑选了几个好评如潮的游戏,加入了游戏库。 下次一起玩吧。郁汀想,明天不行,总不可能在约定一起写作业的第一天就堕入游戏深渊。 至少在这个暑假,和乌灼一起打一次他喜欢的游戏。 * 乌灼凝视着对话框,许久都没有新的消息发来,也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会议结束,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只剩下白铁森没有离开,还在整理资料。 安静的会议厅里,乌灼说:“我打算去上学。” 白铁森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着乌灼:“你怎么忽然想上学了?” 乌灼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是在防治中心完成的。经过长达七年的观测,乌灼十六岁时,实验室终于通过了对他最终审核,将乌灼判定为人类。对于这个结果,不满的人不少。高冯就是强烈表达意见的一个。白铁森作为实验室主任,出具这个结果的直接负责人,倒是很看得开,询问乌灼要不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十六岁是上学的年纪。 当时乌灼拒绝了,他似乎没有融入这个世界的打算。而且乌灼也太危险了,独自一人,远离人群,也令大多数人更为放心。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乌灼脱离监管,完成防治所的工作,没有违反过一次规定和约束,稳定性的评级提到很高的水平。现在有了要上学的意愿,基本不会有什么阻碍。 乌灼没有回答,他报了一个学校的名字,是郁汀下车时的站名。 白铁森看着他,眼神复杂,有什么想说的,或许是觉得不合适,没能说出口。 他答应了下来:“既然你想上学,当然可以。不过上学期间,你的工作时间需要调整吗?” 乌灼说:“不用。记得拿一份暑假作业。” 白铁森哑口无言。 怎么会有人没上学就想写作业?有点违反人性了。 乌灼收起没写完的报告和那张空白的英语试卷,单手拎起背包,走出了会议室。 一个人等在外面,是高冯。 走廊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无穷无尽的白。其中有几间办公室,偶尔有人走动,时刻用于监测污染指数的机器发出微微的嗡鸣声,这里不算封闭空间。 乌灼从高冯身边走过。 高冯看着乌灼,突然开口:“听说你最近交了个朋友。” 自从上次在外面撞到了乌灼和郁汀,凌霄立刻把这个八卦发到了工作群,继而消息隐秘又迅速地传遍了整个防治所。 高冯时刻关注乌灼,当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他对此半信半疑,直到今天开会时乌灼的表现,以及他对白铁森说的话。 “你终于忍不住了是吗?就算你再像一个人,污染物总是如此。” 乌灼平静地往前走,他的住所在下一层。 高冯压低嗓音,语调诡谲,像是游荡的幽灵:“你的朋友,你的新朋友,听说他是个普通人。真可怜,他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吗?” 乌灼偏过了头。 灯光强烈,亮的刺眼,沿着乌灼侧脸倾泻而下,将他的神情映的一清二楚,他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微微皱眉。 这样的乌灼,简直就像一个……一个真正的人。但高冯知道他不是。 四年前,在担任乌灼监管人的两个月间,高冯竭尽全力约束乌灼的一举一动,禁止乌灼与所有普通人接触,禁止他使用绝大多数超能力,即使是在工作场合,因为高冯觉得那些能力可能导致乌灼趁机逃脱。实验室对此并不赞成,乌灼的受伤不是一件好事,当他失去对再生能力的控制时,可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监管权在行动组手中,另一些人觉得乌灼太过危险,对他的管束严格写没有坏处。所以还是具体细则还是由高冯这个监管人制定。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乌灼还没有现在的背包,无法独自携带污染物,按照防治所的一贯做法,庞大的污染物被切割成小块,运输回实验室。 乌灼脱掉了被鲜血浸透的衣服,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色T恤,就像他现在的身体,也是崭新的,没有伤痕的。而绝大多数的防治所的超能力者都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留下累累伤痕。 高冯听到乌灼不轻不重地问:“你这么做是因为过去吗?” 他们之间很少交流,乌灼从不向他搭话。这是第一次。 高冯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这个狡猾的污染物是要和自己谈论条件。因为就在昨天,乌灼向所长递交了更换监管人的申请,但是被自己否决。 乌灼逆光站在高冯面前,直升机起飞时的巨大轰鸣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碎了,他却很清晰地听到乌灼说:“忘掉那些,忘掉他们。” 高冯的孩子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污染物事故,防治所没来得及赶到,他的孩子已经死了。高冯的妻子痛不欲生。几年后,她被一只能够拟态的污染物吸引,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心甘情愿地走向了死亡。 只留下高冯。他痛恨污染物,誓死作战,认定乌灼是一个拥有拟态能力的污染物。 一瞬间,高冯毛骨悚然,如果乌灼是一个污染物,他的评级会是SSS级,这是一项危险至极的工作,而他却因为乌灼人类的外形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高冯不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有关妻子与孩子的记忆空前清晰,就像那些又重新发生在他眼前。他又再一次失去他们,永远的失去。 忘掉孩子,忘掉妻子,失去痛苦,也失去快乐,回归平静。 高冯强迫自己摆脱这种危险,他嘶吼了一声:“不要。” 他的眼眶通红,盯着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乌灼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对自己的痛苦和恐慌视而不见,就像什么也没做。这不是威胁,乌灼只是尝试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在程序允许的范围内,不会对高冯造成肉.体损伤,甚至连高冯自己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乌灼想要更换监管人,没有被允许。所以选择改变目前的监管人,让他失去对监管自己的执念,或者消除对想象中拟态污染物超过理智的痛恨,按照实验室出具的参考意见进行监管。 高冯说:“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所长,我会申请更换工作。” 乌灼点了下头,伸出手,说:“钉子。” 在此之前,高冯严禁乌灼使用瞬移。 而现在乌灼重新得到了钉子,他刺穿手指,消失在了高冯面前。 那是高冯永生难忘的经历。没有人知道乌灼拥有多少种超能力,准确来说是……污染物的能力,实验室的档案根本没有这一条,乌灼能操控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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