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还死死扯着拉链头。 “解救者,”蒙德里安的声音将他拉出回忆。“听见我说的了吗?” 景泽阳扭过头。 对方的态度令人不快。他自我介绍:“景泽阳,华国特装部队中尉军官。” “随便。”蒙德里安赶苍蝇一样挥了下手。“你可以离开了。关于找人这件事,我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他声音轻慢,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顺利。景泽阳倒也不在意,平静道: “这份多国联合签署的调令里,也有你们国家的署名。作为军人,你必须服从命令。”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告诉我合理的原因。” “因为这是个愚蠢的命令!”蒙德里安语速极快地说。 “你们华国有句古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不是盲目服从命令的军人。我有自己的判断。” “将所有人的命运压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这种愚蠢的想法究竟是哪个白痴想出来的!” 他手指重重点在桌上,看上去已有些不耐烦。 一边的胖子冲景泽阳疯狂使眼色。——别招惹他,走吧。 景泽阳只当没看见,语气心平气和,却很是坚定。 “他的来历已经经过深入的调查和研究。调令里说得很清楚,或许,你应该仔细看看。 并且,这个人正在保护你,和这里所有的人。还是说,你一边受人帮助,一边还诋毁他?” 蒙德里安将头歪向一侧。 “好吧,如果你想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废话,那么我们就好好聊一聊。” 他坐直了些。“在我被带进游戏之前,我就知道你们华国有这么一个人物。他绝顶聪明,成就斐然。然而我碰巧知道,他的品行与才智正相反。” “他被指控谋杀父母! 他个性孤僻,厌学厌世,以至于学业半途而废! 他毁了自己的人生,又把主意打到偷盗上,靠偷学校的设备赚钱!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说一句,兵油子三人组就发出一声惊讶的抽气声,面面相觑。话音落下,帐篷里反倒只余安静,连呼吸都止息了,气氛无比紧绷。 景泽阳注意到,中学生的脸色也晦暗到极点,收紧的唇线微微颤抖,仿佛被利剑一样的字眼批判的人就是他。 观察到这里,景泽阳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 “你们确实调查了这个人,但迫于形势,只能寻求他的帮助。”见景泽阳没否认也不惊讶,蒙德里安继续道。“但我拒绝!我不会和卑劣的人渣合作,我也不相信,他能拯救世界!” 他靠回椅背, “行了,你知道我的理由了。在我叫人把你赶走前,走吧!” 但景泽阳没走,非但没走,还反问。 “所以,你是打算等死吗?” 双胞胎再次发出抽气声,胖子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这人不要命了吗!把火药桶当烟火来点? 蒙德里安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头一次认真看这个解救者。 年轻人身姿笔挺,不卑不亢,眼睛里有着异乎常人的不服输的韧劲,和超出年龄的沉稳坚毅。 蒙德里安很少被人这样挑衅,他本身高级将领的威严,加上名声在外的火爆脾气和战绩,即使平级的同僚与他说话,都要斟酌语气。 而这个年轻人够有勇气,说话一针见血,就像二十年前的他。 蒙德里安意外地没有发作。 “我确实没打算活着回去。我是坚定的断网派,我的家人被带进来时就是,现在也一样。” 这是一个勇于为理想现身的强硬的军人。 景泽阳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那个人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在挑战我的耐心。”蒙德里安皱起眉头,语速堪比机关枪。“我儿子,他是中研院许光熙教授的研究生。而宁迦渡就在那上学。行了,滚吧!” 这样就解释通了。许光熙不知散布了多少谎言。 士兵走上来要拉人,但景泽阳先一步用光脑投放出一份文件。 是最高法院对许光熙的审判报告。 帐篷壁成了屏幕,每一个字都黑白分明。 违禁实验,学术造假,人身侵害等等罪行,罗列得清清楚楚,撞入所有人眼中。 景泽阳严肃道:“你说的品德与才智正相反的人,是他!” 蒙德里安看着文件,表情从震惊到质疑,他甚至笑了笑。 “不,不可能,这是伪造的!我的儿子对他十分推崇,他是享誉世界的科学家,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应该以污蔑罪把你抓起来!” 景泽阳二话不说,调出审判现场的视频记录。 人证,物证齐全,在最高等级的审判庭,全球直播的情况下,许光熙从学界领袖到人人喊打的罪犯,最终畏罪自杀,抛弃身体,意识逃进虚拟世界。 包括与之相关的宁迦渡的经历,也从侧面反应出来。 无数曾被抓进游戏的人被他拯救,人们的呼喊是最不可能作伪的证据。 “这是你进入游戏后发生的事,很幸运也很及时,我们揭穿了谎言。”景泽阳说。 看到这里,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 兵油子三人组互相点头,为这个反转而激奋。 中学生一言不发,看着视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蒙德里安眉头越锁越紧,当坚信不疑的事被推翻,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抗拒,甚至恼羞成怒。 他猛地起身,指着帐篷的门。“够了,出去!” 但下一刻,他像发现什么,扑到正在投影的画面上。 “约克!我的孩子!他不是在游戏里吗?他出来了!?” 画面里,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正和义愤填膺的人们一起呼喊。 “是宁迦渡救了我,我们都被许光熙骗了!” “宁迦渡才是能摧毁游戏的人!!” 这个画面出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巧合。 景泽阳用超级光脑,在几秒内查询到蒙德里安的儿子的资料,并用人脸识别在录像中定位出来。 “你相信你的儿子,对吗?”景泽阳放缓语气。 亲情胜过雄辩,本以为已死去的孩子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少将那像石头一样冷硬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鼻尖抽动,拳头握紧又松开,但毕竟是军人,几分钟后,他转身面对景泽阳时,已然平静许多。 “谢谢你让我看清事实。景…” “景泽阳。” “是的,景泽阳中尉。我和我的军队将全力配合你找到他。” 景泽阳笑着与对方握手:“事实上,我希望你们找的,是另一个人。——许光熙。” “对,他别想逃脱惩罚!”蒙德里安愤怒道。 景泽阳:“还有,刚才的审判书和视频,请发到每一个人的光脑里,所有人都该知道真相。” --- 从帐篷里出来,景泽阳刚想拉住中学生,就被胖子三人组堵住了。 他们一个劲地表示惊讶和感谢,带着继续八卦的热情邀请景泽阳同住一个帐篷。 等摆脱他们,中学生早就不知去哪儿了。 不过不急,他会回来的。景泽阳想着,在曾经熟悉的操场上信步穿行。 此时已经是晚餐时间,操场上空的探照灯全部打开,扫描的绿光也不时闪烁,陆续有各色货车穿过屏障,回到营地。 每到一辆,人们就聚拢过去,热热闹闹,但有条不紊地分配物资。 解救者到哪里都受人欢迎,不时有人和景泽阳打招呼,将罐头食物塞到他手里。 他抱了远超过一顿饭的量,还是没发现中学生,倒是远远看见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向他走来。 他立刻转身,远离喧闹的操场,熟门熟路拐进教学楼,直接上了顶层天台。 好在天台的门没关。 被屏障染绿的月光下,几何状外墙颇有艺术感地刺向天空。景泽阳挑了个可以俯瞰操场的位置,靠着墙坐上围栏,独占这一片静谧的空间。 咔哒! 不知哪里的门被风吹动,有脚步声从天台另一边过来。 景泽阳转头,看见一个穿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最想见的人就这样轻易地闯进他的空间,他嘴角上挑,含笑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少年手里端着个一次性餐盘,走到近前,有些害羞地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盘子里是一块只有手指头大小的奶油蛋糕。 “因为人太多,所以我只分到这一点。”少年解释,“一口就吃了,所以也没拿叉子。” 他的言语里暗示着什么,景泽阳敏锐地捕捉到。 “没事,我这有,我们分着吃。”他不紧不慢,拆出罐头水果配的叉子。 “我不吃,你一口吃了吧。”少年不知为何,有些着急。 但景泽阳已经切开了小蛋糕。 白色奶油里,绿色电弧噼里啪啦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那是一小段退出游戏的代码! 景泽阳上次吃到时,是巧克力味的。 啪!盘子摔在地上。 中学生转身就要跑,被一把拽住胳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站稳时,整个人已经被牢牢困住。 背后贴着冰冷的墙砖,身前是滚烫的坚实的胸膛。 景泽阳将他紧紧压在墙上,双臂像铁钳一样箍住他的腰身,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边。 “变回来!”男人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声音闯入耳道。 “不然,我就这样亲下去了!” ----
第86章 宁迦渡经过伪装的灰色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被景泽阳抵在墙上, 被他的气息包围,身体被禁锢,整个人都呆住了。 更加震撼的是他的认知。 他没听错吧? 什么叫不变回来, 就亲下去? 虽然,给景泽阳吃动过手脚的小蛋糕是他的错, 对方生气也是正常,可是“亲下去”是什么意思。 宁迦渡想不明白。 景泽阳是直男,对自己也没什么好感,因为任务才一直紧追不放。 难道就因为上次用亲吻骗他吃下退出游戏的巧克力豆,他就耿耿于怀,一定要报复回来? 还是,只是吓吓他而已? 宁迦渡愣愣地站着不动,拥有人类最高智商的大脑, 在这个时候宕机了。 怔住也不过一秒的功夫,景泽阳已经按住他的腰, 不由分说地俯下身,显然不仅仅是威胁,而是立刻就要付诸施行。 “不, 等等。” 宁迦渡忙抵住他,心里已认定对方只是吓唬他。认真道:“不要开玩笑, 先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我的?” 这块蛋糕委实小得可以,叉子切下去估计会切烂。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去切它, 所以宁迦渡才放心端来。没想到早就被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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