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呆呆地嗯了一声,连忙捂脸转身拭去泪痕。 真奇怪,明明找到了贺家小姐,他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春愁难遣,往事惊心。这里的梨花有着凄美的过去,公子是性情中人,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一时情难自禁也不足为怪。” 白辰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下起伏不定的心绪,转回去老老实实向贺明月躬身行礼。 “在下白辰,打扰姑娘赏花实在是抱歉。” 贺明月家教极好,虽然年纪轻,但在外养成了一副稳重得体的派头,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 纵使是这样沉稳的贺家姑娘,看清白辰的相貌时,不由得往后一退。 她忍不住多看几眼,倒不是有多惊艳,而是……这张脸这和她哥哥摆在卧房里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 可是哥哥画的不是女子吗? 白辰察觉到她的目光:“贺姑娘,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贺明月难得失态:“啊……不是。请问白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我家中只有我一个。” “没有吗?我总觉得想白公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小姐也觉得他是不是宫观里挂画上的书生很像啊。”翠环悄悄拉着贺明月的手腕说道。 “是啊,这么一说还真是。” 贺明月纳闷了,难道天下美人都长着一张相似的脸,所以白辰不是哥哥画像上的人? “有人和我长得很像吗?” 白辰的好奇心被勾起。 翠环接话道:“白公子应当听说过鹿鸣观的由来吧?公子和传说中的陆生很像呢。” 白辰摇头:“我不是邺城人,所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贺明月惊讶道:“白公子不知道这个典故?那今日是陪人过来的吗?” “算是吧……” 白辰含糊其词,这才想起来他耽误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了,不知道霍玄钰回来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你说的那个典故,和这里的花有关吗?” 霍玄钰说,这种白而柔软的花叫做梨花,只在春日里绽放。 梨花没有云外天的云兰花飘逸,花瓣很小。 白辰很喜欢这样袖珍的花朵。 门口的古树除外,那棵树不像是凡间自由生长的树木,反倒是像受了某种诅咒,如一具空壳一般立在鹿鸣观前供人观赏。 “公子若是想知道,我愿为公子讲解一二。” “小姐,这样不好吧。”翠环眼观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才放心。 贺国公家的小姐在姻缘还愿日与陌生男子相谈甚欢。要是被人看到了……翠环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流言传出去。 “讲个故事而已。”贺明月笑笑,开始向白辰讲述其鹿鸣观的由来。 几百年前,晋国还未立国,这片土地是旧朝的土地。常恒山上只有一间破庙,而且这一带盗匪猖獗,少有人来。 纵使时局纷乱,仍有不少有志之士怀抱救国救民的志向,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陆姓书生也是其中之一,他家境贫寒,从偏远的小地方一路寒窗苦读。进京赶考途中,因穷困而不得以栖身在常恒山的破庙中。 陆生在此与一个同他一样潦倒的人相识。 “后来呢?”白辰越听越着迷。 贺明月道:“英雄惜英雄,机缘巧合之下二人合力清了山匪,结下了很深的情谊。春试之前,陆生亲手栽种了一棵小树,并向友人许诺——” “归途可喜,来日可期。” “后来陆生一路高中,从会试到殿试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被皇帝点为探花。” 其实陆生才学渊博,当年的状元与他不分伯仲。可惜科举中有着约定成俗的规矩,皇帝在殿试中粗粗看了一眼,便把陆生点为了探花。 探花郎的名头,唯有相貌出众之人才担得起。 白辰问道:“陆生功名在身,算得上结局圆满,为何贺姑娘要说这花有着凄美的过去。” 贺明月在心里无端地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她听过许多次,都没有这次身临其境要令人动容。 “若是故事能到这里就结束,当真是完美的,然而事与愿违,上天似乎在和陆生开玩笑。” “后来,陆生回到那间破庙想与友人相见。一年,两年,当初终下的小树已成大树,逢春盛开,梨花满地。可他始终没能等到他的友人。” “为什么?他的朋友不想见他吗?” 贺明月摇头:“不知,在当初那个动荡的世道,或许他的友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只有陆生还在坚持着,尚且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继续听着她的讲述,白辰的心忽然提了上来。 等待友人似乎已经成为了陆生的执念,连好不容易考取的功名都不顾。皇帝几次想将他外派,都被他一口回绝,最后只讨了一份清贫的小差事糊口,仕途完全断绝。 说他一根筋也好,说他分不清轻重缓急也罢。他甚至拿出所有的积蓄修筑庙宇,继续日复一日地等候。 直到有一天,逃散的山匪余孽卷土重来,是为复仇。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宫观里的小道士,以往风雨无阻的陆生,某一天没有出现在梨花树下。 陆生的尸体在不远处的山野被寻到,分尸,碎骨,大滩的血融进土里,死状惨烈。 从前是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如今是暴尸山野的无名氏。 当真是令人唏嘘,更令众人奇怪的是,被丢弃在原本野兽众多的山野,可陆生的尸体上竟无野兽啃咬的痕迹。 据当时办案的官兵说,山野出奇地安静,只偶尔会有鹿鸣呦呦,仿佛是一曲悠长的挽歌。 这是故事真正的结局。 听罢,白辰的唇色发白,再问不出一句话。
第31章 鹿鸣观 5 心口堵得慌,白辰的恐惧多于惋惜,连眼前洁白的梨花都变了色,像是陆生流过的鲜血。 他突然很想念霍玄钰,明明分开还不到半个时辰。 贺明月见白辰脸色不太好,安慰道:“百年的时光过去,如今的人们只当这是一处福地,赏花游玩,上香祈愿。所以公子不必把真假未知的传说放在心上,专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就是了。” 当前的事…… 白辰暗骂自己笨,陆生的故事听得太过于沉浸,差点忘了要想办法把贺家小姐引到霍玄钰面前。 “贺姑娘,我……我……” 白辰的话顿了许久,他实在不擅长编故事,一下子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好的借口让贺姑娘和他走。 毕竟两人才刚刚相识。 贺明月:“公子是还有什么事吗?” 白辰的话越说越小声,贺明月无意间多走了两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白辰拼命想借口:“我想请……” “白辰大人可让我一番好找。” 霍玄钰的话掷地有声,白辰背对着他,不敢回头望,隐隐地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原来是在这里与佳人作伴。” 他是笑着的,然而笑意浅薄不及眼底,眉宇间暗含冷冽的怒意。 霍玄钰在生气。 白辰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识趣地退到他身边:“……我等你好久……所以,所以就自己随便逛了逛。” 撒谎。 霍玄钰在外摸爬滚打十年,怎么会听不出真假。 来的路上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笨狐狸贪玩又富有好奇心。他猜到了白辰可能会乱跑,却没猜到寻到人时,白辰会和一位女子在一起。 怒火一下就上来了。 白辰怎么可以抛下他,去和别人谈笑风生。 怎么可以?怎么能? 然而见着人,听见他的低声细语,说我等你好久。 有点委屈,又有点可怜,仿佛等了一辈子这么久。 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又如何? 对上白辰的目光,霍玄钰一瞬间变得心软,怒意全消。 “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哪敢责怪,全怪自己姗姗来迟,让白辰一个人可怜兮兮地逛园子。 唉。 霍玄钰在心里暗暗叹气,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足够严苛的人,没想到还能如此多变。好像什么事和白辰扯上关系,他的容忍度就会一降再降。 这人好像……不生气了? 白辰这才敢抬头望他,一时之间不敢吱声。 “下次不许乱跑了,要听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霍玄钰把白辰揽到自己身边,全程没把目光分给另外两人的。 白辰点头,回过神才想起来向霍玄钰介绍一旁面露惊讶的贺姑娘。 “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她叫……” 白辰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见面时贺姑娘好像并未报上名号。而他一口一个贺姑娘地叫着,不会被怀疑吧…… 贺明月浅浅一笑,正身直立,双手当胸前,向他们行了一个万福礼:“贺国公之女贺明月,见过霍将军。” “京中之人躲我都来不及。”霍玄钰这才正眼看她,“你倒是认识我。” “将军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霍将军帮陛下解决了一桩大事,连当今太子都要让您三分。”贺明月话说的滴水不漏,“况且将军回京那日,小女碰巧瞻仰过一二,再见面怎么会认不出呢?” 翠环恍然大悟:“小姐,难道他就是当街追捕妖祟的那位……” 白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合适宜地突然“啊”了一声,瞬间几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霍玄钰问:“怎么了?” “贺姑娘,等我们一下。”白辰把他往后拉了几步,悄悄附耳说道:“我之前把贺国公家的马车砸坏了,你有没有赔给人家……”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天,那天……在春风楼……”白辰一想到自己那天的经历就面红耳赤,法术失灵,白白让霍玄钰看了一通自己的丑态。 “你不是跳下去追春桃了吗,我后来也跟着跳下去了……结果正好砸在她家的马车上。”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见霍玄钰有了责怪的意味,白辰又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可是紧接着下一句话让他始料未及。 “摔疼了吗?” “啊?” “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没,没有。” 那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就算受伤也早就好了 “真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霍玄钰持怀疑态度。 “真没有。”为了打消他的疑虑,白辰慌忙解释道,“掉下来的时候有彩绸挡着,而且我也不是落到马车顶上了,我是落到一个人身上了。不对,按照你们凡间的礼节,我不光要赔马车,是不是还应该去登门致谢啊……” 若不是那人当了他的垫子,身上肯定要多几块淤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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