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禾月喃喃道。 所以,他真的来过这里? 祁冽不满道:“怎么,你跟他在这儿厮混一个多星期了,还怕我看见?” 回忆的波澜一圈圈的向外荡去,他,是谁? “别以为景凌不在国内,你就能缠上他,”祁冽说,“你这种货色,他不过图个新鲜。” “你不是和景凌一起去的国外吗?”禾月听见自己是这么说的。 祁冽嗤笑了一声,神情阴冷,说道:“人家看不上我,他眼里就只能放下顾流光。” “顾……”禾月的眸子猛的缩了一下。 这个名字一出口,就仿佛是激活了某种关键词一般,谈寂视线里所有的物体,都晃动颤抖起来,光线扭曲成了极度不自然的模样,他撑着桌子试图起身,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腿还在原地,根本没有随着上半身一起活动。 有种被腰斩的痛苦和错觉。 整个包间仿佛是个出现了重大bug的蹩脚游戏,随时面临着崩溃塌陷的可能。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仿佛只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还在正常运行的npc,他顺着禾月记忆深处原有的台词念了下去,阴森的表情中,带着克制不住的癫笑。 “我今天来,可不是和你说这些的。”祁冽说。 他弓着背,向前伸长了脖子,挑衅一般的低头注视着禾月,嘴咧得极大,狞笑道:“我身上的这些血迹,你猜,都是属于谁的?” “顾流光让我来告诉你,别等了,他再也……没法赴约了。” 禾月的双瞳猛得缩了一下,赫然想起了穷尽此生都难以直面的那句,恶魔的低喃。 顾……流光?是谁?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时,难以名状的痛苦与难过,会如同雪崩般将他淹没? 空间开始撕裂,世界犹如碎裂的镜子般,被分隔成了千万面,重复的场景,相互倒映交叠。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线,细细密密的捆缚在三人的身体上,勒出了一道道刺目的红痕,谈寂只觉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割破皮肤,将自己彻底绞碎。 身边有一道金线破风而出,钉在祁冽撑住的门框上。 “别听他的。” 混乱之中,禾月听到了一个清冷却微哑的声音。 就像是声音的主人,正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他在这片光怪离陆的梦境里抬起了头,视线越过疯癫的祁冽,看到了记忆最深处的真实。 “禾月,我来晚了。” 那是十六岁的顾流光。 那是四年前的这一日里,没能来赴约的顾流光。 世界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所有记忆中的人与物都沉寂了下来,顾流光向前跑了几步,这一次,他终于赶上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禾月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怀抱。 *** 柯枫扶着谈寂站起来,轻声问:“还好吗?” “没事,”谈寂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和柯枫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依旧残留着数道红痕,心有余悸的问,“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命线的原身。”柯枫活动了一下胳膊,才抬眼看向门口的顾流光。 “你他……”他忍了忍,把骂人的话努力咽了回去,“你就非得做得这么惨烈吗?” “不然呢,看你们都被局绞死在这里?” 顾流光快步走了进来,将怀中昏迷着的禾月放到电竞椅里靠好,他因为抬腕而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上面被朱笔画满了,谈寂之前在抓钩枪上看到过的类似符文。 “你也不属于这个局,为什么刚刚你没事?”谈寂看向顾流光。 “他?看到这些符文了吗,祁冽说得对,他本来应该是那个再不会赴约的人,”柯枫手欠的揽过谈寂的肩膀道,“你别看他现在装得很淡定,在局里改变自己的年龄和样貌,啧,那种痛苦,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体验。” 顾流光抬眸看了他一眼。 柯枫又道:“不过一般人也体验不了。” 电脑里的电影早已放完,原本人声鼎沸的网吧,也在禾月昏迷的瞬间空荡了下来,柯枫支着身子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出意外的也停在了那一点。 “只有当年经历过实验的人可以这么做?”谈寂问,“你们都是……吗?” 他又本能的跳过了那个词。 “他是,我不是,”柯枫显然没打算解释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所有的都可以,局里很看天赋。” 谈寂难得有些好奇,问到:“天赋最好能做什么?” “能用手直接触摸命线,不需要使用抓钩枪,甚至用命线作为在局中的武器而不是工具,”柯枫答道,“据说当年确实有这么一个。” 既然入局除了命线什么也带不了,这优势似乎就有些太大了,谈寂默默的想着,又问:“那你找到他了吗?” “他死了。” 过了片刻,柯枫又补了一句,“我的老师说,他在实验结束之前,就死了。” 短暂的白昼结束了,夜幕在这一刻骤然降临,谈寂靠在一张电竞椅中,轻轻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入眠。
第六章 ·裂痕 烧烤店的后院躺椅里,昏睡着两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 此时E城的景色恍若初夏,乔木的枝头还挂着萌芽,院中的花盆里,却只有几棵枯死的茉莉枝丫。 这个微凉的夏夜令柯枫十分满意,他脱掉了那件风格与他不太契合的外套,扔给不远处另一个清醒着的人。 “他的记忆是谁动的手,祁冽?”柯枫问,“一条走狗罢了,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这一段记忆里依旧没有出现任何的路人,烧烤店后院通向厨房的门并没有上锁,柯枫思考着去冰箱里拿点烤串自食其力的可能性。 “不是他。”顾流光盯着花盆里的黑色藤蔓看了一会,站起了身。 柯枫问:“那会是谁?” 顾流光说:“景凌。” 他似乎很不愿说出这个名字,一向平静的情绪里带上了淡淡的厌恶,直径走到花盆前蹲下,把手伸了进去。 “景凌?他的话,倒也说得过去,”柯枫从厨房冰箱里找到了一些调制好的烤串,透过大敞着的门看到了顾流光此时的举动,“我说顾King,虽然你的天赋是这个,但你不疼吗?” 顾流光没有回答,只是扔掉手中被扯断的黑色藤蔓,又回头看了一眼躺椅里的禾月,道:“我该走了。” 他披上了那件红色外套,试图挡住从左手手腕一直延伸到心脏的符文。 柯枫说:“我不确定他醒来还能记得你。” 厨房里的铁板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烤串,柯枫正在熟练的给它们撒料。 “不记得最好。”顾流光道。 “那你费这么大劲儿来见他一面干嘛?我当时命线都用了,过去打晕他是一样的。”柯枫手里的烤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呵,”顾流光自嘲了一声,“就当是我意难平吧。” 哪怕禾月早已不记得那些过往,顾流光也不希望,那一年的他,苦等着一个,再也不会赴约的自己。 多久没做过这么任性的事情了,他摇了摇头,赤红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 谈寂在一阵烧烤的香味中清醒了过来。 他懵了一会,起身在后厨找到了正在给烤串翻面的柯枫。 “嗯?你醒啦,香菜葱辣椒要吗?”柯枫熟练得像是在烧烤店打过十年工。 谈寂默默的看了他一会,憋出了一个字:“要。” 翠绿的佐料撒在红色的鱿鱼足上,谈寂盯着它们在铁板上卷曲起来,烤出了滋滋做响的汁水。 没过多久,鲜香Q弹的鱿鱼串就出锅啦。 谈寂恍惚的端着盘子回到了后院。 过了一会,柯枫端出了一个半米来宽的巨大烤盘。 谈寂:“……” 他看着柯枫烤盘里的五花八门的烤串,沉默得震耳欲聋。 谈寂艰难的开口:“在局里,必须吃饭吗?” “人不吃饭不得饿嘛?”柯枫一口撸掉了一整根羊肉串,小声抱怨,“南方的烤串可真小。” 谈寂恨不得用烤串的签子戳死他。 “我是说……”他坐直了身子,“不吃饭会怎么样?我们是以什么形态入的局?在里面受到伤害会对身体照成什么影响?” “执棋者以梦境入局,倘若能遵循规则或是破局而出,醒来不过大梦一场,并无影响。”柯枫对着一粒粒串起来的玉米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或?”谈寂眯眼。 柯枫愣了一下,看来在这个小美人面前,真的一点都不能放松注意力。 但他暂时不打算解释这个,想了想,又道:“但如若执棋者在局中被规则所缚,出现了过激行为,在现世里,也将受到同等的伤害。” 谈寂皱眉问:“比如呢?” 柯枫说:“比如我入过的一个局,里面的规则是会追着执棋者不放的黑色巨兽,十四层的写字楼,他就那么跳下去了。” “那现世……” “现世里其他人看来,自己的同事只不过午休期间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就突然起身打开窗户跳下去了,”柯枫轻轻敲了敲桌子,“快吃,鱿鱼爪冷了很硬的。” 谈寂:“……” 他伸手拿了一串,味道很棒,口感适中,却嚼得非常用力,大约是把鱿鱼爪当成了柯枫。 “那其他入局的人呢?”谈寂问。 “旁人以「魂识」入局,所受的伤害皆会反应到现世的身体上,不过如若有命线相连,会在局中濒死的状态被拉回现世之中,”柯枫把一卷韭菜塞进了嘴里,说,“那根用以连接魂识与身体的命线,我们习惯称之为「悬命之线」。” 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谈寂,默默撸着他的鱿鱼爪。 两人把烧烤吃了大半盘,只剩下了些肥肠、羊腰子类的重口料理,禾月才从躺椅之中慢悠悠的转醒过来。 “顾……”他仿佛刚从梦魇中挣扎出来,额角还带着汗珠,脸色苍白,“顾流光呢?!” 按理说他不该记得的,根据柯枫的推断,他的记忆不止被人更改过一次。 或者说,禾月每一次和顾流光产生交集,景凌就必定会找到机会,再更改一次他的记忆。 在禾月的记忆逻辑里,他应该是根本不认识顾流光的。 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主角都被替换成了景凌的家犬。 “顾流光是谁?”谈寂捏着一个空掉的烤串签子,头也不抬的问。 对啊,是谁呢?禾月愣了好一会。 柯枫有点意外的看了一眼谈寂,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如果你指的是在你昏过去之前,冲上来暴打祁冽的那位,他大约是那段记忆里的一部分,你昏过去以后就和祁冽一起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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