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自己幼稚的胜利感到开心。 戈尔温眯起眼,用火柴点燃了手里的香烟,烟草堪堪燃烧了一半,耳边忽然凑近的声音打断了他。 “原来您是对白纸感兴趣,白纸有什么好看的呢,先生。” 戈尔温闻声转头。 镜子离他很近,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离他很近。 灰色的眼睛,英挺的鼻梁,标准古典欧洲人的长相;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苍白的亚麻布托加裹住了线条流畅仿佛雕塑的肌肤。 他浑身上下都失去了颜色,仿佛一个幽灵,悄然出现在戈尔温身后,冰冷的胸膛紧贴着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耳语。 戈尔温燃到一半的烟跌落在纸张上,那几张倒霉的纸随即被火舌舔舐殆尽,火焰碰到木桌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在空气中弥漫的烧焦味。 “你是……”戈尔温问出了一个他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镜子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我是镜子,先生。”他们明明十分钟前才交谈甚欢。 戈尔温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
第3章 雨夜 夜雨倾盆而下,火焰却在宫殿的周围发疯似的跃动。 拿着弓箭的士兵们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宫殿里的血顺着大理石的台阶上流下来汇聚在一起,最终被红毯和雨水稀释。 一位珠光宝气的女人躲在自己的卧室里,门外士兵的惨叫声刺激着她神经,她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嘴里还喃喃着:“哦,上帝保佑,我的上帝……” 突然,门外安静了下来,女人喋喋不休的嘴也随之停下,她温润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门。 “吱呀。” 门被推开,身穿黑盔甲的反叛军冲了进来,随着剑刃出鞘的声音,女人头上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王冠应声落地,刺眼的血溅在旁边雕着繁琐花纹的落地镜上…… 镜子睁开眼睛,落地镜外面是难得的好天气,镜子刚凑近了一点就被挡住。 是有松绿色眼睛的年轻人。 他在打量着镜子,他看得见我吗? 镜子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遗憾的是,年轻人走开了,但他签下协议,留在了这里。 镜子有些失落,不过,他又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那个人喜欢坐在桌子前发呆。 在早餐过后,在午睡结束。 他的手里总拿着一支木头铅笔,或是点燃的烟。 他在想什么? 镜子疑惑,所以他更加热切的观察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年轻人走过来,敲了敲他的门,请他出来谈谈。 他终于发现我了? 镜子再次激动,但第一次,他表现的很矜持。 直到第二次,年轻人手里多了一把锤子。 他想把我从镜子里救出去吗? 但这个想法不太聪明,镜子碎掉,自己也会一同消失。 于是,他发出了声音,想要提醒这个好心人。 令人满意的是,面前这个好看的年轻人意外的友善。 镜子想,他真的很像它。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它,距离上次开口说话的时间也已经记不清了,不得不承认,这种久违感觉真不错。 镜子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年轻人却邀请他来看看,他有和它一样的热情,这令镜子惊喜。 于是,镜子决定让他见见自己。 镜子如愿知道了他每天最在意的事。 这个年轻人在对着一沓白纸发呆。 真是有趣,白纸里面有什么?镜子问他。 但和他的想象发生了一点偏差,这个叫戈尔温的年轻人问自己是谁。 该死的,十分钟不到他就忘了自己? 镜子得出结论:这个热情有趣的朋友记性不太好。
第4章 莫比乌斯环 这只脏兮兮的小猫出现在难得的晴天。 那时的戈尔温刚从外面回来——他将设计稿投给了街道尽头的那家杂志社,老板人很好,热情地送了他许多杂志。 小猫躲在院子的黄玫瑰丛里,白色的毛上沾满泥土,这让戈尔温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白色的猫就该是白色的。 戈尔温先喂了它点肉馅饼,建立起信任后,将它拎回屋里用温水洗干净。 见鬼,这是只黑白的奶牛猫。 它身上的花纹像是泼在画布上的黑色颜料。 戈尔温浑身发麻,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将它放走了。 忙完这些,戈尔温坐在自己熟悉的木桌前,设计稿已经交过,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稿子审核的时间总令他倍感煎熬,更可悲的是,他找不到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 太安静了。 这几天,他已经逐渐接受了那面镜子的事实,那只总是叽叽喳喳的镜子今天却意外的安静。 戈尔温转过头去喊了一声,没有任何答复。 他走过去,惯例用手敲了敲镜面。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戈尔温不由自主的将手贴上镜面。 冰冷的触感在手上蔓延。 算了,戈尔温叹了口气,说不定是他今天心情不好。 戈尔温决定出去走走。 街道上的水洼被太阳蒸干,许多女士都换上了太阳伞。 咖啡经过烘焙的香味吸引了他,戈尔温走进一家咖啡店。 店里放着音乐,是带着忧郁的女声,声音很特别,但戈尔温听不懂歌词,只能模糊猜测出是东方的某种语言。 店主是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她热情的邀请戈尔温品尝她新做的咖啡。 戈尔温微笑着拒绝,只买了一些咖啡豆,就离开了。 巴顿的天气果然是个迷,晴朗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男士们都忙着避雨,女士们的遮阳伞却发挥了作用。 所幸,离家不算太远,他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被冲出来的影子撞倒。 该死的,咖啡豆撒了一地,雨水将它冲成浅褐色,流入了形成漩涡的下水道里。 大片的浓雾遮掩视线,让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模糊的背影。 戈尔温将袋子捡起,里面只剩下可怜的一小半咖啡豆。 “该死的!”他咬牙切齿道。 这个小插曲,导致他站在家门口时浑身湿透,他拿钥匙开门,雨水顺着袖子晕开在地毯上。 戈尔温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镜子坐在他经常工作的书桌前。 “先生?”镜子看见他回来,站起身,英俊的眉头轻轻皱起:“您没有带雨伞吗?” “咳……”戈尔温无法形容出自己的倒霉程度。 镜子拿来毛毯,顺便递给他一杯热可可。 这时,手机响了,是杂志社发来的消息。 戈尔温深吸一口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退稿的通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设计稿变得只有线条,无论什么颜色都不能令他满意。 他忍受不了纸张的褶皱。 白色的纸无论沾上什么颜色,都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白色的东西就该是白色。 他陷入了该死的闭环。 戈尔温盯着镜子看了半晌。 不得不说,镜子如果是他的艺术品,他将会很满意,毕竟镜子身上没有任何颜色,洁白无瑕。 洁白无瑕?他微微眯起眼睛。 镜子有种被肉食动物盯上的错觉,凉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穿过脊椎,在他的头顶炸开花。 过了一会,戈尔温动了,他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将镜子带向门口。 “您想要带我出去吗?先生。”镜子跟在后面问。 “当然。”戈尔温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推开门,甩了甩雨伞上的水,递给了身后的镜子。 没有人接。 戈尔温转身,镜子还留在门内。 “接着啊,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想和我打一把伞吗?” 镜子低下头,犹豫着开口:“可是先生,我从来没有出去过。” 戈尔温有些诧异:“为什么?” 镜子抬起眼睛,嘴里的语气平淡,眼睛中却闪烁着疯狂。 “因为我的长相很奇怪,我亲爱的先生。” “怎么会,有谁这么评价过你吗?”戈尔温向他伸出手。 “你是一件艺术品。” 陡然间,戈尔温感觉镜子脸上的神情变了,室内昏暗的灯光令他看不清楚,但当镜子走出阴影后,脸上依旧是熟悉的温和。 戈尔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先生,我可以和您打一把伞吗?” “……” 走到野蔷薇的街边,戈尔温将雨伞递给镜子:“你站在这里。”说完他转身跑进雨里。 没跑几步,雨就不下了,戈尔温疑惑地抬起头,镜子举着伞,跟在他的身后跑。 镜子将伞还给他,走入雨里站在指定的位置上。 透过雨伞的边缘看。 镜子还穿着他那件纯白的亚麻色托加,珍珠白的饱满肌肤如同鲁本斯笔下的线条。 浓雾模糊视线。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雨中莫奈的油画。 “我知道了……” 戈尔温在雨里奔跑。 他将被雨水侵蚀的野蔷薇收集起来,镜子的托加衬着街道的颜色。 雨水落在脸上,戈尔温抿了抿唇。 嘴里满是苦涩。 雨天的街道鲜少有人,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戈尔温急促的喘息声。 绿色的眼睛流光溢彩。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恣肆疯长,连带着左手腕的伤疤都变得热烈滚烫。 戈尔温打着伞站在镜子面前,剧烈的运动使他听到了自己鼓般的心跳。 雨水顺着头发润湿肩膀,镜子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戈尔温的狂热。 他用双手托起了戈尔温的脸,吻落在脸侧。 是最古老的贴面礼 “谢谢,我很喜欢您的花,我亲爱的先生。”
第5章 埃维 难得的晴天。 那只牛奶猫又来了,它变回了脏兮兮的样子,在院子的黄玫瑰丛里探头探脑。 戈尔温将它抱出来,用一小碟牛肉喂饱了它。 戈尔温决定叫它索尔,因为它总会在晴天光顾院子。 索尔吃饱后,用尾巴和头蹭了蹭戈尔温,随后就跳上围墙消失不见了。 被当成饭票了,戈尔温因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 他重新坐回桌子前,试图抓住昨天灵感的尾巴。 他成功了,过程比他想象中的顺利,灵感源源不断的涌入。 他依旧执着的追求白色。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选择在裙摆、领口、腰部和袖子的位置改变它固执惯有的形态,用玻璃、陶瓷、亚麻布和金属改变它的质感。 他一直将自己困在莫比乌斯环的游戏中,一边维持着自己纯白色的想法,一边又矛盾的寻找着与白色适配的颜色和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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