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登时屏住了呼吸。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他将手伸得更远了些,指腹一寸寸摸过木头上那截粗糙的地方。 那是一个日期。 是三年前的某一天。 钟明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呼吸。 日期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几乎可以百分百地确认留下这个日期的人是自己。床沿上刻着日期的地方非常隐秘,旁人轻易发现不了。而他有睡觉的时候手往床边放的习惯,当时刻下日期的他应该是将这件事算了进去,料定他如果躺在这张床上,就会发现床边刻上的字。 钟明略微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接着缓缓吐出胸腔中的气体。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日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光是这个动作,就能传递出许多消息。 三年前,他在刻下这个日期的时候,就知道,或者至少是怀疑自己即将逝去记忆。 而且,钟明暗暗想到,他应该是躺在这张床上哪也去不了,才会被迫在这种地方留下了信息。 钟明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等着红色丝绒的床帏,一点睡意也无。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明脑中的各种疑惑搅成了一团乱麻,但很显然,床边那串冰冷的日期并不能回答他。 钟明不知道瞪着眼睛想了多久,耳边的鸟鸣变得越来越响,他思考得太阳穴发痛,钟明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钟明在黑暗中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向床沿边伸去。果然发现那串日期还在那里。 钟明的手指微颤,确认这并不是自己的梦境。 钟明顿了半响,才从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拉开床帏一看,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起。窗外,金黄的太阳已经爬到了顶部,看起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钟明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公爵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气。 他下了床,睡衣的下摆随着动作垂下,盖住了他的大腿。钟明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衣的是一件睡袍,而不是他想的睡衣。 感到双腿上的凉意,钟明的面颊登时漫上热度。 …之前明明还是睡衣的。 钟明想要赶快回自己的房间。然而等他找到那扇跟自己房间相连的小门时,却发现那里被锁住了。 钟明:…… 到底想干嘛! 他有点气闷,转头朝大门处看了一眼,如果想从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他必须先找到衣服才行。要是穿成这样被别人看见,他的脸真的就不用要了。 钟明在卧室里找了一圈,发现不仅是衣服,这间卧室里面简直是什么都没有。衣柜桌子等家具里去全都是空的。钟明乎都要怀疑公爵是不是故意把他的衣服拿走了,并且藏在某个角落跟他捉迷藏。 他没法一直待在卧室里。钟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向房门走去。 希望公爵不要在外面。 钟明推开房门,抬起眼,没看见公爵,却骤然与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玛丽夫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裙子,正站在小桌前,弯腰将呈放着食物的餐盘往桌面上放。 看见钟明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的动作顿住。 钟明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顿时也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响后,玛丽夫人收回了视线,动作略重地将餐盘放在桌面上。 钟明简直说不出话,从脸颊到耳根红了个遍。 玛丽夫人缓缓直起身,看着臊在了原地的钟明,眼神从下到上扫视过他的全身,先是在钟明的睡袍上顿住: “……衣冠不整,像什么样子。”玛丽夫人拧起眉,又注意到钟明散乱披在肩上的黑发,又皱了皱眉:“还披头散发的。” 钟明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玛丽夫人呶了呶唇,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钟明通红的脸时憋了回去。面色还是有些不虞,她转过视线,俯身把餐盘的事物一样一样拿出来,动作有些重,同时嘴里还喃喃道: “……都大中午了,成何体统。” 钟明尴尬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也知道现在的场景糟糕透了。他穿着睡衣,大中午的脸也没洗头也没梳地从公爵的卧室里走出来—— 不能再想下去了。 玛丽夫人此时抬起眼,朝他发射冷光:“还不去把衣服穿上?!” 钟明被吓得一颤。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害怕玛丽夫人。 他小声道:“……我的衣服找不到了。” 玛丽夫人闻言,愣了愣,接着‘啧’了一声。抬头不知道看向哪里,低声道:“……多少岁的人了——” 她说话很模糊,在半路顿住。钟明没听清,问她道:“什么?” 玛丽夫人转过脸,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钟明道:“你等一下。” 说罢她转过身,看起来是要去给钟明找衣服。 钟明顿时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一直穿着这条睡袍,腿还怪冷的。 女孩子们真是厉害,钟明想到那些冬天都会穿短裙的女生们,生出很多敬佩。 然而,就在玛丽夫人伸手按在大门的把手上时,异变横生。 “砰!” 大门上突然传来巨大的敲击声。 钟明吓了一跳,抬头便见玛丽夫人后退了一步,皱眉看向大门。 几乎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砰!!”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更大。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敲了,更像是有谁在拼命地撞门。 钟明皱起眉。下一瞬,便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说话声:“……你到底用没用力?”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钟明一愣,认出那是沈为年的声音。 有人回答他:“用了。” “再重点。” 沈为年命令道。 下一瞬,撞门的声音再次传来。
第56章 夫妻 “砰!” “砰!!” “砰!!!” 外面的撞门声越来越大。 钟明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不知道里面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在撞,声音也太大了!似乎是在用什么坚硬的东西啊一下一下往门上撞。 玛丽夫人还站在门边,钟明出声叫她:“玛丽夫人!” 他声音微高了些,像是有点怕了。 玛丽夫人闻言,转过头看向钟明,拧眉道:“慌什么。”她示意钟明看门:“他们闯不进来的。” 钟明微愣,转头看去,这才发觉即是是在外面如此巨大的撞击下,那两扇红褐色的厚重木门依旧纹丝不动,连抖都没抖一下。 如果换成是普通的门,这时候恐怕已经被凿穿了。 玛丽夫人冷眼听着外面的声响,嗤笑一声,转头走到钟明身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她将钟明带到小桌边,让他坐下:“先吃饭。” 钟明手里被塞了把叉子,眼前的餐点色香味俱全,但耳边却是越来越大的砸门声,心中登时冒出几分荒谬,有点吃不下去。 玛丽夫人面色纹丝不动,道:“吃吧。” 钟明咽了口唾沫,在门外震天的声音下,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后方的玛丽夫人。 他们都是仆人,而且玛丽夫人还是长辈加上级,他坐着,对方站着,钟明很不好意思,于是道:“……夫人,您也坐吧。” 玛丽夫人站在他身后,腰背挺得笔直,闻言眉目一动,垂眼看向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吃饭。” 钟明一颤,寒气从背脊窜上,立刻乖乖回头,叉起一块煎蛋,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玛丽夫人的神色这才缓和些许。 她站在钟明背后,微微抬起下颌,盯着他把盘子上的东西吃掉了七七八八,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看着盘子上被钟明剩下的几块奶酪,问道:“你不喜欢奶酪?” 钟明被门外哐哐的敲门声吸引了一半注意,片刻后才发应过来,有点怕玛丽夫人说他挑食,小声道:“有点吃不惯。” 他性格节俭,一般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但是奶酪臭臭的,他实在是吃不惯。 玛丽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责怪他:“好,下次不会放了。” 钟明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感觉玛丽夫人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了。但是他很快没空多想,因为门外的敲击声突然停了下来。 钟明转过头,便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 有个声音道:“老板,真的砸不开。” 这个人说华文的语调有些奇怪,而且这话显然是对沈卫年说的。 钟明立刻想起了之前跟沈为年结成同盟的三人之一,那个皮肤黝黑的东南亚青年。 门外,沈为年看着面前纹丝不动、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的大门,脸色很阴沉。 片刻后,他转眼看向扛着一只巨大的金属保险箱,正偏头看着他的青年。 这个青年身材非常高大健壮,胳膊上肌肉非常结实,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微微闪着亮光。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从脸却还是看得出来年龄比较轻,两颊还带着些婴儿肥,看人的眼神很懵懂。 他见沈为年不说话,疑惑道:“老板?” “泰利。”沈为年冷冰冰的看着他:“我要你来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 他双手抄在兜里,抬起下颌:“现在连个破门都撞不开,你想干嘛?” 沈为年身上人厌狗嫌的气质与生俱来,高傲的神情像是全天下的人都欠他的。但碍于身份,他的这种高傲与轻蔑会直接转换成对于身边其他人的压力。之前那些体育生就被PUA的不轻,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敢反抗他。 然而泰利不是那些又蠢又坏的大学生。 闻言,他挑了挑眉,接着弯下腰,‘砰’的一声将保险箱扔在地上:“老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保险箱很重,掉在地板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将地板砸得下陷了两寸,激起一阵灰尘。 沈为年眉尾狠狠一跳:“喂!” 泰利拍了拍手,朝沈为年道:“这门有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啊,老板。” 沈为年快要气死了,这东南亚佬做事粗手粗脚的没有分寸,他的保险箱就这么往地上扔——沈为年额角青筋直跳,看着被砸出一个洞的地板,顿了顿,又看向书房完好如初的门,眯了眯眼。 恐怕这扇门确实不是靠蛮力可以打开的。 “算了。”沈为年塌下肩膀,眼不见心不烦地朝泰利挥了挥手:“去把保险箱放回去。” 泰利点头,道:“好的,老板。” 沈为年给钱很大方,他秉承职业道德,对这个雇主还是有基本的尊重的。 沈为年看他抡圆了膀子将保险箱扛在了肩膀上,眉心猛跳:“你他妈给我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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