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之中,没有人比她这个皇后更熟悉其中道路,甚至于他人不知晓的,久未使用过的暗道。 “贺姑娘……” “白公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贺明月时刻注意着走动的宫人,带着白辰在视线的死角里躲藏,她按照记忆中早已演练过百余次的路线走,一切都很顺利。 “顺着这条暗道走,出口在我兄长管理的鹤庆门下,往前两侧就是宫墙,你要穿过一条很长的宫道才能抵达最外面的宫门。能不能走到那里,就要看你自己了。” 贺明月一口气说完了一堆话,起伏的胸口将她的紧张暴露地一干二净。 “贺姑娘,你没关系吗?”白辰面露担忧之色。 “我?我是走得太急了,有点喘不过气而已。” 白辰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与贺大人这样帮我,若是事发……你们怎么办?你们的家人又当如何?” 瞬间,贺明月的眼神失焦,她苦笑着:“自我入了这深宫,便已知晓自己的结局。你无需为我担忧,我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你,我有我的理由,我是在帮我自己。” 简单的衣装无法掩盖她的光芒,她足够从容,心中装有不屈的,向上的生命力。她早就不是贺家的小姑娘了,入宫是不过她的跳板。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之位。 “白辰,再见了。” 暗门缓缓关上,贺明月不带任何表情地朝他告别。 “不,应该不会再见了。” 永别了,霍将军的心爱之人。 少女的悸动在瞬间发生,久久而不消散。当初的她不一定要选霍玄钰的……因为在随园地下惊鸿一瞥,她自以为是地赌了一把,可惜她没有赌赢,从头到尾,她都没能入得了霍玄钰的眼。 除去鹤庆门之外,皇宫外墙还有其它三处出入口,原本都由贺明川全权管辖。凌云青即位后,要求贺明川不得私下决定而不告知,现今宫门的使用必须上报,否则就是杀头大罪。 如今的宫门之下,正上演着另一场好戏。 “谢观大人,约我在此是何用意。” 偌大的宫门,此刻竟只有他们二人,贺明川心生疑惑,但还是本着对谢观的信任强压下去,好声好气地问询。 谢观吐出简单的两个字:“等人。” “何人能让谢大人这般大费周章,不惜调走看守宫门的侍卫?” 砰—— 地砖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墙根地下,灰扑扑的人挣扎这从里面爬出。 谢观二话不说去拉他出来。 “谢观?来接应我的人是你吗?”一双透亮的眼睛,即使满身灰尘都无法使之蒙尘。 谢观:“不是我,他还要一会。” 贺明川震惊道:“白辰?你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白辰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避讳什么,他问道:“贺姑娘没告诉你吗?” “明月?关明月什么事?”贺明川一头雾水。 白辰同样困惑:“密道是她告诉我的,她还说鹤庆门是你在管理……” “怎么可能!?明月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话说到一半,贺明川忽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他如此珍爱家人,绝不会拿贺家……拿自己的亲妹妹去冒险,所以关于他们的计划,他从未告知过贺明月。 在谢观最初告诉他的计划里,白辰的逃脱路线,根本不在鹤庆门这里。 “是你……”贺明川不可置信地摇头,看向谢观的目光充满了责问,“是你拉她入局!是你设计了我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对他的指责,谢观没有否认,反而正大光明的与之对视:“互利互惠的局面,怎能说是我设计了她?贺大人,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她。” 白辰站在中间,大致听懂了他们的争执。 “你们别吵了!” 现在开门放我出去才是要紧事啊! 他刚想这样说,突然门外轰地一声,外墙断裂的声音,打斗的声音,血肉割裂的声音同时爆发。 “现在离开,我不杀你们。” 戾气极重的一句话,嗓音历经风霜苦寒,变得粗重嘶哑。 白辰永远都不会认错。 “玄钰!霍玄钰!”他飞扑在宫门前,用力拍打沉重的门,声嘶力竭,思念的苦楚变做喷薄的泪水涌出,怎么都止不住。 “是回来了吗!?” 我等你等了好久……终于,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门外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外墙巡逻的羽林卫听到动静,一定会往这边聚齐,拖得越久他们的处境就越危险。 白辰心急如焚,厚重的宫门落了锁,任凭他如何拍打都是打不开的。他猛地回头,浑身都在发抖挪不动一步,他用残存的理智问贺明川:“钥匙呢?” 谢观:“贺大人,你若是不交这钥匙,当真是辜负了贺姑娘的一番筹谋。” 两道视线的逼迫下,贺明川没有多少时间思考。 谢观说得没错,宫钥交与不交都是一样的,贺家逃不过被事后清算。只是他现在都不明白……明月她究竟为何要蹚这趟浑水,还有谢观……从不偏帮,不参与朝堂纷争的谢观,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步步紧逼,机关算尽。 他在图谋什么? 最终,贺明川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里钥匙,他黯然伤神道:“我不是因为你们的威胁才交出宫钥的,我是为了明月。” 你是我疼爱的妹妹,是我的血亲。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你呢?如果这是你的心愿……做兄长的理应无条件的支持你,做你的遮风挡雨的港湾。 一切后果,由我来扛就好了。 “谢谢。”白辰接过钥匙,几乎是撞向了那扇门。 门开了。 盛大的阳光下,数百羽林卫死伤在地,污血钻入地缝。长长的宫道中,唯有那柄银龙枪闪烁着凶煞的气息,屹立不倒。
第80章 花落去 5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面对羽林卫的截杀,霍玄钰面无表情地,麻木地挥舞着长枪。 他本该是战场上浴血的英雄,不该在这里……对同胞刀剑相向。 长枪扎入士兵的盔甲里,眼前是浓稠的红色,银光飞转,随着倒下的羽林卫越来越多。白辰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在霍玄钰的心中属于霍家的那一份荣耀,他的一份骄傲在崩塌毁灭。 挡不住的凶煞之气化为黑影围绕在霍玄钰的身边,背后隐隐显出浩荡之气,气浪掀翻了前排的士兵,一时之间无人能近其身。 战神之姿,所向披靡。这才是云外天的战神,掌握了绝对的力量,生死不过抬手间。 前来支援羽林卫见状,纷纷惊惧地往后退,不敢上前一步。 白辰的脚步轻如柳絮,终于能毫无负担地前行,他等不及了。 “玄……钰。” 小狐狸哽咽着,他在狭长的宫道中奔跑,喜悦和委屈溢满双眸,泛着泪光的眼睛楚楚动人。 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知道,霍玄钰一定会回头。 银龙枪把地砖砸出一个坑。 霍玄钰跌跌撞撞,猩红的双目中依稀看得出一丝柔软。他朝向白辰的方向张开双臂 ,披散的发随风舞动,在精疲力尽地打斗中,发带早已脱落。 白辰与他撞了个满怀,一个带有花香的拥抱,几乎要将人嵌入怀中。 霍玄钰:“抱歉,我来晚了。” 重逢的代价让两人都如此狼狈。 白辰抬起大花脸,挤出一抹笑:“不用说抱歉,永远不要和我道歉。你……你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那不怪你。” 霍玄钰脸色发青,大概是千里奔袭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将身体的重量压在白辰身上,用粗糙的指腹轻拭小狐狸的眼角。 他沉默片刻,眼底翻涌着说不出的波涛,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他试着用轻松的语气道:“才离开一会,笨狐狸怎么变成灰狐狸了,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把你带在身边才对。” “现在带我走,我也愿意的。”白辰无比认真地看向他。 这次,他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那双浓墨色的眼睛闪了闪,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光被苦涩吞噬。 霍玄钰还想说些什么,他原本想了一夜,甚至于在与羽林卫厮杀之时都在分心想着如何与白辰告别。 他该如何劝服这只固执的小狐狸? 告诉他仙凡有别,有这一段来之不易的缘分我已知足,是时候说再见了。 告诉他以后花开花落,说好的四季之景,没办法陪你去看了。 告诉他……我不想让我的爱意变成困住你的牢笼,让你受尽苦难折磨,失了原本的意气风发。 为何要说再见?为何相见的时间如此短暂? 纵使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依然要狠下心与你离别。 “阿辰。” 最后的最后,他想这样亲昵地唤他。 小狐狸歪头,期待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想我们……” 话说到一半,霍玄钰突然死盯着后方,坚定地抱着白辰迅速转身。 霎时间,利箭穿透风声,发出尖锐的爆鸣。 “你……没事就好。” 霍玄钰唇角溢出鲜血,缓缓地靠在白辰怀中倒下,他没有机会说完准备好的话了。 白辰后知后觉地看向从霍玄钰左胸贯穿而出的箭簇。他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霍玄钰,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声,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是是愤恨。 他怒斥道:“是你……居然是你!” 鹤庆门之下,谢观刚刚放下那把制作精良的弓。 他毫不避讳地朝他们大喊道“白公子,你怀中的那位可没多少时间了,好好和他告别吧,别浪费时间在谢某身上了。” 世家大族往往会倾尽所有去培养族内的孩子。四书五经,骑射礼乐一样都不会落下 ,而谢观更是其中翘楚。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擅长笔墨的少卿大人,其实同样精通骑射。 谢观看向同样震惊的贺明川:“劳烦贺大人和我去一趟扶明殿了。” 贺明川不可置信地摇头:“你不是要救他吗?为什么又要杀了他?” 谢观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我没有想杀白辰,那箭原本就是射向霍玄钰的。” “你,你……”贺明川说不出话,他突然发现他从来都没看清眼前的谢观。 为何曾经刚正的少卿大人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他什么都可以去利用。 可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还不明白吗?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们这边的人。”谢观坦然地解释道,他从未打算隐瞒,“贺大人的困惑谢某已经解答,我们现在能去扶明殿了吗?” 贺明川幡然醒悟:“你是陛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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