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程漱仍旧笑着,那笑容中带着赞许和满意,像是在说我的小师弟果然聪明,“还有呢?” “拘魂鬼……它手里的生辰八字是你给的,我第一次抓它的时候,也是你突然出现将我引开,放它走了。论坛里的私信也是你发给步雅的,对吧?” 程漱点头。 “最主要是,你那天在医院和我说,要杀你的是琵琶鬼。”时谨礼睁开眼睛看着他,“那只鬼是奉游执的命令来的,不可能杀你。” 程漱的脸色稍稍有了些许变化,他仍旧笑着,目光却沉了下来:“为什么不可能?我这个兄弟,可是恨我入骨。” “他跟你不一样,他从不滥杀无辜。” 银勾吕夷看见黑暗中的程漱猝然变了脸,颤抖着说:“我王……” 程漱拎着时谨礼的右手将他拉近,凑在他面前寒声说:“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悯华。” “你这么怕他?”时谨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与他对视。 他们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见了赤|裸的愤怒和杀意,程漱危险地眯着眼睛,过了很久,突然扯了扯嘴角,问:“你知道我的法力为什么能恢复得这么快吗?你猜,国庆假的时候,你和他去保护那只画皮鬼时,我在家里做什么?” 时谨礼猛然想起他回事务所那天,站在悯华神像前、慌乱地将线香洒了一地的程漱。 “你——” “是啊,供在那里的,早就不是悯华的神像了,我只需要动动手脚,你们参拜时贡献的灵力就会全部流进我的身体里,你知道游执有多虔诚吗?” 时谨礼死死瞪着他。 “他来报到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是谁了,他真是一点没变,那张脸、那个名字。”程漱悬在空中,拎着时谨礼缓缓向前去,银勾吕夷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出了三十六狱,“本想赶他走,后来却发现我这个傻弟弟比谁都好用。本来还想慢慢与你们周旋,但你不在红檀时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加快脚步。” “那只神通鬼果然是你杀的。” “是。”程漱笑着说。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三十六狱,到得罗酆山的山体内部,程漱在一处法阵前停下,银勾吕夷上前,双双结印,法阵紫光一闪,将他们送至山顶。 “如今大荒重归我手,多年梦想就在今朝,阿礼,师弟,悯华,你好好看看吧。” 他扬手将时谨礼扔在地上,时谨礼蜷起身体,背部着地,震得后脑勺愈发疼痛,他咬牙直起身,勉强向下看去,只见远处鬼门关黑洞洞一片,黄泉路两侧皆是恶鬼,忘川河水浑黑,其中是数不清的魂魄。 酆都城中门窗紧闭,黑甲阴兵持剑巡逻,两鬼一组,一旦看见探头的鬼,就地诛杀。地府已成废墟,阎君不知所踪,十殿门前阎罗雕像尊尊断首,头颅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酆都城中……”时谨礼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山下景象,只见酆都城正中,所有建筑夷为平地,恶鬼们围在一起蹦蹦跳跳,像是在庆贺,亦像是在做法。 程漱弯腰抓住时谨礼的后领,将他拎起来,扬手扔给银勾吕夷:“你二人带悯华真君休养去罢,别叫他死了,我还要他看着我实现我们的千年景愿。” 吕夷颔首,抱着时谨礼乘阴风离去了,时谨礼半睁着眼睛,只见他带着自己沿忘川而下,到达古大荒平原时,聚集在那里的恶鬼纷纷抬头望着他们。 吕夷落在地上,说:“跪拜。” 众鬼面面相觑,而后问:“他是何人?” “悯华真君。”银勾尖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鬼当即下跪膜拜,时谨礼别过脸,吕夷便继续带他行走。 到了平原尽头、往生塔下,吕夷抱着他转身,银勾施法,塔前众鬼又是俯首一拜。待得塔门大开,银勾吕夷带着时谨礼入内,原本的往生塔已被改造成了鬼王的临时宫殿,法阵将他们送到顶层,吕夷随手将他一放,微微颔首,退出门离开了。 时谨礼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力气,他闭着眼睛,舔舐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呼吸粗重,胸前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让他无法呼吸。 大脑有些缺氧,一阵阵抽痛着,时谨礼粗粗喘了两声,撑着冰冷的地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向外望了一眼。 这一层没有阴兵守卫,门外也没有灯,时谨礼扶着墙,向外走了两步,耳后忽然卷起一阵阴风,等他回头,便见程漱站在他身后。 程漱将他贴着墙往下滑的身躯扶起来,半拖半拉地往回走:“别乱走。” 时谨礼知道自己挣扎不过,干脆省下力气,让他拖着自己走。 程漱带着他回了房间,堪称温柔地扶着他在中央的桌旁坐下,然后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我知道你去哪里。” 说完,他给时谨礼倒了杯清茶,转身走了。 房门砰地关上,时谨礼立马撸起袖子去看自己的手腕,果然适才被程漱握住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痕迹,正随着程漱的到来而泛着幽幽的紫光。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印记上的紫光逐渐变得微弱,不多时,彻底消失了。 这应该是程漱已经走远的标志,时谨礼两口喝了茶,撑着桌子起身,四下环顾。 房间的装潢贯彻着大荒鬼族的阴暗审美,床、柜、桌、椅通体漆黑,泛着阵阵冷意。屋内点了很多烛火,但大部分光都被那些黑色的家具吸收,只剩下昏暗一片,时谨礼喘了口气,找到窗户,伸手去推。 从塔顶可以看见远方的罗酆山及广阔的古大荒平原,被封印的恶鬼们在鬼王的力量下纷纷破封而出,围绕着古大荒平原上的遗迹修建新的城池、神庙,要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建造新的家园。 时谨礼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想:为什么他们有现成的酆都城不住,要重新在这里建一座新城? 虽然酆都城中满是百姓,可以程漱,好吧,现在已经是鬼王了,以鬼王的心狠手辣,将那些鬼除去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他皱着眉头思索,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让他有些难以集中精神,时谨礼关上窗,靠在墙角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再次被推开。 他猛地惊醒,见两个戴着面具的鬼族女性捧着食物和美酒进来,他重新闭上眼睛,随手一指,示意她们放下就行。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闷哼,时谨礼睁开眼睛,只见其中一个鬼族女性紧闭着眼睛往下倒,又被另一位眼疾手快地扶住,轻轻将她放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时谨礼扶着墙面站起来:“你……” 那鬼女看向他,迅速摘掉面具,露出一张时谨礼无比熟悉的脸。 “大侄贼!姑可想死你了!” ---- 感谢阅读
第96章 缚鬼阵(四) “姑……”时谨礼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手腕难以置信道,“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 剩下半句话没说出口,时谨礼回忆起张席玉对于他姑丢魂的态度,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您跟那老头……” “是的呀,”他姑随手把面具放在一边,还觉得有些新奇,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然后才说:“他那天打电话给我说,怀疑你身边有内鬼,要我配合他一下,把那内鬼钓出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答应他了呀,他说到时候会有两个鬼来找我,就是我给你打电话那天晚上。哎哟那个鬼啊,长得是吓人嘞,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还是给我吓了一跳。” 时谨礼不想听他姑的地府体验,两道剑眉紧紧拧着,道:“太危险了,您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我为什么不答应他?”时谨礼他姑一听,眉头也皱起来,“你身边有人要害你,我怎么放心?” “您来这儿家里谁放心?”时谨礼看他姑一副下来旅游的样子就头大,“您万一出事,我死了算了!” 时谨礼他姑一听,诶的一声拔高了声音,连呸三声:“你说什么晦气话?啊?哎哟,你这孩子讲话真是不吉利,什么死不死的嘛?你师父给了我防身的法宝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时谨礼都要给他姑气笑了,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还有法宝呢?您干脆直接说,您现在还有法力,下一秒就带我冲出去,把下面那些妖魔鬼怪全给杀了!” 他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试试。” “您试什么试呀!”时谨礼一把把她拉回来,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地府情况不明朗,送他姑回阳间肯定行不通,时谨礼唉一声,问:“我师父要您在地府里干什么?” “本来我是不到这边来的,”李太太摆摆手,自个儿走到椅子边上坐下,“那两个鬼带我过了鬼门关,说送我去酆都城住几天,结果你那个二师兄倒好,带着一群妖魔鬼怪打进来了,唉,真是……” “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师父呢?他知道吗?”时谨礼忙问。 李太太点点头:“知道的呀,我一直和他联系呢。” 时谨礼一听,忙走过去:“你们怎么联系?” “那个山上不是有个房子吗?”李太太伸手指向窗外,让时谨礼去看远方罗酆山上的轮回殿,“那里面有朵莲花,跟个手机似的,电话能打到你师父那里。” 时谨礼心想这是什么高级产品,之后又想,程漱控制大荒和地府之后,孟婆和地藏王菩萨又去了哪里? “您在那里见过什么人吗?和尚?或者一个白头发的女孩?” “那没见过,”李太太直摇头,“现在酆都都要成死城了,这个王那个王的我也不知道,都没见过。”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时谨礼猛一回头,听见他姑小声说:“你不要担心我,我到这里来是要给你带话,小游被困在那个什么什么狱的地下室里,暂时还安全,你得搞清楚你二师兄想干什么。” 说完,她啊的尖叫一声,一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了,食物和美酒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李太太忙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时谨礼还没反应过来,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几个阴兵冲进来,看见一片狼藉,当即冲上前,刀枪剑戟各种武器齐刷刷地指着时谨礼,将他包围起来。然后,包围圈外跑出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那被砸晕的鬼女和时谨礼他姑拖走了。 “悯华真君,”为首的那阴兵道,“请真君莫要为难我等。” 李太太被几个阴兵扶出去,临出门时,朝着时谨礼抛了个媚眼,看得时谨礼嘴角直抽抽,知道他姑的意思是:你看吧,有我在,没问题。 好吧,的确没问题。 时谨礼干咳了一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怎么样,那些阴兵这才缓缓向外退去,只是一个个都不敢转身,面朝着他,好几次都踩到了身后战友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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