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灼脱掉右边手套,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停顿了三秒钟,才缓慢地睁开了眼。 他将聊天窗口往上拉,十二点之前,郁汀只发了一条消息,说想出去玩,中间在短暂时间内戳了他很多下。而到了下午,不太克制地发了十多条消息,问乌灼在做什么,在哪里,手机是不是丢了,还是不方便。 乌灼看得很慢,他的喉结微微一动,一只手拎着背包,单手打字:“今……” 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包,乌灼摇了下头:“不要碰。不要看。” “接触类精神污染。”乌灼简短地解释。 工作人员骤然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在处理污染物的工作中,乌灼的话有说一不二的效果,是防治所的最高指令。他很少说话,或是过问别人的一举一动,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确凿无疑,因为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接触污染物。 污染物的能力有问题,污染的途径也会改变,很多在死后也会发挥作用,甚至更加不可控。背包只是一个容器,不能阻隔污染。 乌灼对污染物的抗性极高,在他身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被污染。即使是一个已经死掉的污染物。 就像现在,乌灼能看到自己的手指在融化,变成一滴一滴的肉色黏液,像雨点一般散落在手机屏幕上。他很清楚这是污染,是认知的扭曲,但在失神的一瞬间还是不小心误触了手机。 下一秒,乌灼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把没打完的话发送了出去。 乌灼拧了一下眉。 一旁的工作人员惴惴不安,以为这一次遇到很棘手的问题。 黏液覆盖下的屏幕一暗,弹出了语音通话的页面。 乌灼接听了语音。 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想要问点什么,是否需要更多支援,就见乌灼拎着包的那只手往下一压,示意他们安静。 周围只剩下风的声音,以及从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呼吸声。 看到乌灼发来的“今yizn,”这句根本看不懂的话后,郁汀立刻拨通了语音,他甚至没来得及后悔,乌灼已经接通了。 在没有收到乌灼消息的下午,郁汀走神了很多次,他代错了一个简单的物理公式。这很少见,精神的高度集中是一种重要的学习能力,而郁汀一贯很擅长学习。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乌灼是先开口的那个。 “今天有点事,才看到消息。” 隔着手机,乌灼的声音有些许失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短暂的停顿,郁汀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就听乌灼继续说:“对不起。” 乌灼没有道歉的必要,他们没有提前作出约定,朋友之间一天没有回复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郁汀没有拒绝,似乎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不适当的道歉,他问:“你去做什么了?” 乌灼没有回答。 郁汀尝试性地问:“你……去打架了吗?” 乌灼的沉默几乎代表着默认了这个事实。 郁汀皱起眉,眼前浮现出一些不太好的画面,比如和乌灼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白T恤。 上一次和人打架,划破手臂还那么若无其事,这次失联一天,不会很严重吧。 郁汀抿了抿唇。 背包里装着一个至少评级为SSS级别的污染物,它拥有改变污染源环境的能力。只是因为在乌灼手中,才得以控制,没有污染这个世界。 以乌灼对污染物的抗性,在各种属于人的感觉中,只有直接观察世界的眼睛会被感染。 他闭上了眼,杀死了那只污染物。但细小的,挥之不去的碎片和黏液仍附着在身边。 他孤身一人站在黄昏中,影子被拉得很长。 污染加深了,并且扩散了。 即将落山的太阳仿佛一团涌动的胚胎,摇摇欲坠地垂在天际,怪异至极,它不断地往下滴落深红的液体,粘稠到近乎于黑色,每落下一滴,就会浸透一栋楼,一座山,一条河流。 一切都要融化了。 ——“乌灼,你受伤了吗?” 乌灼听到郁汀的声音,他的语调很轻,像一阵不热的、很舒服的风,吹散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乌灼看到消失的光芒,即将到来的黑夜。 受伤了吗? 乌灼是不会受伤的。 【“超高速自愈”——不是止痛剂,是一贴不苦的良药,随时随地让人焕发新生。 痊愈过程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会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伤口,近乎等同于不死。 “超高速再生”——你的身体如此关心你,以至于它总是在不停地生长、生长、生长。生长永远不是坏事,不是吗? 根据编号11967的表述和观察可知,破损伤口处表现出非同一般地掠夺性扩张倾向,在编号11967控制下有序再生。编号11967非常在意“人类”身体的完整与正常,拒绝展示无序生长的形态。 】 疼痛是必然,治愈是能力。而他现在已经完好无缺。 乌灼垂下眼:“没有。不会受伤的。”
第07章 郁汀坐在桌边,听到乌灼问:“要出去吗?” 他在回复最开始的那条消息,郁汀说想要出去玩。 郁汀坐在桌边,看着外面一点一点灰暗下去的天色,好像有点泄气:“天黑了。” 他的话一顿,突兀地产生了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思索就已经说出口:“你要不要来我家?”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房间里没开灯,郁汀感觉自己也渐渐被这样的黑暗淹没了,手机的另一端安静得过分。 短暂的沉默后,乌灼说:“我现在离得有点远。” 很快,快到郁汀还没意识到这是拒绝时,他又说:“明天去,可以吗?” 郁汀按开台灯,周围一下就亮了:“嗯。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郁汀发了很久的呆。直到阿姨按时来做饭,开门声才把他惊醒。 他今天学了一整天,效率却很低,没有完成预定的任务,这在以往很少见。 看了很多次手机,胡思乱想乌灼在做什么。 郁汀反思了半天,觉得至少有一半过错在乌灼身上。因为无论是最开始,还是成为朋友后,乌灼总是很快就回复消息。 而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十四天。郁汀也不例外,甚至需要的时间更短。 只要发消息给乌灼,一定能立刻得到回应。 今天却没有,还是因为打架。 虽然和平时的评判标准相差甚远,但郁汀认为,自己没有推卸责任,乌灼也是有错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外面准时响起敲门声。 郁汀走到玄关处开门,乌灼站在门外,他穿的和往常一样——每一次都一样,白上衣,黑长裤,但是肩上没有那个形影不离的包。有一次,郁汀问他为什么衣服都是同款,乌灼的回答是方便。 显然郁汀不能理解这种方便。他挺喜欢买限量的球衣球鞋的。 郁汀有时候会去朋友家玩,但从不在家里招待朋友,所以当乌灼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门前,这个事实让郁汀的大脑反应慢了半拍。 乌灼靠在门框边,没说话,看着郁汀。 郁汀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拿出昨晚去楼下买的新拖鞋,递给了乌灼。 他是有备用的拖鞋,但乌灼高自己那么多,鞋码也应该大一点吧。 郁汀是这么想的。 乌灼接过那双拖鞋,没有一秒钟的迟疑换上了。 即使那是一双粉红的,小熊形状的拖鞋。 为了捉弄乌灼,小小报复这个人昨天打扰自己学习的过错,郁汀在超市里选择了这样一双和乌灼不搭的拖鞋。反正除了自己以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看到。 他当时想,乌灼至少会有一秒钟的窘迫吧。 郁汀偷偷摸摸地看了好几眼,乌灼的神情,以及那双长腿下的粉色小熊拖鞋,发现这个人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 乌灼问:“这双鞋怎么了?” 被捉弄的当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幼稚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郁汀不会承认:“没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一句很可怕的话:“一分半钟里,你看了七次。现在是第八次。” 郁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发誓自己刚才的动作很轻,乌灼的视线也停留在别的地方,没料到会被逮个正着。 这个人难道有第二双眼睛吗? 郁汀镇定地说:“……我买错了。” 乌灼说:“没有。不是买错了。” 郁汀很希望这个人的观察力不要这么惊人了,或者装成没看出来也行。 说话时,乌灼看着郁汀,他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理清了郁汀别扭的逻辑,看了很多次的鞋,奇怪的粉色小熊,不承认买错了。 立刻推理出了正确的结论。 乌灼问:“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昨天没有……” 郁汀打断乌灼的话:“我没有。” 乌灼又想要揭穿自己的谎话了。 郁汀咬了下唇,正常人都不会想到他的脑回路的,乌灼也只能猜到是因为没有回复消息。 两人对视着,郁汀的体温持续升高,他的脸蛋快要爆炸了。 他在乌灼开口前说:“我现在真的生气了。” 乌灼闭嘴了。 郁汀没有那么争强好胜,特别是在朋友面前。如果他不是看到了乌灼那个很轻的笑,也不会觉得自己输的这么彻底。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得很快,没看后面的人。直到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等在门边,才回头看乌灼:“不进来吗?” 郁汀的卧室很大,干净整洁,左边是床和书桌,右边摆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柜子,里面放满了东西。数不清的奖状奖杯奖牌,大大小小的航空模型,各类书籍和漫画塞在一起,角落的懒人沙发旁有几包零食,学习资料则堆在书桌边,桌面上还没写完的试卷。这些是郁汀从小到大生活过,留下的痕迹。 很清晰,每一个物品都承载着郁汀的一个记忆片段。 床单是浅蓝色的,被子没叠,随意地掀开来,搭在床边。 郁汀有点后悔起床时没叠被子了,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示意乌灼坐在那。作为主人,他决定好好招待乌灼,问:“要吃冰棒吗?” 乌灼点了下头。 郁汀走出房间,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挑了两个自己喜欢的。 垃圾桶在懒人沙发旁,离书桌的距离有点远,郁汀咬着自己那根冰棒,顺手拆开另一支,递到了乌灼的嘴边。 乌灼仰头看他。 郁汀不能说话,朝他挑了挑眉。 意外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冰棒被含得软了,有点化了,郁汀稍不注意,咬的用力了些,“咔嚓”一声,嘴里的那块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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