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灼难得有片刻的迟疑,他说:“今天回去染。” 排队进入游乐园后,郁汀被乌央乌央的人山人海吓到了。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抱着及时行乐的心思,游乐园里遍布大朋友和小朋友。 郁汀提前查了游乐园里的项目,将手机递给乌灼,问:“你有哪些想玩的?” 看情况,今天排队的时间估计会很长,要提前做好计划。 乌灼接过手机,看了一遍,对郁汀说:“你喜欢什么?” 郁汀:“?” 到底是谁提议来游乐园的? 没有办法,郁汀按照乌灼的喜好,准备先去鬼屋。 进去之前,乌灼一言不发地握住了郁汀的手。 郁汀有点别扭,偏头看向乌灼。 乌灼没松开:“我看别人都握着手。” 郁汀放眼望去,牵着手、甚至拥抱的大部分都是一对又一对的小情侣,当然,偶尔也有几个抱作一团的怂蛋,以及急于摆脱朋友却不能的冤大头。 牵个手而已,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郁汀坦然地和乌灼握着手。 怎么说,鬼屋的体验可以说好,也可以说是不好。 郁汀之前和几个朋友玩过这种项目,有一个特别胆小,但凡风吹草动就会鬼哭狼嚎,郁汀玩一趟下来,耳朵差点没被嚎聋了。 和乌灼一起就不一样了。 乌灼从头到尾都很镇定,一路上没有停顿地通关,工作人员没能造成任何阻碍。 郁汀只记得拉着他跑过狭窄通道时,乌灼的手臂真的很结实。 天好热,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又坐了个过山车。下来后郁汀深深的后悔,不应该在吃完饭后玩的,差点晕了。 下午三点,郁汀问乌灼要不要去排最后一个项目,游乐园里最出名的摩天轮。 此时离闭园还早,乌灼问:“不玩了吗?” 郁汀看了眼不远处的长队:“你不是要染头发么?早点回去。” 乌灼“嗯”了一声,忽然问:“我去买冰淇淋,你要吃什么口味?” 郁汀说要巧克力的,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乌灼从人群中消失。 游乐园的人太多,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小朋友,大的才七八岁,小的三四岁,哭得很厉害,郁汀把位置让给对方,自己另找了个人少的、清净点的地方。 等了半天,郁汀忍不住戳乌灼:[排队的人很多吗?] [还行。] 早知道坐完摩天轮再去吃了,一起排队没这么无聊。已经排了一整天,第一次觉得厌烦的郁汀如是思考。 过了一会儿,乌灼发来消息: [买到了。] 郁汀像是想起了什么,开了位置共享:[刚才那里人太多了,我换了个地方。] 乌灼加入了共享。 于是,郁汀就清楚地看到乌灼的位置在几千公里外。 什么意思?这也太离谱了。 幸好下一秒,乌灼的位置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就在不远处。 “郁汀。” 郁汀回过头,看到身形高大的白发少年朝着自己走来,一枚钉子随着他的脚步落在地面。 哪来的钉子? 郁汀没来得及细想,乌灼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由三个球堆成小熊形状的冰淇淋递给自己,他问:“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杯壁有点冰,但在这样的夏天刚刚好,郁汀说:“好啊。” 乌灼又说:“闭上眼。” 郁汀察觉到怪异,因为乌灼的神情和要求,但这次游乐园本来就是陪乌灼来的,他没问缘由,很相信对方。所以闭上了眼,任由乌灼领着自己去不知名字的目的地。 乌灼的食指勾着郁汀的小拇指,用这样的方式领路。 走了几分钟后,周围的人少了很多,喧闹声逐渐远去,似乎只有郁汀和乌灼了。 “前面有个台阶。” 乌灼的提醒来得太迟,郁汀的脚已经迈出去了,踩空的失重感突如其来,但郁汀没有跌倒,乌灼扶住了他的腰。 出于本能,郁汀睁开了眼,想要观察周围的环境,但乌灼的速度更快,提前用手掌遮住了郁汀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扫在乌灼的掌心,颤动了很多下。 郁汀像是被吓到了,含混地问:“什么秘密,还不让人看。” 乌灼的声音很低:“快到了。” 又走了一会儿,乌灼停下脚步,移开了手,摘下了郁汀的帽子,他说:“到了。” 郁汀眨了几下眼,直视着太阳的眼睛有些模糊,氤氲着些许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 大朵大朵盛放着的蔷薇攀在栅栏上,开着粉白的花,苍绿的叶片舒展着,层层堆叠着。日光落在郁汀脸上,他的睫毛半垂着,在下眼睑上落了一片很淡的阴影,皮肤的色泽与蔷薇的粉白别无二致。 他是正在盛放的十七岁。 整个花园与世隔绝,安静而美丽。 郁汀回过神,抓不住重点,不着边际地想,游乐园的地图里有这个地方吗? 能回答的人只有乌灼。 他仰起头,看向乌灼,对方站在不远的几步开外。 乌灼的神情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不再冷淡,而是被某种强烈的感情填满了,像是烧了起来,比这夏日的太阳更灼热。 连郁汀都能读懂这个人的情绪了,他慢吞吞、犹豫不决地问:“你……怎么了?” 微风吹散了他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一瞬的安静。 乌灼转过身,向身后的桌子走去。 郁汀也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鲜切玫瑰。玫瑰是淡粉的,比蔷薇的颜色浓郁一些,层层叠叠地堆着,包装得很用心,但不算复杂,也不熟练,包装纸上还有一些未理平的褶皱。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郁汀过度紧张,过度在意。 乌灼是什么时候去摘的玫瑰?郁汀不知道,但皮肤上留有植物汁液干涸后的痕迹,在食指与拇指间却看得很清楚。 郁汀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能做出反应,只能闻到芬芳的香气越来越近。 他们毫无阻隔地对视着,粉玫瑰的颜色很梦幻,乌灼说:“我喜欢你。”
第18章 一个错误的开端。 遇到郁汀的那个瞬间,乌灼是这么想的。 他不知道蝴蝶结怎么系,也没有和普通人相处的经验。 很麻烦。必须要控制愈合的速度,在郁汀从药店回来回来前还保留伤口;坐公交时没有公交卡,电子卡都是现场申领的;再次见面的话,也要重新缠上绷带,否则会很奇怪。 第二天收到邀请的消息时,乌灼想起站在车站旁的郁汀。 “夏天好像很容易发炎。如果感到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郁汀这么说着,指尖轻轻拂过绷带,他不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伤口了,像对待一个伤患般小心,又瞥了眼乌灼衣角的血迹,很小声说:“待会儿上公交你记得站在我后面,不要被司机发现。” 没有理由的,还是回了个“好”。 那时的乌灼不会想到现在这一刻,他站在郁汀面前,将研究很久,费了许多时间,精心挑选后的玫瑰扎成束,送给郁汀。 太阳很亮,郁汀仰着头,他的眼睛里有些许水光闪烁着,绸缎般的花瓣映着郁汀的侧脸,他的脸颊是淡粉,神情茫然慌张,似乎不知所措。玫瑰是很好看,但郁汀比玫瑰更漂亮,更脆弱,更容易受伤。 乌灼想要摘下他,或是保护他,无论做什么,只要与郁汀有关,付出得要比以往任何事多得多。 保护远比伤害更困难,即使在这个与污染源截然不同的地方。 很少的几次,乌灼曾救过几个误入污染源的人类,他们大多是被污染物掠夺至此,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乌灼无法离开污染源,他不是污染物,无法投出自己的锚点,建立通道,回到地球。他是活在污染源里的人。 有些伤势严重的会立刻死去,而其余的人也没办法活下来。污染源里的污染系数太高,普通人和超能力者没什么区别,都会被迅速污染,失去属于人类的部分,身体同化成最低级的污染物——一个全新的生命。其中有一个防治所的工作人员自.杀了,他是来这里工作的,知道污染的后果。他想作为一个人类死去,不愿成为污染物。他死的很艰难,且很痛苦,没有向乌灼寻求帮助,虽然他在工作笔记上认定乌灼为“拥有人类形态和理智的拟态类污染物”,但还是不愿让幼童模样的乌灼承受杀人的罪责。 乌灼看着那些人死去,他们苦苦求生,在生死的界限间徘徊,有些人临死前会呢喃另一个人的名字,父母,孩子,恋人,或者庆幸只有自己遭受劫难。 那样深刻的,比生存更有价值的感情。 当时的乌灼并不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为了生存,他可以持之以恒地追踪一个污染物,不知疲倦,精神专注,因为对方身上拥有他需要的能力,他的本能是活下去。 而现在,在短暂停留在污染源中,在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地搜寻中,他不再心无旁骛。无数个瞬间,他的眼前浮现郁汀的脸。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人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只有郁汀。 他长久地凝视着郁汀,他要把郁汀留在身边。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在郁汀的耳朵边重复轰鸣着。 郁汀能感觉到乌灼的注视,比日光更灼热。 他像是热的中了暑,头晕目眩,眼前的画面朦胧模糊,唯有乌灼的脸是清晰的。他每多看对方一眼,心脏就会跳快一拍,为了让心脏待在胸腔里,郁汀不得不略垂下头,让这个人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借此恢复些许理智。 乌灼等了一小会儿,郁汀也分不清,他失去对时间的概念,只是觉得乌灼更靠近了。 他们本来就很近了,现在像是贴在一起,一抬手就是拥抱。乌灼身上本来没有气味,很干净,现在却弥漫着鲜切玫瑰的香气,还有冰淇淋的甜味。 郁汀也能分辨这个人的气息了。 乌灼继续说:“当我的男朋友,好吗?” 郁汀怔住了。他半垂着眼,视线里只有花朵之下的墨绿叶片。他想握住什么,抓住了玫瑰的枝条,不由地用力,玫瑰的尖刺戳穿了包装纸,也扎到了郁汀的指尖,产生轻微的疼痛。 冷静和理智随着疼痛回归,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下一秒,乌灼反握住了他的手。 郁汀的反应很大,他抬起头,看到乌灼飞快地皱了下眉,用指腹抹去了自己指尖的血,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是拂去一朵花上的灰尘。乌灼好像有点后悔,因为准备不足。 这个人可能都没意识到玫瑰花刺会不小心令人受伤,他是怎么摘下玫瑰的?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他们对视着,郁汀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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