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鸮摇头,扁着嘴说:“我的妈妈不要我了。她嫌弃我是拖油瓶。她说是因为怀了我,才不得不嫁给我爸,她才不得不留在镇上的。我是她的绊脚石,是我毁了她一辈子。她说,如果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好了。后来,她就自己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谢成赢的胸口,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因为这种久违的痛感渗出的冷汗。 黎鸮的眼神还在迷离,没什么焦距,也看不太清谢成赢的样子。他只是凭借本能地抓着谢成赢的手臂借力,让自己勉强站着,不至于摔倒。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谢成赢说话,又微微转头,努力让自己的视线聚焦。 “谢成赢,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被吓到了?你别怕,我以后被打,也不会喊你来帮忙的。我爸打人可疼了,你要是挨上一下,也会很疼的,我才不要你疼。” 谢成赢一只手被黎鸮抓着,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胸口溢出来的痛感,已经让他没有余力发出声音了。 黎鸮晕晕的,毫无所察,还在继续碎碎念,有时候说到兴奋的地方,他还会手舞足蹈。 “嘿嘿,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学会跑了。每次我爸打我,我就硬挨几下,找机会跑出院子。虽然被抓回去会被打的更惨,但是十次我总能跑成功个两三次的。再后来,我就在桥下遇到了我师父,他给了我铜钱,让我以铜钱方形之口替言。我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藏,捉迷藏的藏字。我把自己藏起来,我爸就打不到我了。可是……” “可是……我师父他也走了,他也不要我了。”说着说着,黎鸮的情绪渐渐就低落了,声音越来越小,“不对,其实我连叫他师父的资格都没有。他不让我叫他师父,也不承认我是他徒弟,也不让我对外宣扬。他说,他和我之间本没有师徒缘,是因为我命格被挪,他恰逢路过,于心不忍,又见我有天赋,才将铜钱赠予我。” 说完,他忽然又开心起来:“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不让我叫他师父,我就背地里叫,我才不要不叫他师父呢!反正就算他算出来我不听话,也不会当面来找我算账,他根本不打算再见我的!” 谢成赢背靠椰子树干,胸口的痛感,已经令他几乎无法站直了。 也正是因为太疼了,谢成赢没有发现此刻非常不合理的一幕——他的后背,是结结实实抵在那棵假椰子树的树干上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碰到任何物体都直接穿过去。 黎鸮仰着头,看向KTV中央休息区的天花板,看着上面一盏一盏五颜六色的灯,似天真又似难过:“……其实,后来他们告诉我,那个天天揍我的男人不是我亲爸、我有自己亲生的爸爸妈妈时,我是高兴的。别的小朋友有的,我终于也要有了。” “然后呢?”谢成赢终于从剧痛中缓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黎鸮转头看他,茫然道:“什么然后呢?” “你的亲生爸妈?” 黎鸮忽然咧嘴笑了,这是一个甜甜的笑,却像是一根刺扎进谢成赢的眼睛里,让他眼眸里流出了一滴泪。 生魂,一只魂魄,竟然流泪了。 因为黎鸮说:“他们啊,他们也是属于别的小朋友的,不是属于我的……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寂静了许久之后,就在谢成赢以为黎鸮已经睡着了,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句:“谢成赢,被打好疼的,真的,好疼的。” 随后,那股无名的剧痛,再一次席卷了谢成赢。 · 京市顶级私人豪华医院的顶楼私人病房内,所有医护人员再一次严阵以待。 已经昏迷了三年的这位病人,再一次出现了胸口剧烈疼痛的情况。 而且这一次,他泪流满面。
第25章 消失 第二天, 黎鸮酒醒。 他躺在KTV包厢的沙发上,缓了好半天,直到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坚硬触感, 才慢吞吞地回过神,回忆起这是他昨天晚上,找人家服务生小姐姐要的柯基小狗钥匙扣。 某个记忆忽然一闪而过, 黎鸮转头, 视线落在谢成赢身上,质问他:“喂,你是不是嫌弃这只柯基小狗腿短?” 谢成赢:“?” 他满腹疑惑, 仔细地观察黎鸮的眼睛,怀疑他是不是还没酒醒, 此刻还是醉着的, 要不然怎么没头没脑地说胡话? 黎鸮理直气壮:“你如果不是嫌弃柯基小狗腿短,我送你的礼物,你怎么不收下?” 谢成赢:“……” 他倒是想收下, 可是他是一只生魂,他的手碰到那只钥匙扣就会穿过去,拿都拿不起来,他没办法收下。 黎鸮看到谢成赢满脸纠结,于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别介意柯基是小短腿,这掩盖不了你腿长的事实。” 谢成赢:“……” 他真诚建议:“你喝点醒酒汤吧。” 黎鸮自娱自乐把柯基小狗钥匙扣挂在了书包上,然后高兴地指着书包对谢成赢说:“我把你的新身体放在这里了, 你要不要试试?” 谢成赢满脸抗拒。 除了抗拒这个塑料钥匙扣等比例地还原了柯基小狗的小短腿之外, 他更抗拒的是还飞着塑料毛边的粗糙做工。 他谢成赢, 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廉价的东西?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让谢成赢微微一顿,他的眼眸更困惑了。 他明明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却为什么会产生这么一个念头? · 玩了一个通宵,杨大鹏和安放的嗓子都喊哑了。幸好今天是周日,不用上课,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回寝室补觉。 黎鸮爬到上铺的床,刚刚躺好,谢成赢也跟着飘上来,顺势就要躺在他身边,被黎鸮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抵住。 谢成赢低头,视线落在抵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上。 黎鸮是唯一能触碰到谢成赢的人,虽然他用的力气不大,但谢成赢没有继续凑近,而且非常配合他夸张表演:“我也和你一起熬了通宵,还照顾了你这个小醉鬼一夜,我也要补觉!” 然而,黎鸮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吐槽谢成赢“你一个魂魄睡什么觉?”,而是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的手,眉头不自觉地皱紧,眼眸里充满了困惑。 谢成赢问:“怎么了?” 黎鸮抬头,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他的手离开谢成赢的胸口,直接向上,摸到了谢成赢的耳朵。 谢成赢:“?” 他的耳朵尖迅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黎鸮:“!!!” 生魂,一只魂魄,耳朵会变红吗? 而且,刚才不是他的错觉,他的手,隔着谢成赢魂魄上的衣服,竟然感觉到谢成赢胸口,是有温度的。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尝试摸了谢成赢的耳朵,也是有温度的。 很像人类的温度。 和他以前摸谢成赢生魂的冰凉手感,完全不同。 生魂,本质是三魂七魄,一般人看不见摸不着,更不可能有人类的温度,也绝不可能会耳朵变红?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黎鸮现有的玄学常识已经无法解释,只能抱着手机,把谢成赢的情况发给张余亿道长询问。 张余亿道长那边大概很忙,没有立即回复黎鸮。 黎鸮昨晚没休息好,困意涌了上来,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交代谢成赢:“我先睡一会,张道长回消息了喊我。” 谢成赢飘在半空,双手放在床栏杆上,语气温柔:“睡吧,小醉鬼。” 黎鸮:“……不许这么叫我!我只是很少喝酒,没掂量好酒量。我才不喜欢喝酒呢。” “好,下回我帮你盯着,一定及时提醒不让你喝。”谢成赢笑着保证。 困意涌上来,黎鸮很快就睡着了。 他刚睡着没多久,安放的手机响了,有人给安放打电话。安放强行从睡眠中被开机,迷迷糊糊地接听,是他们同一间实验室的同学。 “安放,不好了,咱们的菌株全都死亡了,你快过来看看吧。” 安放听完,瞬间就精神了。 这些菌株,可是关系到他们的期末成绩、关系到他们的奖学金和挂科补考的,夸张一点讲,比他们这些廉价大学生的命都金贵! 那人还提醒:“把你们寝室的杨大鹏也叫上,他刚重新培育菌株也没活下来。” 安放脑子还在混乱,随口问:“黎鸮呢?要不要叫黎鸮?” 黎鸮的菌株培育箱和他们在同一间实验室。 那位同学却说:“不用叫他,他们那边的实验箱都没事,只有我们这边出问题了。” 于是,等黎鸮睡醒后,发现寝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安放和杨大鹏都不见了。 黎鸮问谢成赢:“他们人呢?” 谢成赢头也没抬地回答:“好像是实验室出了问题。” 黎鸮好奇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抬头。没想到他看过去却直接吓一跳:“你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此刻谢成赢的手,正抓着他和黎鸮之间的那条姻缘线,玩得正开心。 黎鸮:“……”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谢成赢究竟是怎么无师自通,把这条姻缘线摸出来的?! 黎鸮心虚地别过头,丝毫不给谢成赢询问这条线是什么的机会。 谢成赢静静地望着他,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答案。 就在两个人僵持时,张余亿道长给黎鸮打来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张余亿道长还是那一副cosplay的打扮,他的背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看起来应该是在户外,头发扎的有些潦草,额前挂着几缕发丝,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似的。 张余亿道长拿着手机,边走边说,背景一路倒退。 “关于谢道友的事,我帮你们咨询了我师父。我师父说,生魂久久不能回魂,应该是被更重要的东西羁绊住了,想回去,需要契机。不过,我师父说,谢道友身上有功德金光护体,问题不大,不用太过担心,顺其自然就好。” 黎鸮追问:“需要什么契机?” “这个我师父倒是没仔细说,只说契机来了,生魂和身体都会有所表现。” 黎鸮立即就想到了谢成赢生魂上异常的手感。 果然,张余亿道长就说:“黎道友今日发消息,说谢道友生魂手感摸起来像真人,这是生魂和身体共鸣了。” 谢成赢一直沉默,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提及昨天晚上清晰感觉到的痛觉。 黎鸮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生魂和魂魄共鸣,谢成赢是要回魂了吗?” 张余亿道长摇头:“这谁也说不准,大概吧。” 又聊了几句,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张余亿道长准备挂断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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