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来过。 黎鸮笃定。 而且,是让他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不舒服的东西。 · 旧祠堂烂的,只剩下地基和烂木头了,一地烂泥, 也没有再察看的必要。 老村长孙子继续尽职尽责地带着黎鸮他们逛村子, 他们先是去看了发生了怪事的几处施工地。 看着已经停工的工地, 表哥林跃枫发愁说:“怪事发生之后,度假山庄就停工了。原本雇佣的工人们, 有些被吓得连夜辞职。还有一些为了工钱愿意留下来的,也都是每天胆战心惊的。后来,人手不够,我和几个朋友还雇了一些村里人。说来这事就更奇怪了。如果是本村的人,拿着铁锹在附近挖一个坑,第二天这块地就不会被恢复成原样,坑还留在原地。但是,同样是这个人,他只要参与到我们的施工队里,他挖的坑也会被恢复原样,那地还是平平整整的,就像是前一天根本没人碰过。” 黎鸮诧异:“这么双标?” “对,就是双标!”表哥林跃枫越说越气,指着村子里的房子,咬牙切齿地说,“你看那边那间房子,就是上个星期刚刚上梁的!他们村子里的人挖地基、盖房子,什么事都没有,这房子漂漂亮亮地就盖起来了。我们外乡人来挖地基,就被歧视,第二天就恢复原样,前一天全白干!” 谢成赢牵着狗绳,小谢崽在他脚边跑来跑去。他听完表哥林跃枫的描述,沉吟思索着,又小声地问黎鸮:“难道是这村子成精了,只护自己人?” “没有。” “绝不可能!这村子成不成精,本公主还能不知道吗?” 黎鸮和菌菌一起转头,同时开口,解答谢成赢的问题。 两张相似的小脸,一齐望向自己,谢成赢的心尖莫名涌上了一股暖意,一个十分不恰当却又很符合当下情况的词,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谢成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内心的汹涌澎湃,耳尖却莫名其妙……红了。 微微发烫。 其实,他和黎鸮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黎鸮这个人,就是从头到脚、从外貌到性格、从脾气到秉性,哪哪哪,都符合他的喜好。 仿佛是他曾经年少时幻想过的另一半,具象化后直接出现在他面前了似的。 他甚至还没有理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的本能不断地驱使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黎鸮、亲近黎鸮、陪着黎鸮。 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凭借着本能。 一种摒除了人类理性思维、接近于动物的兽性本能。 就像这一次,他得知黎鸮要来这个村子,几乎想都没想,就动用手段威逼利诱,让柯家那小子把他也一起带过来。 黎鸮没注意到谢成赢情绪复杂的眼眸,他正在仔细检查表哥林跃枫的那几个施工基地。 干干净净的,什么奇怪的气息都没有。 菌菌也积极帮它爸爸的忙,探出了无数条菌丝,甚至深入到了地下去查找。 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它这只小精怪,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它晃荡着身上的菌丝,睁着眼睛,无措地对黎鸮摇头:“爸爸,菌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黎鸮一手捏着铜钱,一手把站在他手心里的菌菌放回到自己的肩膀上,眉头紧锁。 谢成赢问:“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柯青宁和他表哥林跃枫也满目期待地看着黎鸮,就连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魁梧男人,视线也朝着黎鸮的方向投了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黎鸮的答案。 黎鸮收起手里的三枚铜钱,如实承认:“是的,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这里干干净净的,什么气息都感觉不到。” “那怎么办啊?”表哥林跃枫焦躁地开始抓自己的头发。 柯青宁也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谢成赢的眼睛还看着黎鸮,他直觉感觉,黎鸮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完整。 “但是,”果然,黎鸮开口又说,“这样干干净净,什么气息都没有,却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怪事,这本身就已经矛盾了。伪装的太好太完美,也是破绽的一种。” 说完,他对林跃枫说:“我提议,今天白天,你们工程队找个地方,正常施工,看看明天,是否还会恢复原状。” 几个林跃枫带来的工人和村子里临时雇佣的几位大叔,在林跃枫的吩咐下,都了来工具,开始挖地基,准备搭建观赏凉亭。 老村长孙子年纪小,还是个小孩,对工地施工不感兴趣,一心谨记爷爷交代让他带客人们逛村子:“小林哥哥,我带你们去后山看看吧,后山有小溪,还能捉鱼!” 林跃枫拍了拍老村长孙子的头,让他在前面带路,然后给其余几个人介绍:“后山的小溪景色非常美,水清澈见底,鱼儿肥硕,我们原本计划是把下水捉鱼做成度假山庄的一项旅游特色……但是工程耽误到现在,后续计划全都泡汤了。” 村子的后山,的确风景秀丽,景色优美。 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树与树之间还淡淡地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远远就能听到小溪的流水声。 后山的山势不算陡,顺着村民们平时上下山踩出来的路,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小溪边。 “啊,那边有鸟!白色的!好大的翅膀!”柯青宁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激动地叫着。 老村长的孙子立即小脸一板,语气严肃道:“老师说过,咱们村子后山的鸟类,那都是国家三有保护动物,不能伤害,要坐牢的!我们都要听老师的话!”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这里除了他都是大人,于是,老村长的孙子又非常可爱地加了一句:“大人小孩都要听老师的话!” 只有菌菌一脸茫然:“比我还珍贵吗?”并且,它天真地问:“爸爸,我能评上国家三有保护动物吗?” 黎鸮:“……” 黎鸮很想提醒它,拟态真菌,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它们归属于真菌一类。 · 山里的空气非常清新,除了不能抓鸟之外,老村长孙子已经兴致勃勃地带着柯青宁去爬树摘果子了。表哥林跃枫也把准备好的拖鞋、各种样式的捞鱼工具、水桶递给黎鸮谢成赢他们,就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魁梧男人,手里也被塞了一张网。 小谢崽已经撒欢地想往水里冲了,但谢成赢似乎不太放心,脸上有些犹豫。 黎鸮问他:“怎么了?” “它太小了,才三个多月大,刚打完第一针疫苗。”谢成赢解释说。 菌菌已经找到了一个绝佳位置——靠近河边一棵树。它坐在上面,身体里放出了无数条菌丝,探进河里,舒舒服服地吸水玩。趁着没人注意时,它还会用菌丝直接捕河里的小鱼吃。 看得出来,菌菌应该很喜欢这里。 黎鸮对谢成赢说:“没关系的,这里人少,让谢崽下来跑跑也行。” 小谢崽虽然年纪小,但它不是普通的小狗,它是一只小精怪。小精怪大都皮糙肉厚,普通小狗需要担心的问题,谢崽这只没修为的小精怪并不需要担心。 谢成赢放开了谢崽的牵引绳。 谢崽一个撒欢,蹬着四条腿就朝着河水方向跑了过去。 谢成赢喊它:“别往深处跑。” 小谢崽充耳不闻,却也没有往河水里跑,而是跑到了菌菌所在的树下,仰着小狗头,对着树上“汪汪汪”叫,一边叫还一边摇尾巴,一脸的谄媚讨好。 谢成赢:“……原来它不是要玩水,它是去找人家小姑娘去了。” 黎鸮唇角上翘,忍俊不禁。 看到黎鸮的笑容,再看看围着菌菌绕来绕去的小谢崽,谢成赢忽然就释怀了。 他“儿子”,和他审美如此相似,这似乎也很符合常理。 几个人玩得都很尽兴,太阳快下山了,于是众人只好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他们今天的收获颇为丰盛,好几个水桶里都装了鱼。鱼不算大,但一两斤总是有的。其中好几条都是谢成赢徒手抓的,他特意在黎鸮面前展示了好几遍,像是开屏的孔雀,把柯青宁惊得目瞪口呆。 从小把他们这批小孩当渣渣一样碾压的谢大魔王,竟然也有这么“谄媚”的一面? 他们顺着村子里的路,往老村长家走时,忽然,旁边一处院子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嘴里呜哩哇啦地乱叫一通,口齿发音不太标准,隐约只能听出是在哀求:“爸爸,别、别打了,疼,宝宝疼……” 然后,从院子里追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大汉,满脸胡茬,光着膀子,把手里的酒瓶直接砸在了那个小男孩身上。 哗啦! 酒瓶子碎裂的刺耳声,混杂着小男孩的哀求声,在四周响彻着。 小男孩还在抱着头在躲,但是他手上腿上都是伤,动作并不灵活,一下就摔倒在地上了,口齿模模糊糊地哀求着:“爸爸,别打了,疼,宝宝疼……” 老村长孙子惊呼道:“傻子他爸,又喝醉了开始揍傻子!” 那个四五十岁的大汉似乎觉得拳打脚踢、酒瓶子砸得不过瘾,随手从路边捡了个木棍,对着那个小男孩就抽了过去。 棍棒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晰又响亮,一声一声扎进黎鸮的耳朵里,仿佛把他也带回到了曾经的某一段痛苦的时光中。 众人回过神,柯青宁和林跃枫急忙上前去拦,老村长孙子却小跑跟上,想要阻止他们:“没用的!傻子他爸喝醉了就什么也听不进去,拦不住的!你们也会被打的!” 酒醉的大汉已经在疯狂地开始咒骂:“你这个小贱种,和你老娘一样贱!都是sao货!看老子不打死你!” 小傻子还在哭,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爸爸别打宝宝了……好疼,呜呜好疼,妈妈也不要宝宝了,宝宝好疼……” 柯青宁和林跃枫是富家少爷,没有经验,拦了几下,挨了几棍子揍,才把那个醉汉架住。 小傻子趁机从泥土里,爬出来,一溜烟地就跑进周边的树林里去了。 四周只剩下那个醉汉在大声嚷嚷骂骂咧咧。 只有黎鸮,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精神恍惚。 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酒瓶子砸在他的身上,棍棒抽在他的皮.肉上,一下一下,没有止境。 好痛! 好痛啊! 一下下敲在小傻子身上的棍棒,好像也一下下敲在他身上,清晰又痛苦地感觉到了疼痛。 据说,人类婴幼儿时期,大脑发育不完善,很多人长大后,会忘记从婴儿时期到两三岁的记忆。 但是,奇怪的是,黎鸮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打的,记得被打在了哪个部位,记得身上是怎么疼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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