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g,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啊?到人类灭绝,到人鱼族毁灭,到布莱克死在人鱼的枪戟下,到哥哥背负着族人的命运粉碎在硝烟下。 是么? 这一天阿金神情恹恹,陈管家以为阿金是害怕。 毕竟那段警报声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呢。哪怕是后来声音停下了,陈管家的耳朵边还能出现幻听。 他心想阿金还是个孩子,刚才实在不应该那么诚实地回答他这些严肃的话题。 为了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赎罪,陈管家又带着阿金上了空中花园。 此时,空气里的硝烟味,以及夹杂着黑色粉尘的雾霾已经像毒液污染海水一样浸透了空气。 陈管家道:“最近上校不回来吃饭,我们就不需要准备那么丰盛的午饭和晚饭了。闲下来的时间我可以教你插花。” 阿金乖乖地说好,然后跟陈管家学了半天的插花。 到了晚上的时候,阿金铺好了床,抱着人鱼玩偶坐在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上。 他先是在脑海里幻想人鱼和人类打仗时候,两败俱伤,都很惨的景象。 想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就困了。 脑袋混混沌沌起来。 他两条腿曲起来,靠在床靠上,惯性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脑袋里竟然开始反刍一些昨夜印入他潜意识的某些朦胧记忆—— 他想起来他似乎做梦梦见了老布鲁斯,梦到了深蓝澄澈的海底,梦到收到了哥哥寄给他的新礼物。 但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在梦里的时候,他竟然知道他在做梦,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他把自己缩起来,在这个不会被人看到的梦境里,放任自己小声地啜泣。 眼泪是真实的,还有些温热。 这种感觉像是在极深的海底,被昔日浪潮包裹。 孤寂、苍茫,却痛快淋漓。 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感觉到一直有点冰凉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眼角、脸颊。 耳边同时传来一个声音——“不哭。” 像是落在荒郊野外舔舐伤口的小兽,被发现了。 然后带着它走出了困着它的迷雾森林。 阿金怕这只手离开自己,在梦里紧紧贴着这只手。 他很乖地停止了抽泣,只是眼角温热的液体忍不住往外流。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轻声说——“别怕。” 然后,阿金觉得他缩起来,以为藏得很好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那只手从他的脸颊上离开,放在了他的后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 那个声音就在他的耳边,离得极尽——“乖孩子。” 后来他的意识又模糊了。 这是他清醒的时候记不得的事。 只有在混混沌沌,再次半梦半醒时,才通过熟悉的感觉曼然忆起。 可是今夜他又入苍茫梦境,没有一只手捞他出来了。 阿金自己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他才发现他一夜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关上窗。 他像是有些着凉了,小声打了个喷嚏,觉得冷。 于是他犹豫了会儿,最终起身—— 拉开了郁宸的衣柜。 郁宸的衣服他穿着都很大。 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一件带了绒的短装外衣上。 可郁宸的短装外衣,穿在他的身上也堪堪盖住了屁股。 阿金照着镜子:“……” 他选了这件,就当他的大衣穿吧。 比从前郁宸给他那件适合,以前那件是郁宸的大衣,他穿着像裙子。 第一次,阿金在厨房做了早饭。 是一个人的饭量——做给陈管家的。 他披了外套,抱着人鱼玩偶,出了门。 在关上门时,他又折返进来。 他想起来楼下总有守卫站得一排一排,他得拿郁宸的信物才能同行吧?这样的信物——也该是大家都认得的。 他在郁宸的抽屉翻来翻去找不到。 最终一咬牙,把短外套脱了,放进衣柜,穿起了郁宸的制服外套。 他拿郁宸的制服和其他人的制服做过对比的。 郁宸的款式是独一无二的。 看来他又要穿着郁宸的外套,像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一样不合适地走出去狐假虎威了。 阿金觉得自己总是不辞而别很不礼貌。 他在窗台又站了会儿,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郁宸给他吹头发的样子。 他坐在窗台下的桌边,就着桌上的纸笔,写了一行字:“上校,谢谢你,你是好人。” 他本来还想写有缘再见的。但是这四个字,其中一个他只会念,不会写。本来想用其他读音一样的字代替,但他又转念一想——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再回来…… 就因为这一瞬间的念头,他没有继续往下写。 到此为止。 写完他坐着看自己狗爬的字体看了许久。 他设想着郁宸再一次看见他不辞而别会是什么表情,他心里有古怪的感觉。 他理不清那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情绪,他觉得,现在这种情绪和老布鲁斯离开自己时有点像,让心里滞闷。 可他不得不离开。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开始像个王子了。 而不只是,一个称呼。 他知道前路危险重重,也知道自己没有作战的武力。 但他既然流着皇室的血,就不能放任自己苟且。 他要找到对那些同样脆弱的普通人发起无差别攻击的人鱼头目——以人鱼族王子的身份,命令他,息战! 他能够理解战争,但他无法理解向毫无还手之力的生命发起屠杀! 不论发起者是人类,还是自己的子民! 哪怕他走出猎杀者基地,也会随着滚滚的硝烟,化成空中废物的飞灰碎片。 ——他也必须去做。 郁宸的外套真的有用,阿金走出一楼,踏出最后一层台阶,就有守卫来拦住他。 他原本说什么都无用,灵机一动说郁宸的装甲车就在禁车区的边缘等着他,他急着给郁宸送外套呢。 几个守卫似乎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对着衣袖上的纽扣呼叫队长,不一会儿就有执着更长枪/支的人过来。 那人又问询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拿定主意。 又呼叫来了一个上级…… 就这样,连着来了五个层层递进的上级。 阿金冷汗都要出来了,他心想天大亮晌午的时候,陈管家就要去找他了。如果没见到追下来,就把他抓住了。 就在这时,第五个上级看了阿金一眼,表示要向上校确认。 阿金原本觉得完了,正要拐回去。 就看见第五个上级皱着眉头自语:“怎么联系不上。” 阿金的底气又上来了,他装出不耐烦的急切模样:“S+的暴/乱,上校的装甲车等我拿外套出发。耽误了你负责得起么?” 那第五个上级闭眼片刻,做出了抉择—— “放行。”
第29章 倒V 结束 出了禁车区, 阿金看见了陆陆续续发车出去的装甲车。 他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守卫只对进入的人和车严格,对于外出的人并不阻拦, 只做了简洁的盘查和登记。 阿金悄悄看了会儿,也潜进了行人里。 他听到周围的人说话的声音,判断他们都是猎杀者, 都在出城。 这次他们的任务很统一。 但饶是任务统一, 这些猎杀者们相互之间竟然拉帮结派,不同队伍之间也敌意重重。 阿金和他们保持距离, 学着他们连过了两个关卡后,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猎杀者吧。”一个有些粗粝的声音同时从身后传来。 阿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攥着郁宸给他的黑蜂鸟壮胆。他知道对于这个问题如果说谎,太容易被拆穿, 他镇定道:“我不是。” 身后传来吐气的声音, 和着一股浓烈的烟味, 阿金又听见那个人道:“你是通过什么门路接近上校的?” 阿金脊背一寒,他下意识扭过头,看见身后的人身材很高,体型壮实, 满脸胡茬,毛发很旺。 阿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没说话。 “熟人介绍?还是你自己处心积虑?”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先生。” “我是在问,你是怎么爬到上校大人房间的。据我所知, 色胆包天攀附权威的人有很多, 但从来没有人得到过上校大人一顾。你是凭什么得到他的青睐, 竟连他的衣服都敢穿的?”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您得问上校。先生。” 那人弹了弹烟灰,笑了笑:“我有个弟弟, 姿色也很好。普通的执行官可配不上他,他的初夜得卖给大人物才行。我苦于没有门路。” 阿金本来一脸茫然,但听到“初夜”两字他就懂了。 他就是对这方面的知识再空缺,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他觉得被冒犯了,他不想这个人继续和他说话,徒惹事端,于是小声道:“那就祝您好运吧。” 他转过头。 身后的声音又笑了笑:“上校给的多么?能说说么?除了这件质地不凡又能穿出去卖弄的衣服,他还给了你什么?” 阿金喉头微微动了动,他没再理会。 向前快速走了几步拉开距离。 身后的声音跟上来,笑声痞气十足:“说说嘛。都是为了钱,装什么矜持。像你这样的小娼货我见多了,也睡过几个,别人可能不识货,我却一眼就能认得。这样吧,你告诉我上校有没有一些小癖好,或者你是怎样引起上校注意的,我付你一笔信息费。” 阿金攥着黑蜂鸟,扭过头,学着郁宸的冰块脸冷声反问他:“你的代号是几。” 那人被问得愣住了。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小胳膊小腿看上去软软糯糯很好欺负的玩意儿,会拿出这种表情说话。 那人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阿金的心砰砰直跳,像是擂鼓,他强迫自己直视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还会再见到上校的。如果你再跟我一步,我就让上校杀了你。” 他说完趁着那人犹疑不定,装作自己很有底气的模样,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快步走进最外一层的关卡里。 直到出了猎杀者基地,阿金手心里还是冷汗津津。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冰冷的寒流。 寒流无处不在,被肆虐的风裹挟着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肆虐侵袭。 阿金这才意识到,出了基地的大门—— 他已经得不到任何保护了。 寒风如刀,天地渺然,他这条孤单单的人鱼已经离开了城堡。 他进入基地时是坐着不透风的重型装甲车,看不到外边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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