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凉丝丝的,隐约夹杂泥土灰尘的味道,清闲。 祁跃昨晚睡得早,精力回满旺盛得很, 躺不住了,四只脚哪只都痒,很想出去撒欢跑一圈。 体恤大哥还在睡, 他动作很轻,试图悄悄摸摸从大哥怀里退出来。 结果刚撤开一个脑袋, 就被勾在后脖颈的爪子又勾了回去。 “?” 小猫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凑近狸花眼下左右观察,确定大哥没睁眼, 想再试一次,这回计划还没开始执行,就被狸花沉哑的话音打断了:“大清早闹什么。” 祁跃圆脸圆眼,一脸稀奇:“大哥原来你醒啦?” 狸花:“被你吵醒的。” 祁跃立刻心虚地喔了声:“我睡饱啦大哥,我想出去逛逛行吗?” 狸花:“逛什么。” “什么都可以, 都没有也可以。” 祁跃笑得傻乎乎的劲儿:“我就是闲不住,你知道的,我们这个花色的猫都这样。” 狸花:“不行。” 祁跃表情呆滞:“啊?” 狸花一直没睁眼:“你走了谁给我挡风。” 祁跃:“......?” 祁跃茫然看看无风无雪的小巷, 再看看把自己抱得严严实实的大哥。 究竟是谁在给谁挡风? 原来没睡醒的大哥这么粘人吗? 狸花:“你是人?” 祁跃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讪讪:“大哥你这样说话......感觉好像在骂我哎。” 狸花埋头, 脸陷进祁跃颈后的毛毛里:“安静点。” 祁跃:“好的喔。” 祁跃从前从来不觉得景城有多大, 最远去个城郊,打车也只一个小时不到。 但是现在祁小猫觉得景城好大好大,走不完,还会路过许多从前没到过的地方。 旅途中避风的地方好找,但食物不。 祁跃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视死如归地做好了如果大哥叼只老鼠扔他面前,他也要硬着头发啃下嘴的心理准备。 然而是并没有。 大哥从没有要求过他吃老鼠,就连青蛙,蝴蝶,小鸟一类都没有。 大哥总能从人类手里为他讨要到干净美味的食物,以各种不和人类产生肢体接触方式,这完全出乎祁跃的意料。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大哥应该是强大得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依靠人类,也不屑于主动靠近人类的独行喵大侠才对。 所以说刻板印象不提倡呢。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责任都在他身上......小猫生出别样的心思,进食的动作慢下来,心不在焉地,悄悄抬眼去看守在他身边的狸花。 “大哥。”他期期艾艾:“那个,你怎么不给我捉老鼠呀,那样不是比现在简单很多么?” 狸花:“不是嫌脏不吃?” 祁跃振振有词:“闹饥荒的时候草根树皮泥巴都能吃呢,非常时期,我也没那么金贵的。” 狸花一针见血:“没闹饥荒,不到你没苦硬吃的时候。” “我也不是想没苦硬吃吧......” 祁跃声音地下来,慢慢将最后一口面包嚼进嘴巴里:“就是觉得如果没有带着我,大哥你肯定可以更轻松。” 大哥不像他这么废物,怕冷怕饿,也没有什么自保的战斗力,吃东西还挑三拣四嫌脏嫌生。 “对不起啊大哥。”他愧疚地埋下脑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住在人类家里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很喜欢给你脖子上戴东西。” 冷不丁听狸花问这么上句不接下句的问题,祁跃下意识点头:“对,岁岁喜欢给我戴围兜。” 狸花看着他:“你觉得麻烦吗?” 祁跃又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觉得,虽然不如什么都不戴那么自在,但也没有什么麻烦啊,我挺喜欢的,而且戴着能让岁岁开心,我也开心。” “我也是。”狸花淡声道。 祁跃:“嗯?” 狸花:“没觉得有什么麻烦。” 祁跃趴在地上望着大猫,喉咙里咕嘟咽下面包,眼底的光点越来越亮。 “我知道了大哥!” 他笑眯了眼睛,心情从低谷里一下插上翅膀拔高到天上:“就像我对岁岁一样,大哥你也对我责任心对不对?大哥你真好,真的真的特别好!” “没有。”狸花垂目,不带情绪地直视他。 祁跃:“没有什么?” 狸花:“责任心。” 祁跃不信:“怎么会?” 狸花不与他争辩:“我对照顾小孩儿从来没兴趣。” 不论是责任心还是别的,其实祁跃不是很在意。 只要大哥愿意带着他,并且不觉得他是个麻烦,他就觉得生活满分美好。 每天早上在大哥怀里醒过来时,都想跟全世界大声喊早安。 就是天气越来越冷了,落雪持续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节气进入了大寒天。 祁跃偶尔望着换上红色年限皮肤的超市和商场,看见里面穿梭往来的人,也会生出难喻的低落情绪。春节快到了。 今年的年他会怎么过呢? 没有家的小猫过年时孤孤单单的,可怜巴巴。 不过还好,他不是一只猫,他还有大哥! 这么想心情又好起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他实在可怜想安慰一下,入夜时分,远处没有遮挡的电视塔燃忽然放出一阵绚烂的电子烟花。 两只猫正要过马路,听见声,祁跃兴奋地叫起来,努力抬起一只脚指给狸花看:“大哥,新年要到啦,电视塔在做除夕的烟花预演了!” “不瞎。”狸花瞥他:“爪子收回去,那么短指得到什么。” “嘿嘿,烘托气氛嘛。” 祁跃乖乖放下脚,望着远处电视塔,烟花将夜照得敞亮,砰砰的爆炸声恰好填满了此刻的静谧。 偏僻的街道,等红绿灯的只有两只猫。 但绿灯亮了,他们也没有急着过去。 狸花原地坐下,忽觉身侧一暖。 小奶牛亲密贴近他,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独有的,容易被满足的天真:“大哥,我真开心可以跟你一起看烟花,一起过年,虽然还有半个多月。” 狸花侧过脸去,缤纷的光映在小猫神情专注的脸上,闪烁变换颜色。 下一刻那张脸忽然转向他,被路灯和烟花齐力点亮的猫眼含着雀跃的光点,漂亮得惊人。 小猫问:“你呢大哥?” 狸花与他对视片刻,战败一般率先移开目光,重新眺望远处。 唯有身后尾巴始终往小奶牛那边倾斜摇晃:“嗯。” 烟花持续了二十分钟,他们久看了二十分钟。 看完正好绿灯,祁跃边回味边轻巧踩过马路,到了对面兴奋地踩着梅花地砖蹦跶。 狸花在他身后不紧不慢跟着。 转过拐角,祁跃望见不远处路中央有小小一团,毛茸茸的很是眼熟。 他继续朝前认出是小橘,神情一喜,迅速从走路改为奔跑。 可当距离再拉进,看清了地上躺着猫妈妈,撒欢的四肢蹄子猛地一顿。 街尾寒风扫过扑了他一脸,他咬紧了牙关,浑身紧绷地打了个寒颤。 猫妈妈死掉了。 是被汽车撞死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硬,半睁着眼睛,嘴角溢着干涸的血。 “怎么会这样......?” 祁跃两耳嗡鸣:“它们不是应该好好的在学校里么?” “寒假了学校没人,它们也需要食物。”狸花跟上来,尾巴在他腹部轻轻缠了一下,陪着他走过去。 风实在大,祁跃冻得头晕,坐在小橘身边想要帮它舔舔毛,贴上去才发现凉得像冰块,也不知道呆呆的在这里守了多久。 小猫不知道生死,只是奇怪妈妈为什么躺在这里不走,也不理它了。 狸花将猫妈妈从路中间拖到路边靠近绿化带的地方,祁跃垂着脑袋带着小橘跟在后面。 行道树挡了一些风,祁跃晃了下神,眨眼时眼睑潮湿冰凉,才发现他浑身紧绷得厉害不是因为冷,是五脏肺腑,尤其心脏的位置揪得难受。 他知道这在流浪猫里是很正常的事。 陈思楠也跟他说过,说野猫不像狗,大晚上在马路中央见了车来也不躲,偏僻些的地方经常都能看见被撞死的猫。 是因为现在是同类了吗? 所以才不管从哪方面都好难接受。 前段时间还活生生的猫妈妈,还跟他睡在一个箱子,给他舔过后背和爪爪。 狸花把他们两个带去绿化带内侧的楼檐下,正好被绿化带遮住,行人看不见他们,寒风也吹不进来。 小橘懵懵的,想把妈妈也喊进来,祁跃抱着它不让它出去,使劲浑身解数地逗它开心转移它的注意力。 狸花抱着他们两个,视线穿过灌木丛,注意着猫妈妈附近的情况。 夜越深,祁跃和小橘熬不过,陆续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狸花推醒,祁跃搂着小橘,睡眼惺忪间看见外面来了人。 四五点的清晨,天还没亮,穿着环卫工人服饰的老阿姨推着小推车过来,车轮撵在雪上吱呀呀地细响。 路过猫妈妈尸体时,她停下来搁好推车,带上红色塑胶手套,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捡了猫妈妈扔进推车里和垃圾一起扔掉。 狸花示意祁跃放开小橘,祁跃一松爪,小橘呲溜蹿出去扑到妈妈身上。 老阿姨见状动作一顿,待明白过来,摇头叹息:“可怜见的,这天气怎么还留了只小的在这儿。” 说完灌木丛里窸窣一阵,又跳出两只猫,和小橘一起坐在猫妈妈身边仰头看着她。 “这还是赖上我的啊。” 老阿姨无奈:“行,看着是有灵性的,我就积个善德,帮帮你们吧。” 她从旁边的塑料袋里翻出两张旧报纸叠起来,裹着猫妈妈的尸体放进小推车。 她一路朝前走,三只猫一路在后面跟。 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一栋烂尾楼前,老阿姨停下车,抱起裹在报纸里的猫妈妈走到偏僻处楼角,用铲子在渣土堆挖了个坑,埋了进去。 盖土的时候,不明所以的小橘突然冲过去,前爪努力刨想将妈妈挖出来,又被老阿姨揉着脑袋拎放到一边。 “好小猫,乖小猫,你妈妈会保佑你平平安安,清清气气。” 阿姨很快离开继续去工作了。 祁跃走到小橘身边坐下,尚且迷茫的小橘踩在掩埋了妈妈的土渣上,朝祁跃和狸花和弱弱地叫。 祁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他还没办法和小橘这样的小奶猫交流。 否则如果小橘问他妈妈怎么了,为什么要把妈妈埋在地里,他该怎么回答? 天渐渐大亮了。 小橘趴在土渣上发呆打盹,笨笨的不肯离开。 祁跃挤在它身边陪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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