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花溅湿衣领、袖口,陆清眠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依旧是那张脸,可一双总是浸满浓雾的黑眸,此时显得分外清亮,仿佛那些雾正在渐渐散去。 陆清眠出来的时候,江浸月还趴在床边揪着枕头芯生闷气。 他就那么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穿着单薄的衬衫,屁股压在腿上,一对洁白的羽翼乖巧地蜷缩着,怀里的枕头芯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 窗外阳光大亮,透过玻璃徐徐洒下来,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细细的尘埃飘浮在空气中。 光芒落在江浸月的发尾,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发尾软塌塌的搭在颈窝,可爱地翘起来一点,正随着揪枕头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江浸月明显听到了陆清眠走过来的声音,翅膀都抖了两下,却故意没往陆清眠那边看。 床上的手机还在震动,陆清眠走过来,弯腰在床上翻了翻,却拿走了江浸月的手机。 江浸月没忍住抬头望过去,见陆清眠的手指正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亮黄色的手机在陆清眠修长漂亮的手指中都显得时尚了几分。 “健康证我帮你去取,你好好在家里待着,我会带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陆清眠的声音淡淡的。 江浸月没想到陆清眠会帮他去取健康证,刚才的委屈立刻消散了一大半,可他还有些生气,便撇过了头,没说话。 陆清眠顿了顿,放下手机,突然半跪在了江浸月旁边。 江浸月偷偷瞥过去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他不知道陆清眠要做什么。 陆清眠单手撑着地面,身体前倾,一点点靠近江浸月的翅膀,直到一阵微凉的风轻轻拂过,吹在被江浸月拔秃毛的地方。 江浸月葱白的指尖紧紧抓住了枕头芯,头低低的,身体往前倾了几分。 第二阵凉凉的风很快吹了过来,缓解了拔过毛的皮肤上的灼烧感。 江浸月趴在了枕头芯上,侧过头,小半张脸藏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被过长刘海挡着的眼眸,水润璀璨,里面映着陆清眠单手撑地,半跪着低头认真吹他翅膀的模样。 陆清眠的头发是很漂亮的清爽碎发,额前有点修剪轻薄的刘海,此时刘海被水浸湿了,被陆清眠随意抓了上去,额头眉眼清晰地露了出来,显出几分别样的成熟气息。 江浸月被吹得有点舒服,翅膀悄悄伸展开了一点,更凑近陆清眠了。 陆清眠见此,吹拂的气息顿了顿,却没有借此打趣江浸月。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吹着翅膀上泛红没毛的皮肤,许久后才起身,叮嘱道: “好好在家等我。” 江浸月整张脸都藏进臂弯里了,只露出一只红红的小耳朵。 陆清眠伸手,似乎想要轻抚江浸月的头,可最终也只停在江浸月头顶几公分的距离收回了手。 江浸月感觉到了什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只看到陆清眠的手从被子里翻出仍旧在震动的手机,揣进口袋里,转身离开了卧室。 不一会儿,出租屋的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传来。 陆清眠离开了。 江浸月还趴在那里,他眉眼低垂,卷长的睫毛轻颤,缓缓伸出手,一点点碰到自己的头,轻轻拍抚了两下。 “想要……被摸一下……”小声的呢喃一出口就被藏回了唇齿间,江浸月金色的眸子在此时缓缓恢复成了黑色,里面闪过一抹失落。 江浸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地爬起来冲进浴室,开始和陆清眠之前一样,不停往脸上泼冷水。 陆清眠离开江浸月的家后没有直接去取健康证,此时还未到约定取健康证的时间。 他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家。 门一打开,一阵穿堂风吹来,将陆清眠的外套掀飞,碎发也被吹得凌乱。 他转头,看向了客厅的窗户。 那扇窗户虽然挡着厚重的窗帘,却没有玻璃,在晨风下,窗帘向内翻卷,时不时有几缕阳光钻进来,照亮了屋内的昏暗角落,又很快被落下去的窗帘驱赶出去。 窗前的地面上落了无数的玻璃碎片,这里的一切和三天前陆清眠坠落时没什么区别,这三天他甚至从未找人来修过窗户,就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三天,夜夜冷风灌入,拖到昨晚才高烧晕倒已经是身体不错了。 陆清眠走到窗前,隔着窗帘的缝隙低头看脚下的城市。 早晨的城市刚刚苏醒,街道一片繁忙,川流不息。 陆清眠半只脚几乎踩在外面,整个人站在窗边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再次坠落。 这种濒死的感觉让陆清眠眯起了眼睛,像是有些沉迷,只是窗外时不时挤进来的阳光让他觉得刺眼,同样是金色,那些阳光远没有江浸月的眼睛好看。 口袋里的手机仍在震动不休,陆清眠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一条条短信不断弹出来,都来自同一个号码,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 陆清眠点开短信,一条条翻看,不堪入目的字眼从眼前飞快掠过。 “你死哪里去了?” “不是安排好了出国吗?你玩什么失踪?” “不出国也给我死去S大,谁让你去读什么狗屁H大的?” “陆清眠!不要给我装死!” “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真的后悔生了你!” “去死去死去死!!!” …… 剩下的短信都是在不停地重复着“去死”,陆清眠习以为常,面上没有半点波澜,关掉短信,打给了家装公司。 约好了上门维修的时间,陆清眠又出了门。 江浸月夜里没休息好,陆清眠走后就爬上床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已临近中午,卧室没拉窗帘,窗外的阳光将他晒得暖洋洋的。 江浸月舒服地翻了个身,惊喜地发现翅膀消失了! 他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从被子里翻出手机想给陆清眠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一解锁却发现陆清眠在几分钟之前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这还是他们加过微信之后,第一次在微信上联络。 陆清眠:我有些事要处理,叫了别人把你的健康证和午餐放在了门口,你开门直接拿就行,已经让那人走了。 江浸月愣了下,立刻跑过去开门,发现门口靠墙的地方放着装餐盒的袋子,里面有一个崭新的健康证。 他将袋子拎回家,好奇地翻看着属于自己的健康证。 健康证上的照片是他之前通过Q-Q发给兼职群主的,照片上的自己厚刘海挡着脸,虽然没戴口罩,但是仍旧戴着宽大的眼镜,看不清样貌。 江浸月爱惜地摸了摸健康证上冰冷的塑封膜,将健康证郑重地放在一旁,打开餐盒吃饭。 他吃得特别认真,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阳光特别好,也许是因为他交到了新的朋友,也许是因为陆清眠买来的饭菜很好吃……总之江浸月今天的心情不错。 吃过饭,江浸月打开兼职群,开始一条条地翻看那些兼职信息。 江浸月想,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找一个兼职去试试了。 下午,江浸月在数次编辑了微信又删除后,决定亲自上楼去找陆清眠,他迫不及待地想让陆清眠继续帮他治病。 他小跑去了楼梯间,想了想,又站在了电梯门前。 江浸月很少在白天坐电梯,他怕碰到人多的情况,况且去陆清眠家只需要爬一层楼就到了。 电梯很快打开,里面站了两个工人,手里还拎着要出去扔掉的厚纸板,上面写着玻璃易碎的字眼。 江浸月顿了下,这两个人应该是要下楼的,他现在进去还要跟着他们下楼再上来。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两个工人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 江浸月咬牙,鼓起勇气迈了进去。 他小心缩在门口的位置,按下了数字13。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工人正忙着唠嗑,根本没多注意他,言语里还带着些许害怕。 “哎,你说那个小年轻家里有那么多人体标本……是真的还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啊,那还能是真的吗?是真的不就、不就……” “我就是怕啊,我活了快四十年,去过那么多客户家里,还头一次遇到这么吓人的。” “不过也说不准,客厅墙角不是放了个大箱子吗?就上面盖着一块布,那个小年轻不是说了别乱看吗?” “咋的,你看了?” 身后的交谈声低了几分。 江浸月侧头,听得更认真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个工人说得小年轻就是陆清眠。 “我看了!你猜里面是什么?全是人体器官!” “啊!是模型吧?跟那些摆在墙边的一样,都是假的!” “我悄悄摸了一把,软塌塌的,还湿腻湿腻的,我感觉不像是假的,要不咱们报警吧?我总感觉那个小年轻……” “像个杀人犯!” “滴——”电梯到达一楼,两个工人先后离开了。 电梯里只剩江浸月自己,缓缓合上的电梯门映出他有点苍白的脸色。 他抬头,看着数字不断上升,很快停在了13楼。 江浸月深呼吸,下楼后缓缓走到了1303门前,发现门开着一条缝隙,根本没锁。 “陆清眠?”江浸月站在门口小声招呼。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江浸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刚走进去两步,还未等看清房间内有什么,一旁突然蹿过来一个身影,猛地捂住他的眼睛,将他带出了门。 下一刻,关门声响起,捂着他眼睛的手也拿开了。 陆清眠站在紧闭的门前,漆黑的眼珠用一种很古怪的神情盯着他看。 江浸月后退了小半步,一时不知道身体上的颤抖是因为被碰触的应激反应还是因为害怕。 陆清眠突然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说:“江浸月,你看到什么了?”
第13章 陈可爱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他转身,迈开软绵绵的腿就想往楼梯间跑,刚抬腿就被陆清眠勾住了衣领,拽了回去。 他现在本就没什么力气,陆清眠一扯,直接坐在了地上,脑门还撞到了陆清眠的腿。 陆清眠顿了顿,低头见江浸月正捂着自己的脑门晕头转向,见他看过来,又立刻用两只手捂住了眼镜片,嘴里还在小声辩解:“我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也没听见两个工人大叔说你家里都是人体标本,说你好像是杀人犯,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你信我!” 江浸月一连串说了一大堆,越说声音越小,捂着眼镜片的手放下来一只,悄悄揪住了陆清眠的裤腿。 陆清眠低头看了会儿,突然开口:“坐在地上不凉吗?” 江浸月:“啊?” 陆清眠:“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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