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对的,这个冬天真的比他想象中冷太多了,他扛不住。 可即便这样,他仍旧坚持坐在风口的方向,天真地想要为狸花抵挡寒风,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狸花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音,只能慢慢蜷起尾巴贴在小奶牛背脊上,望着雾蒙颜色的天空。 雨滴夹着雪粒连成万千直线飞速坠落,铺天盖地想要击穿他残破的身体,带走这条不值钱的生命。 祁跃知道人在被冻死的时候会觉得身体是暖和的,小猫应该一样吧? 但他现在还是感觉好冷。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离被冻死还任重道远......察觉靠着的身体在动时,他呆滞抬头,被冻僵的大脑转速很慢,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眼睛忽地睁大,激动又不敢确定:“大哥?” 狸花费了大力气才能拖着这具身体站起来,脚掌不可控地发抖,被他掩藏得很好:“不是要回去,走吧。” 狸花走得很慢,好几次祁跃觉得他要倒下了,索性用身体紧贴着他,充当他的支撑物:“很近的大哥,就在前面了,你再坚持一下,很快了。” 祁跃说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坏。 大哥这么痛了,还要被他拿命来道德绑架,被他强行拽着走这么长的路。 “对不起啊大哥。” 他眼睛发酸,开始有点看不清路了:“要是受伤的是我就好了。” “你带着我去哪里都方便,我就不行,我太没用了,什么也为你做不了......” 耳尖被很轻地咬了一下,他抬起头,对上狸花的冰绿色眼睛,那里面平静到看不出什么情绪,连痛苦和忍耐都没有。 “是你咬伤的么。”狸花问。祁跃摇头。 狸花:“那只狗是你亲戚?” 祁跃睁大眼:“怎么可能?” 狸花:“所以你在帮它担什么责。” “......”祁跃讷讷:“我不是。” 狸花收回视线,重新垂下头:“别对我太有信心。” 祁跃:“啊?” 狸花:“胖成这样,不一定搬得动了。” 祁跃:“......” 大哥又在跟他开玩笑了。 小猫有点想笑。 可是尝试着扯了一下嘴角,才发现笑不出来。 可能跟人类不一样。 他想,小猫的面部结构就是没办法笑的。 他们穿过围栏,找了最近的路赶到岁岁家,祁跃觉得这场浩劫终于结束,可以苦尽甘来了。 可是现实总是喜欢在给怀抱希望的人当头一棒。 岁岁家院门紧闭,上了锁。 穿过院子望进去,里面别墅大门也关着,四下无人,寂静一片。 “已经走了……?” “可是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祁跃慌了神,让狸花在墙角边避风等他,自己钻进院子跑向车库。 果然,里面已经空了。 “怎么会这样......” 祁跃恍惚地掉头往回跑。 半路摔了一跤,院子昨天才割过,杂草粘在他头上,看起来更狼狈了。 “不会不管我的吧。” 祁跃跑回狸花身边,继续抱住他用身体帮他取暖,小声自语:“不会的,就算急着走,也一定会叮嘱阿姨去找我,要么等我自己回来。” 他用下巴去捂热狸花冰冷的耳朵,不知道是在安慰狸花还是安慰自己:“没事,没关系的。” “再等等,等阿姨找到我们就好了,很快的......” “南方很暖和。”狸花轻声打断他。 祁跃盯着道路尽头,焦灼盼望熟悉的身影快点出现:“是吗,我没去过。” 狸花:“你不跑出来,也许已经到了。” “可是我没有想去啊。” 祁跃哭腔又起:“我没想去的,那里他们都吃甜的,我不喜欢,我喜欢吃辣的。” 他度秒如年,一直等不到阿姨,又听不见狸花说话,心里头像是被塞了把干草又被点了火,燎得他冷静不下来。 “大哥,你是不是又想骂我了?” 哪有猫吃辣的?净胡说八道。 可是他不想解释了,只是犯蠢似的一直问狸花:“要骂我是猪吗?” 狸花:“没有。” 祁跃:“为什么?” 狸花:“你不是。” 祁跃还是追问:“为什么啊?” 狸花阖着眼睛:“猪比你聪明,遇到危险知道要躲,下雨也知道要往家里跑。” “不是,猪不知道。” 风吹过,祁跃努力把狸花的脑袋藏在自己还算干燥的肚子下:“我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猪下雨了还在外面淋雨吃草。” 狸花意识薄弱,抵着小奶牛腹下的绒毛很轻的呼吸了一阵,才吐出两个不痛不痒的字眼:“笨猫。” 祁跃一下愣住。 愣完又开始狂掉眼泪。 “大哥,你怎么连骂人都不会了。” 他手足无措地帮狸花舔耳朵,额头,脸颊,血在嘴里融成铁锈味,还有自己泪水咸湿:“已经痛得忍不了了是不是?” 怎么办怎么办。 万一阿姨去了其他地方找怎么办? 万一阿姨今天不会再来了怎么办? 已经好晚了,天都黑了,他还可以坚持,大哥能等得起吗? 小区外面走过两条街就有宠物医院,岁岁带他去打疫苗的时候他路过看到的。 当时可能是觉得规模太小,所以岁岁妈妈没有选择。 两条街的距离实在有点远,也不能肯定医院百分百就愿意帮他们,可这是眼下唯一的路了。 祁跃抱着最后的期望,小声把想法忐忑告知狸花。 这次狸花意外地干脆,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踉跄着支起身体站起来。 祁跃喜出望外,连忙跑过去像来时一样紧贴在他身边支撑他站立。 但大概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两只猫才钻出围墙,狸花就撑不住倒了下去,身体脱力,重量全压在祁跃身上。 祁跃脑子里一片空白,慌忙抽身出来,连滚带爬去贴狸花的鼻子。 能感觉到呼吸还在,神经一松,恍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哎哟,这猫,怎么都搞成这样了?”
第16章 ◎喵呜◎被人拎着后颈从地上捡起来放进纸箱子的时候,祁跃还是懵的。 走出一程才反应过来,迅速直起上身扒住边缘,想给扣着纸箱的那只手来上一记凶狠教训。 但见那只手枯瘦如柴,动作顿住,再抬头一看,是位皮肤黝黑身形佝偻的拾荒老人…… 他默默收回爪子,努力张大嘴露出獠牙,对老人气势汹汹地哈了口气。 “哟,小猫这么凶啊。” 老人没被吓到,反而笑起来,堆满褶皱的面庞意外地和蔼亲切:“放心,不害你们命。” 他将另一只手上拖着的编织袋暂时放下,摸了摸祁跃的头:“别怕,乖小猫。” 半个小时后,一只装有两只小猫的大纸箱被放在了宠物医院门口。 老人转身离开,临走前从层层布巾里翻出两张十块的旧纸币放进箱子,又把纸箱上方半边盖子折进去为他们挡风。 “老头子也没多少钱给你们治病,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们有没有遇到好心菩萨的运气了。” 祁跃攀在纸箱边望着老人蹒跚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绝望。 高兴的事他们不用自己走过来。 绝望的是时间太晚,医院已经关门了。 等到老人的身影远去到再也看不见,祁跃缩进箱子,回到狸花身边重新抱住他。 是不是只要捱到早上就好了? 捱到明天早上,宠物医院的医生上班发现他们,就能带他们进入温暖的室内,给他们食物和水,帮大哥处理伤口。……可是,万一没有呢? 万一医生很忙没空管他们。 又或者,根本捱不到早上去。 为什么他是只猫,他疲倦地想。 生死关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他讨厌当一只猫。 一夜的时间太过漫长。 夜越深,小雪又变成了大雪。 纸箱里太大,除了两只互相倚靠的小猫,就只剩寒风卷入填满空间。 祁跃手脚僵硬地翻出纸箱,跑向卷闸门角落,那里堆放着几块泡沫。 他想把泡沫搬到箱子里去。 泡沫没有重量,又占空间,还可以挡风,躲在下面也许就没那么冷了。 他把表层有些湿掉的泡沫推开,刚挑出一个合适的要叼起来,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只狗突然冲他汪地叫了一声。 经历白天一战,祁跃现在对狗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一个激灵高高拱起背部,炸着毛冲对面用力呲牙哈气——……是只眼神睿智的哈士奇。 体型不大,胆子也不大,看着不像成年犬,被小猫喝得连退了好几步,脑袋晃了几下,开始原地自嗨,蹦来跳去。 从品种可以判定威胁值减半。 但祁跃仍旧不敢掉以轻心,顾不上捡泡沫了,迅速转身蹿回纸箱里。 不过两分钟,那只哈士奇也跟过来了,好像对他们很好奇,沿着纸箱嗅来嗅去,还抬起前爪兴奋地冲他们摇尾巴。 一级警报拉响! 伴着喉咙里发出的压低的呼噜声,祁跃突然动手,照着哈士奇的鼻子邦邦就是好几拳。 没想到刚刚一个哈气就能吓退的狗这次硬是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勇敢闭眼扛下所有。 等小猫揍完了,它甚至雀跃地在原地追了两圈尾巴,然后后腿一蹬,不请自来直接跳进了箱子。 “!” 祁跃人都傻了,忙将整个身体扑在狸花身上,生怕他会被狗腿踩到。 没想这只哈士奇多动症严重,动作却出乎意料地灵活,避障能力也不错,进来后自娱自乐找空地蜷缩躺好,没有踢到猫。 祁跃愣愣看着强行挤入的哈士奇,纸箱里的空间被毛茸茸填得满满当当,意外地没那么冷了。 大概觉得这个姿势不行,哈士奇开始笨拙地重新调整。 将狗头平塞进纸箱底部,下巴压在小奶牛头顶,前腿蜷缩,两只猫被它轻轻圈在了肚皮的软毛底下。更暖和了。 除了头有点重。 祁跃忽然有点想哭,含着一汪眼泪抬头蹭蹭哈士奇的下巴:“好二哈。” 下一秒世界从眼前消失。 他的脑袋被哈士奇一整个含进了狗嘴里。 祁跃:“……” 托二哈的福,糟糕的情况总算有一点好起来的迹象了。 这样的话,也许真的可以捱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定。 祁跃将狸花夹在自己和二哈中间最暖和的地方,想这样让他好好休息。 可是越睡越觉得不妙。 为什么快要感觉不到大哥的呼吸了? 他支起耳朵紧紧贴在狸花后背,努力去听心跳声,在强烈不安中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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