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咽喉中滚出一个字节,这声音重新传回到耳边,很陌生。 “可给我吓坏了,”辛尘悦揽上他的脖子,另一只胳膊还被绷带吊在身前:“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沈棫不得一枪崩了我。” 林桉被他硌到了咽喉,呛出一口气来,却加剧了喉间这种骨节脆裂的感觉。 “松手……” 纪央脱掉医用一次性手套。 “这种设备会给身体带来未知程度的伤害,只能保证你在较为安静的环境下拥有正常的听力,但这是总控中心能给出的最佳解决方案。” 林桉挣开辛尘悦,将手探向耳后,针孔在体内留下的刺痛感还未完全消失,他很清楚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在总控中心的再三劝阻下,他最终还是要求植入这种尚处在实验阶段的微型助听设备。 “别动。”纪央的语调依旧很冷。 林桉手掌悬在半空。 这种设备的感应点十分灵敏,想让它停止工作很简单,这是为了保证植入者能够在感到痛苦时得到及时有效的缓解。 想起这一点的林桉很快就放下了手。 而纪央的目光却久久定在他身上:“你完全可以申请调离。” 林桉没有说话,一个失去听觉的士兵,已经没有走向战场的能力和必要。这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也是他选择铤而走险的原因。 林桉离座,台上过分刺眼的白光让他感到不适。 辛尘悦忽然地打岔问道:“我说纪大爷,总控中心让你去查制造爆炸的那个混蛋,你怎么查着查着成了个跑腿的?” 他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纪央本身受命于执政者,现阶段暂代沈棫在特训区的一切工作,主要任务是排除特训区内所有的安全隐患,他不该因为林桉的事而分心。 纪央:“我需要林特教配合调查。” 林桉看着他。 军队里的人都说纪央和沈棫是极为相似的两个人,看来不假,当初沈棫找上他,用的也是这套话术。 辛尘悦:“什么调查?” 纪央面向林桉:“三个多月前平关沦陷,你在场。” 林桉的神经被平关两个字紧紧抓住,脑海中随之呈现的,是死在自己枪口下的邱明。 青年的死状已经模糊不清,林桉只记得那天四处飞溅的恶臭液体。 辛尘悦:“沈棫带他去的,我们还聊了聊物种存在的终极意义。” 林桉:…… 纪央没搭理辛尘悦,看来是对他满嘴跑火车的行为习以为常:“根据在场特战队员描述,你曾离开过沈上将的视线,在轰炸开始前独自行动。” 辛尘悦:“不光这样,沈上将还把枪给他了。常将军留下来的那一把,平时可宝贝了。” 纪央将来时带着的黑色皮箱整理好,金属扣咬合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单薄的一扇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两名特战队员迅速将林桉左右围住。 辛尘悦语速随之变急,蹭地起身:“不是,纪央你这什么意思?”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绝密档案。”纪央这样说道。 林桉从他提到平关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预料之中的四个字出场。 “我在平关拿到了这东西”想了想,他补充道:“独自行动时。” 辛尘悦闻言色变:“你跟绝密档案扯上了关系?!” 他听到林桉拿到过绝密档案的动静,就像是普通人亲眼见证沈棫跟林桉上床。 “算是,”林桉道:“我的一个朋友住在平关,死之前交给我的,后来我给沈棫了。” 辛尘悦开始有些慌张:“林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区刚来的消息,前一段时间送出去的那份绝密档案……” 纪央打断他:“他当然知道伪造绝密档案被揭穿的后果。” 一道天雷劈在耳边。 林桉抬眼:“你说什么?” 纪央:“但是为了长久潜伏在特训区,他需要抛出诱饵迷惑沈上将,洗脱自己的嫌疑。” 林桉冲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口:“你说清楚,那份副本是伪造的?” 如果绝密档案是假的,那沈棫这次被召回,是否并不单纯是因为特训区的意外? 执政者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计麻醉弹,打在左肩上。 林桉吃痛,条件反射地松开手,醒转过后顺手抄了纪央的枪,毫不犹豫地转身射击。 血花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林桉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没有注意到手里的重量与记忆中的有偏差。 将手里的摆设扔到一旁后,他躲过了特战队员的追击。 这样荒谬的错误不足以磨灭林桉所有反抗的意识,在麻醉效果蔓延全身之前,有一口气他就要流一口气的血。 同时对付两个特战队员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的出招套路大多都有迹可循,教科书式的进攻方式在林桉这里最拿不上用处,况且他们还没有真枪实弹。 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内,林桉始终处于上风。 直到纪央捡起那把没有子弹的枪,指着辛尘悦。 辛尘悦骂出来:“纪央你脑子被驴给蹶了?” 纪央对林桉说:“这把枪现在指着他,在主区,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那把枪或许正对着沈上将,又或许是你妹妹。” 林桉很快就停手,两名特战队员看准时机将制服在地。 他把牙根咬得发疼。 这是今天第二次,林桉觉得沈棫和纪央两个人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初沈棫站在林烨的身后,一句话都没说,但林桉却只能选择缴械投降。 现在纪央用一把没有子弹的枪,以及三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能让他动弹不得。 他林桉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 辛尘悦终于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纪央,你告诉我沈棫他出什么事了?” 纪央:“沈上将平安无恙,只是暂时被林特教牵连。等林特教供出自己作为死海的所有计划后,执政者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辛尘悦定在原地,许久才出声:“……死海?” 纪央:“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杀父凶手就在自己身边,但事实如此。” 他收起枪,冷眼对着林桉:“沈上将可以容许你保留野兽的天性,但我会毁掉你的尖牙利爪。” 林桉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在意识昏沉的情况下,刚离开不久的耳鸣又再次席卷而来,直至昏厥。 毁掉林桉的尖牙利爪,纪央是这样说的,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也确实这样做了,这是他和沈棫不同的地方。 他不会对林桉手下留情。 这是林桉第三次进监禁室。 没有幼时那渗得哪里都是,还会把脚泡出冻疮的冰水。也没有第二次姑且算锒铛入狱时,那几个不堪一击的兵。有的只有声音,所有会令人感到不适的声音充斥着密闭的空间,无形的魔爪死死扼住他的咽喉,杂乱无序的频率让他如蚁噬心。 纪央连监禁室的门都不屑于关上,因为林桉不可能有力气逃出去。 这是耳后助听设备的功劳。 这种设备能够让他在较为安静的环境下拥有正常的听力,这句话的后半句是,在嘈杂的环境下,它会放大耳鸣声,加强眩晕感。 溺水者在失去意识前,会凭借着生物的本能苦苦挣扎,他们会拼命往上划水,在世界里只剩下一片浓郁墨绿的情况下,强忍着呼吸道的刺痛感,只想要及时恢复大脑的供氧,但呛咳却会给肺部带去更大的压力。 脚下蹬不到实地,手上抓不住东西,无力和绝望劝他们放弃,然而他们的意识早就不由自己支配,在落水的那一刻,身体就已经不归自己所有。 林桉在监禁室的三十多个小时内,不断重复经历着,与溺水者前三分钟同等分量的绝望与痛苦。 他随时可以关停助听设备,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他需要听到沈棫的声音。 监禁室机械合成的噪声中,会随机切进沈棫的一些片段,这些片段林桉记忆深刻,那取材于沈棫当初被关禁闭时的几通电话。 纪央说沈棫那时的痛苦远比林桉现在体会到的多,他似乎是靠着和林桉短短几句的对话撑下来的。 而这些支撑沈棫走出禁闭室的东西,曾经在林桉口中被叫做骚扰电话。 为此,林桉会让助听设备工作到下一次审讯到来。他愿意承受两倍的痛苦,也将沈棫当作他的支撑。 作者有话说: 辛尘悦说,纪央的脑子被沈棫踢了
第32章 危机 四天前,人类城市主区。 402号病房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沈棫在门口与执政者打了第一个照面。 沈棫对跟他寒暄没有多大的兴趣,从错开的空隙中,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后背勾起、双肩塌陷,与档案上那个伟岸的身影有着天壤之别。 消失数月之久的纪平威,这是他此行的目的。 “原本是该让你先回去休息的。” 执政者保持着在后辈面前惯用的和蔼形象,他说这话时,已经转身朝里走回去。 “但我想这里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沈棫在他之后踏足房间,视线定格在纪平威身上,始终没有偏离。 接到召回令时,沈棫是有些意外的。 主区学校遭到反动派袭击,人们在清理现场时找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纪平威。这件事发生时,特训区的联谊会刚刚被迫终止。 几乎是同一时刻,反动派们开始发了疯似地制造着一场又一场混乱。 “从下午三点整开始,动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执政者在纪平威对面坐下,对沈棫说道:“没有人员伤亡,这次袭击,是他们送平威回来的方式。” 沈棫尚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正纠结于防御塔是否提前检测出了异样。 忽然的,他发觉纪平威的神情有些奇怪。 从一开始他就低垂着灰蓬蓬的头,涣散呆滞的目光投射在并放的脚尖上,对不速之客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或者说,是压根没有注意到沈棫的存在,只是在自顾自低语,像被抽走了魂魄。 执政者叹出一口气,将声音放轻:“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人类城市,假收集者的头目就将他藏在主区。” 沈棫抬眼:“不对劲。” 执政者:“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沈棫:“纪前辈与绝密档案有关,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纪平威的肩膀忽地耸动起来,口中的呢喃声也放大。 “不……不要动,不要,不要!” 执政者起身,走过去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他们确实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似乎已经不再具备正常人的意识,浅近些说,他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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